蒋志山盖房(梅花君子)

版主: 清风云想衣裳宁静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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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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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蒋志山盖房(梅花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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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君子小弟所发文章,现在格式非常准确,有很大提高!
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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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蒋志山盖房(梅花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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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后台看到梅花君子小弟发了两遍在一篇文章里,于是小心翼翼地删除了其中的一遍,因为有事情去了,回过头来看到叶老师已经编辑好了,谢谢叶的奉献老师!
梅花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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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志山盖房(梅花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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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志山盖房

梅花君子:梅花君子



蒋志山这几天就看儿子蒋水不顺眼,恨不得抄起架子上的砍削砖头的大铲,照着脑子门狠狠敲下去。他咽了口唾沫,扯着嗓子对蒋水喊:“你瞎呀,泥糟子的泥都没了,咋就不知道往里面添泥,你个死种这辈子摊上你这败家儿子没好。”他的桑门特高被邻居们称作叫驴嗓子,他一发威前后邻居都听得真真亮亮。蒋水吓得一激灵,拎着满满一兜子泥,摇摇晃晃,呼哧呼哧,顺着梯子爬到二步架上,将泥倒在泥糟子里,好像逃避瘟神似得,扭过身就走,蹲在房檐下瞪大惊恐的眼睛,随时待命,不敢有任何怠慢。
太阳快要压山了,夕照红红的照耀着,异常简陋的院子。土打的院墙,长期没维护,东倒西歪,好像被爆竹炸过的玻璃,满是四横八纵的裂痕。张素英在屋里点火做饭,这几天连阴天,柴禾屋子漏进雨水湿了柴禾,点了好几次火,都没点着,没办法将蒋志山多年不用的破黄胶鞋,用剪子将鞋帮剪掉,倒上点儿汽油,在灶火膛里用火柴点腾地一下,火苗子腾腾地着了。张素英怕过了火在生火麻烦,顺势将潮湿的玉米秸,塞进了灶火膛,呼呼燃烧的火苗,立马就压了下来,灶膛里冒出了黄黄的浓烟,好像一片云彩啥都看不见。张素英呛得满脸是泪,咳嗽着从屋里跑出来,对着架子上的蒋志山劈头盖脸大骂:“我去闺女家看孩子,你可倒好,不知道抹房子,房子漏雨了,柴禾全都湿透了,你看看做点破饭这个难,那顿饭我不得哭一场。这辈子摊上你这个熊老爷们,倒八辈子血霉了。”蒋志山假装没听见,好像啥都没听到,叮叮当当的垒房框子墙。
蒋水蹲累了拿了三块砖坐在屁股底下,低着头一口口抽闷烟。他才二十多岁,乍一看上去,好像四五十岁的大老头子。头发乱蓬蓬的好像一个老鸹窝,脸色黑乎乎的好像黑锅底。他显得很劳乏,坐着坐着,眼皮便打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影影绰绰,做起了梦,梦见了李伟娟冲着他笑,唇红齿白,风韵迷人,激灵一下醒了,他觉得裤衩又黏糊糊的一片。他不敢直腰,贼贼的跑进屋子,关上屋门将裤衩重新换好,赶紧跑出来随时听候蒋志山调遣。
蒋志山又用了两槽子泥,天已经全黑了,前后院儿饭香飘过来,他闭着眼睛,能知道前院老张家是葱花儿炒鸡蛋,西院的老柳家是烙油饼,后院老孙家捞小米饭。他把大铲、刨锛儿扔到地上,奔着架子的桩子顺势出溜下来。蒋水清理现场,把家具都归拢在一起,把大铲插进沙子里反复抽动,突然想起了刚才梦里做得不要脸的事,嘴角上流出了哈喇子,嘿嘿的傻笑起来。
蒋志山累得直不起腰,嘴里叼着旱烟卷,大口小口的吸了起来。他是全营子资格最老的烟民,饭前抽饭后抽,最让人讨厌的就是蹲茅厕也吧嗒吧嗒抽烟。他就因为抽烟,刚结婚不到一个月,新褥子新被子,就被他烟火烧出四五个窟窿眼。有人逗他:“山子,山子,我看你是烟不离嘴,难道你晚上淘气的时候,你也叼着烟,当心把嫂子的脸蛋给烫出个大泡。”蒋志山嘿嘿笑,眨巴着眼,突然笑了“嘿嘿,我就有这技术,回去问问你媳妇就知道我抽烟做事两不误,那也就能耐。”蒋志山闹玩不吃亏,拐弯转角的捡便宜。
蒋志山洗完手脸,便掀起门帘进屋。张素英早就放好桌子,一碗咸葱叶子,一碗韭菜花,还有一把小葱,盖帘上放着五六块玉米饼子。他皱着眉头,心里在磨叽,累了一天就这伙食,都不如喂猪。我他妈的累死累活拼命干,图啥,究竟图啥。
一家三口围着桌吃饭,总有苍蝇飞来飞去捣乱。张素英边吃便用筷子驱赶着苍蝇,冷不丁将趴在桌上的苍蝇,啪的一声拍死。蒋水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一块玉米饼子卡在嗓子眼,咔咔了半天,在张素英的反复捶打下才通畅。蒋水擦擦眼里的眼泪,央求着张素英说:“妈妈,吃饭时别打苍蝇了,吓得我一激灵一激灵,就差一韭菜叶子那么大块,就噎死了。”说完,便头不抬眼不睁,狼吞虎咽的吃饭。他饿了,都快饿得前心贴后心了,还没猪食好的饭食,他却吃得津津有味,让人看着都眼馋。
张素英喝着碗里的米汤,打了响亮的一个饱嗝,斜着眼瞅着蒋志山,把憋在肚里的话说出来:“你是不是有毛病,死热死热的时候,盖哪门子房子。再说,咱家的房子蛮够用,你这不是扯淡胡闹吗?”蒋志山低着头抽烟,猛然将一团辛辣的烟雾,喷在张素英的脸上。他每次遇到好事,就玩这套把戏。张素英捂着鼻子,那团烟雾却还是固执的钻进她的鼻孔,咔咔的咳嗽起来。
蒋志山把头靠在被垛上,满脸褶皱的老脸,洋溢着诡异的笑靥。他提高了声调,对蒋水和张素英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我现在就是把房子盖起来,等我把钱挠到手,前后院那些家伙,后悔都晚三春了。”张素英早就知道,蒋志山不是一般人物,看人看事,一般时候还算挺准。尽管这些日子,他上跳黄河下跳海,折腾着盖偏厦子,她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她再厉害还能天狗吃日头,这个家还是蒋志山当,她满心不愿意,却得听当家的。她有些不甘心,总想知道蒋志山肚里究竟是咋想的,不得到底细,心里面抓耳挠腮,浑身都不受用。她多日阴沉的脸上,露出了太阳的光芒,冲着他鬼眉眼道的媚笑:“哎,有啥好保密的,你要告诉我,今天晚上让你解馋。”蒋志山不耐烦的摆摆手:“我这个猫,都老掉牙了,再好的肥肉我都不眼馋。”蒋志山说完就笑,嘿嘿的笑,捂着嘴笑,别过脸笑。
蒋水不解其中缘故,用筷子指着张素英说:“妈妈,你偏心眼,夜里偷着给爸爸解馋。妈妈,我也馋也要吃好的。”张素英用筷子敲着碗边:“小孩子家家,大人的事,别乱搀和,傻子。”蒋水愣住了,明明没说错话,亲妈咋对自己那个德行,就好像我捅了娄子。
蒋水扫了炕,坐在炕沿儿上,看央视星光大道。他说他特别喜欢阿宝,有朝一日也好像阿宝一样,跟美女主持打情骂俏,也领回一个俏妹子,让全营子人都刮目相看。张素英看看挂钟,扫炕铺褥子被子,头不抬对蒋水说“别老看电视,赶紧困觉,明天起早还得拉土、和泥、搬砖。”蒋水嘟囔着欠起屁股,回到西屋关上门,不到十多分钟,便打起鼾,声大如雷,宛如死狗。

太阳毒辣辣的洒下火热的光芒,蒋志山大中午也不午睡,挥动大铲在垒墙盖房子。蒋水也不敢怠慢,搬砖、和泥、往架子上拎泥。
前后院邻居感觉特别纳闷,这死蒋志山究竟冒哪门子傻气。大三伏天盖房子,那不是胡造改吗?孙老大有些看不惯,站在院子里比划他:“老蒋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脑袋让毛驴给踢了。这热天急着盖房子,那如过了立秋天凉快了再盖,那也少遭罪呀。”蒋志山抬起头嘿嘿乐了,歪着脖,一犟到底,他就是这性格,还端出独特的理论:“我奶奶活着时就说过。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这没啥事,领着孩子锻炼。”说完他顾不得擦汗,叮叮当当干了起来。
吃完中午饭,天气闷热,在家里好像蒸笼一般,就是想困觉都热得汗呼呼的也困不着。人们都聚集到老小队门前那棵一百多年的老榆树下,好像一群家雀(麻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张素英没啥事,拧达着屁股,手里拿着垫子,跟大家一起歇荫凉。在这里聚堆儿的人,都是附近的男女老少都是老熟人,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的拘束。从天上说到地下,从南面说到北面。大家伙都喜欢说不着边际,没有影像的闲话,当然还掺杂着荤话笑话。说着扯着,孙老大就扯到蒋志山死热皇天盖房子这件事,他摇晃着手里的蒲扇,脸上还呼呼往外冒汗,他对张素英说:“你们家我哥他脑瓜子让毛驴子踢了吗?家里的房子使不了,用不尽还盖房子,那不是老娘们拜把子多余(姨)吗?”张素英倒是显得平静,撇撇嘴笑了,显得特别的坦然:“昨天晚上我还跟他掐一仗,把他气得呼哧带喘,他急眼真急眼了,恨我说过了年要在咱们这修高速。”人们都知道张素英心眼子直,嘴里盛不住话,被人一忽悠没把门的,啥秘密都会从她嘴里突突出来。
在一起歇树荫凉的前后院的人们,一下子全明白咋回事了,怪不得蒋志山这家伙不管不顾心急火燎的盖房子,原来这里还藏着天大的秘密。为了说话方便,不管男女老少,都挪动着屁股,拉近了距离,把张素英围在中间,好像众星捧月,她长着么大,除了她结婚那天闹洞房,被哪些鬼小子们围着,今天她又享受这样的好待遇。孙老大眨巴着眼,满脸含笑的问“嫂子,这是真的吗?”张素英有些不耐烦,粗声大嗓说:“你们不是不知道,你大哥他表叔就在市里管交通,前两天他去给表叔送蜂蜜,特意说起这事,要是在院子里盖几间房子,拆迁时肯定得一炮好钱。”张素英不会说谎,他现在就是说鸡蛋是树上结的,这些人都会看到鸡蛋的把儿。张素英的话匣子打开了,想收还刹不住车了,谁也打不断她的话:“我们蒋水他爸说了,将来我们这个院儿要是搬迁,没有一百万搬不走。钱到手,在城里找人买经济适用房,在农村给我们蒋水再说一房媳妇。”人们有的捂着嘴笑,蒋水那是个什么东西,典型的二傻子,嘴斜眼歪,说话流哈喇子,这样一个呆人,谁家的闺女肯嫁给他,除非是让老鹰掐瞎了眼。
张素英听见院子里毛驴啊啊叫,起屁股就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咧咧:“你别看我们家人不精爽,我们家的毛驴比人都精,再晚饮它一会,就该诈活尸,不是尥蹶子踢墙,就是用嘴嚼缰绳。”张素英前脚走,孙老大心里面犯嘀咕,蒋志山心眼子可多了,眼睛一眨巴就是一个心眼,附近跟他岁数相仿的这些人当中,谁都没他精明。他在三伏天盖房子,肯定有说道,肯定有他的门道,闹不好他还真要来一个鹞子大翻身。
太阳快要压山的时候,孙老大倒背着手,慢条斯理的走进蒋志山破败的院子。蒋志山累得灰头土脸,光着膀子坐在地上,眯缝着眼睛,吧嗒吧嗒抽烟。他对孙老大不咋对劲,这人太坏为人办事,处处都想占便宜。他今天转悠过来,肯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孙老大冲着他笑了,不是平常素日那种不肖一顾的笑,而是一种溜须拍马的那种笑,还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呼伦贝尔香烟,笑眯眯的递到蒋志山手里,特别亲和的说“大哥,你尝尝兄弟的呼伦贝尔,这烟可是我小舅子从乌兰浩特特意给我捎回来的,据说这烟是政府的招待烟。你尝尝这烟味道啥样?”蒋志山眯缝着眼笑了,扬手不打笑脸汉,把嘴里的半截旱烟土到地上,拆开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孙老大赶紧给他对着火,他皱着眉头狠狠得吸了一大口,一股烟雾在五脏六腑里盘旋了一圈,随即从鼻孔里钻出来。他冲着孙老大笑了,心满意足的笑:“这烟是好,到底是政府干部抽的烟,咱这平头百姓不能比呀。”蒋志山嘴里这样说着,眼睛珠子却偷偷的瞄着孙老大,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尖头镚子,神不知鬼不觉要掉到他下好的套子里。他已经摸透孙老大的秉性了,若无其事的抽着烟,不言不语就是要闷着不说话,让孙老大先开尊口,俗话说得好呀,心急喝不得热黏粥呀。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性烦儿。
孙老大果然沉不住气了,温顺的好像家里养了多年的老猫,紧紧挨着他坐在一起。说一句实在话,孙老大那可是个干净人,天天洗头天天洗澡,他家有太阳能热水器,院子里有二十多米深的大口井,那水真是个旺盛呀,旱年头能照顾百十亩地,所以他家不缺水,就是一天从头洗到脚,洗个百八十次都不成问题。蒋志山那可是典型的埋汰鬼,衣服十天半个月都不洗一次,衣领子被汗泥蹭磨得闪闪发亮。这还在其次,他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尿骚味儿,汗臭味儿,吃葱蒜的怪味,都融合在一起,都熏鼻子呛嗓子。他忍受着巨大的怪味折磨,亲热的拍拍他的肩膀:“大哥,你看看你死热黄天的盖房子,也够累的了。一会,我到小卖点儿整一件啤酒,整一只熏鸡,一个猪脸,就在你这院好好整几杯,给你解解劳乏。”他听了这话,就好像打上一针兴奋剂,暗淡无光的眼睛里,顿时闪烁着亮光,声音顿时洪亮起来,精神头一下子调动起来:“好,好呀。这些日子我就馋酒,今天咱哥们得好好整整。”他确实馋了,张素英过日子太小家子气,做饭除了玉米饼子就是小米干饭,从不擀面条包饺子,做菜也是,清水寡味,不放猪肉,不放豆油,天天素食素菜,过得是和尚的苦日子。
张素英把桌子放在院子那棵老梨树下,她和蒋水分了些菜,在屋里单独吃,这是蒋家多年的规矩,有外人在从不让孩子老婆上桌,从不让他们抢话说。蒋志山用牙齿咔咔起了十瓶啤酒,一人五瓶,他先不吃菜嘴对嘴一鼓气锤进两瓶啤酒,满脸红润,打了四五个酒嗝:“真他娘的爽,真他娘的好。”孙老大挥舞着筷子,指着他说:“大哥,别光顾喝酒,赶紧吃点菜好好压压酒。”他嗷了一下,嘿嘿笑了:“你是我兄弟,从小到大,咱们就光腚长大。我差你一个月,咱们可是光腚子伙计。你记得咱们小时候,特别特别淘气,一起上山戳马蜂窝,把后山小九蜇了好几个大包。那马蜂子也会蜇,专门蜇他眼皮,那家伙眼睛睁不开,太好玩了。”他就这秉性,喝点酒就老母猪翻起万年糠。孙老大笑了,把啤酒倒在缺边少沿的蓝边粗瓷大碗里,咕咚咚喝干一碗酒,嘴唇上还挂着啤酒沫:“大哥,你要多坏有多坏。咱们到丛淑丽家偷青杏蛋子,她上树要扯你大腿。你掏出小鸡朝着她的脸就尿,尿了她一脑瓜子。”说完就笑,哈哈大笑,无拘无束,畅快淋漓。酒,喝畅快了,还真没挡了,两个人整干了十六瓶啤酒,还要继续进行。张素英出面了,大脸蛋子一嘟噜,那架势真够人看半年,她粗着嗓子喊“你们两个王八蛋,见着酒比见着你爹都亲。你们都喝多少了,是不是想喝死呀。赶紧给我打住,谁也不能喝了,谁再喝我敢把桌子给踢了。”孙老大正好借坡下驴,嬉皮笑脸的对张素英说:“嫂子,嫂子,我得听你,俗话说老嫂比母呀。你都是为了我好,不喝就不喝。大哥,咱们就此打住。过几天,我到林子那买两只小笨鸡,咱们再好好整。”蒋志山故意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揉揉眼睛:“兄弟,我酒劲上来了,到屋困觉了。谢谢兄弟的美意,谢谢。”孙老大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拉住攥住他的手,那亲热劲比父子爷们都近乎:“大哥,你是我哥吧。咱们关系铁吗,你说咱关系铁不铁。”他笑了,心怀鬼胎,洋洋得意,敲骨吸髓的笑:“咱哥俩的关系铁呀,铁得叮当铁牢呀。哎,我说兄弟你啥意思呀。我咋听着有些不对劲呀。”孙老大不能迟疑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该说正题了:“大哥,咱们可是老邻旧居还是铁哥们,这好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你吃饺子总得让我喝点饺子汤好不好。”他拍拍孙老大的肩膀,哈哈一笑,装聋作哑:“兄弟,兄弟,你喝多了,咱们有啥事,明天早晨醒酒再说。你看看你喝得醉醺醺的,稀里糊涂,啥也说不清道不明。”孙老大心里特别明白,就是有些憋气,你看看蒋志山有多坏,成天到晚耍心眼,酒也喝了,近便话也说了,一到正题上他就耍滑“哥,咱们就在这说,你兄弟没喝多,王八蛋才喝多了。哥,你处处给我藏猫猫那不合适吧。咱们那是啥关系,我爸和你爸那是啥关系,我妈和你妈那是啥关系。咱们哥俩又是啥关系。哥,你得好处了,有好头了,你也得考虑考虑我也。”孙老大就是二皮脸癞皮狗,想办啥事画个圈绕个弯,费尽苦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蒋志山笑了,那是咋样的一种笑,那种憨厚的笑容,伴随着汗珠子,从脸上嘀嗒下来。他拍拍孙老大的肩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兄弟呀,你咋这赖皮,谁让我是你哥,咱们坐在院子里给你唠唠。这话可又说回来了,你那张嘴呀要严严实实,不能见着人就胡咧咧。”孙老大笑了,肩膀上好像卸掉了三座大山,显得特别的轻松。在院子里找了两块红砖,往屁股底下一坐,热乎乎的还挺舒服。孙老大现在嘛脾气没有,柔软的狠就好像刚擀出的面条,咋捏吧咋软乎:“哥,我是啥人你还不清吗?假如我到处乱说,打雷劈死我,发大水淹死我,喝口凉水都得噎死我。”蒋志山嘴里叼着烟,咕咚咕咚冒了两股烟,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前些日,我去市里面走亲戚,我家亲戚说过了年咱们这要修高速,我们家院子在红线里面。我琢磨着趁着政府还没制止,我先把房子整起来,拆迁的时候,总也得闹个功夫钱,比外出打工要上算。”孙老大一拍大腿,兴奋的要蹦起来“哎呀,这不是从天上往下掉馅饼吗?这机会咱哥们得抓住呀,国家有的是钱,咱们整点钱花,真是老天爷不坑大傻瓜。”孙老大都乐颠馅儿了,恨不得趴在地上,管蒋志山叫爹喊祖宗。

孙老大想好了,也得盖房子呀,院子里没地方,就在门前的菜园子盖。孙老大媳妇—张雪艳急了,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平白无故盖啥房子,她柳眉倒竖,拿起炕上的笤帚,就要照着孙老大的屁股蛋就要打:“你他妈虎呀,你无缘无故盖哪门子房子。现在园子的辣椒、茄子、黄瓜、豆角子正是卖钱的旺季月。盖房子就得糟践园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孙老大怕老婆,不是一般的怕,而是太怕了。你别他膀大腰圆,在外面动不动就耍驴,回到家里那就好像耗子见着猫,蔫蔫儿连大气都不敢喘,这还真应了老人们常说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孙老大声音低下来,倒不是怕老婆,而是两个人在屋里面争争吵吵,让外人听见笑话。孙老大就是孙老大,在家里哪怕给老婆跪搓衣板,到外面还是挺胸凸肚,威风的好像一个大英雄。
孙老大跟在张雪梅的屁股后面,那熊样看着倒是也挺可怜,就好像刚刚出蛋壳的小鸡崽儿,寸步不离老母鸡那样可怜兮兮。孙老大悄悄地说:“你清楚吗?我为啥要在咱门前盖房子,我是那种混蛋吗?我盖房子有我盖房子的意图。你知道为啥蒋志山在大三伏天盖房子,他傻吗傻吗?他不傻比谁都精爽。这可是实信儿,他表叔在市交通部门能耐老大了,前呼后应,那了不得。他表叔说,过了年就准备修高速,直接通到沈阳。路线都定了,就从咱们这走。”张雪梅看着孙老大,往肚子里咽了口唾沫:“我觉得根本就不靠谱,你呀敢在门前给我瞎折腾。我就是一个穷命鬼,没那么大的命,承受不了那么多的钱财。”孙老大一着急就挠脑瓜子,唏嘘半天,才找到突破口:“你是不是傻呀,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凭啥不捡呀。”张雪梅却有自己的看法,天底下就有那么好的事情,她还真不相信,从祖宗那辈儿到现在就没出过特有钱人,不该是你的财,就是把你累死,你也得不到,该是你的财,你坐在屋里财会主动的找上门来。
蒋志山把房子盖好了,他是偷工减料,用得全是砖头子碎石头,索性拉几吨水泥,在外面抹上一层水泥,看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他觉得还缺点啥,又喷上一层白色的涂料,从七里堡请来李画师,画上花花草草,看上去特别耐看。蒋志山盖房了,自己盖的,还收拾的挺出彩,招来很多人前来看稀罕。李画师的手艺好呀,经常去各地的庙上做彩绘活,尤其是菩萨、佛像、八仙人等等,对了老人们的棺材上那些东西他画得栩栩如生好像真的一样。蒋水不满意蒋志山这来派,拉拉着哈喇子说:“我爸竟整那些没用的东西,攒点钱好留着给我好好赖赖说个人儿,他可好攒点小钱,都扬在这破房子上了,那有啥用越老越能装。”众人听了,不敢放肆的笑,都别过脸噗嗤一笑。蒋志山脸上挂不住,咬了半天牙,低沉的吼叫:“你个傻东西,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还不赶紧给我滚一边去。”蒋水听见蒋志山的语气不对,吧嗒着嘴躲在屋里困觉去了。
蒋志山对自己盖得房子,感觉特别满意,没啥事的时候,就房前房后,倒背着手来回转。孙老大贼心不死,三天两头过来跟蒋志山说话,话题都围着修高速。电视里新闻都说了,就是要在这附近修一条通到沈阳高速,具体究竟在那修,新闻里没说明白。前后院的邻居对蒋志山这种说法,始终持怀疑态度。孙老大递给蒋志山一支黄鹤楼,看着他脸说:“大哥,我也想跟你一起盖房子,我媳妇死活不干,我还真没辙。我这辈子恐怕就得捧着金饭碗要一辈子饭吃。”蒋志山摇摇头,并不话茬,他懒得理会这些俗人,安静的坐在那里,好像进入老人一个无人的境界,在香烟缭绕中让瑰丽的想法,任何洒脱奔跑。孙老大沉不住气了,他自言自语的说:“我老婆天生就是胆小鬼,那年我们在通辽打工,我捡到20000元这就把她给吓死了,逼着我把钱送派出所,结果咋样就得到一句谢谢。那时候,20000元那可不是一笔小钱,我拿回来做买卖,现在我也是大老板了,住高楼开小车有多潇洒呀,这败家娘们,有时候都把我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打死。”蒋志山最不佩服的就是那种没事吹牛,孙老大你别在我跟前瞎得瑟,到较劲的时候一声吆喝,就把你吓得浑身哆嗦。蒋志山懒洋洋的说:“我说兄弟呀,你就别惦记着盖房子,要是不在咱这修高速,浪费那感情干啥。我盖房子高速不占,我就给我们蒋水当新房,那也白瞎不了。”蒋志山说完,非常轻松的笑了,笑得非常的淡定,这更让孙老大心里痒痒了,他恨张雪梅头发长见识短,捧着金饭碗要饭,注定要受一杯穷呀。他闷坐半天,觉得这个便宜没捡起来,蔫头耷拉脑回家。
在吃饭的时候,张雪梅说亲眼看见几个人开着面包车,在营子前后进行测量,好像要干啥工程。孙老大这下来了精神,用筷子敲打着碗边,提高了嗓门说:“那干啥,肯定要在咱们这修高速,我前些日子就说,咱们在门前也盖房子,你就是不同意,我感觉蒋志山说话在理,再不济人家亲戚在市里面当官,啥都比咱们知道的早,人家赶上这步旺运,肯定会来个鹞子大翻身,你呀真是死爹哭妈犟种。”张雪梅不在乎孙老大的磨叽,她心里特别的沉静,不紧不慢的吃完了饭,扫地收拾屋子。孙老大贼心不死,他好像一个哈巴狗跟在张雪梅的屁股后面,不厌其烦的做工作:“这次你亲眼看见了,通往沈阳的这条高速就在咱们家附近过。你想想,占一亩小开荒地还好几万,咱们这可是盖着房子的民宅,咱们在发扬风格,咱们这院子如果在加上门前六七间房子,闭着眼也得给咱们百十万。”张雪梅来气了,用笤帚疙瘩敲击着炕沿,居高临下的说:“从咱们这块修高速,你别做梦了。咱们这是啥地方,辽代古墓群,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区好不好。你不管不顾盖房子,我怕你最后落个猴子捞月一场空。”孙老大脸色晦暗,恨不得举起巴掌狠狠抽张雪梅俩大嘴巴,便宜就在地上放着,他豁出命不要去捡,该死的娘们死活不让捡,两个人都尿不到一壶,这日子还咋过呀......

这几年天气有些反常,按照老辈庄稼人讲,过了立秋以后一般不会下大雨,却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秋分过后,人们正忙忙呼呼秋收,因为受台风影响,阴云翻滚,电闪雷鸣,黄豆子大的雨点,稀里哗啦往下掉。下了不到半个小时,山洪暴发,洪水好像一条翻腾的巨龙,推翻斜斜歪歪的土打墙,冲进了家家户户的院子。这些挨冲的院子,最惨的就是蒋志山家,新盖的房子被洪水给冲倒,破烂砖头散乱一地,好在没伤着人,这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张素英上来心窄,坐在院子里哭天喊地,闹得玄天动地,看那样子比亲爹死都心疼呀。仔细琢磨琢磨,张素英哭天喊地有哭天喊地的苦衷,口掐肚攒好不容易攒些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盖了这几间房子,偏偏老天爷跟他过不去,把新盖的房子冲走,放在谁身上谁不心疼呀。
张素英这一哭闹,惊动了前后院的邻居们,一个个都前来解劝。张三给塞一百元,李四给五十元,拉着手劝张素英好在没伤着人,那就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了,只要人好好的缓缓手再盖。蒋志山是条汉子,最见不得人们可怜他帮衬他,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一个耗子窟窿钻进去。他黑着脸当着众人的面说教训张素英:“我的祖奶奶,你他妈的肃静一会行不行,不就是道几间破房子吗?过两天我再接着盖,只要老天爷不给我一镐把,我就永远折腾下去,只要我不还能喘气,我还得盖房子。”这个蒋志山呀,人穷志不短,听他那口气,还想再好好折腾折腾。
张素英憋了一肚子气,正愁着没处发泄,这下可算逮着把柄了,从地上忽地站起来,张牙舞爪冲着蒋志山发威。在邻居们的眼里,张素英属于老实巴交那种类型的人,不逼到一定程度,她从来不会骂人。蒋志山折腾着盖房子,她就不同意,别看蒋志山的亲戚说将来一定要占他家的院子,她估摸着有些玄,怕最后落个白忙活。
蒋志山好像魔怔了,死活要再盖房子。只有盖房子才能得到补偿,才能发大财。表叔说得多好,年前年后,马上就要修高度。他跟表叔关系多靠,这些年笨鸡、小米、大黄米等等稀罕物,全都是他供着。如今要在这里修高速,表叔一句话那就好使。要不然,在酒桌上表叔跟他说:“过两年修高速的时候,总得想法尽量帮帮你。”他想好了,表叔咋帮在院子里多盖几间房子,有表叔在后面抱后腰,哪还有亏吃呀。
张素英不想让蒋志山再折腾下去,总觉得他说的话没影儿,平白无故让水把新房子泡倒了,那就是说老天爷不让你发这笔财,再这样拧下去,说不定要摊上啥闹心事。张素英故意用菜刀叮当给小鸡剁菜叶子,头也不抬说:“你个老犟种,别一条道走到黑呀。咱们这房子说啥也不能该了,这次你得听我的。”张素英说完,见蒋志山没搭茬,于是又加大了嗓门,郑重其事的说“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还是哑了。这个事我当家了,从此就死了这条心。只要你表叔当官,管着修路,咱们还能吃亏了。”张素英这脾气有些反常,整得蒋志山蒙头转向不知咋应对了。
蒋志山半天才缓过神来,怎么着还没到老白毛不能动弹了,相处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居然也狗眼看人低,要篡党夺权了:“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个老气婆乱磨叨啥,把我气烦了,可真敢把你扫地出门,各过各的肃静日子。”张素英鬼精的很,不再言语装出一副蛮可怜的样子:“咱这个家你说了算,户口本上是你的名字。我可不敢气着你,把你气坏了,谁给我争吃争喝。”蒋志山听到张素英告饶,脸上便露出笑容。他这一辈子在外面给人当一辈子奴才,年轻时干活听队长的,分队后当瓦匠听包工头的,自己另起炉灶还得听东家的。只有回到家里,他才说了算:“看见你可怜巴巴的,我就对付着跟你过,要不然......”蒋志山还蹬着鼻子上脸,忘乎所以了。
蒋志山瞪大眼珠子,拿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英雄气概,这房子哪怕是张跟头打把式,也要再折腾起来。院子里这些砖头瓦块破檩子烂铁丝,他跟老婆儿子足足清理了五天,直到掌灯的时候才收工。吃晚饭的时候,蒋志山以苦为乐,再跟老婆儿子描绘美好的前景:“只要咱们把房子盖好了,建高速用咱这地方,不给咱钱好使吗?我表叔那可不是一般人物,跟市长都称兄道弟,咱们这院子咱要多少钱,那不得给咱多少钱。你们娘俩到任何时候都不能忘朝廷有人好做官。”蒋志山沉浸其中,仿佛看见了一摞摞的钞票,嘴都合不拢了。
蒋志山找附近非常有名的阴阳先生查了日子,农历八月二十二卯时动工最佳,主管着添人进口财源滚滚。他盯着墙上老挂钟接近卯时的时候,抡起镐头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象征性的刨土。肤皮潦草的动工仪式完成之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到了屋里,顺手抄起烟笸箩,撕下一条抽烟纸,捏了一撮子旱烟,轻轻一捻搓,金黄色的碎烟叶,非常匀溜的洒在纸上,两根手指来回一转,苗苗条条的手卷烟脱颖而成,叼在嘴上蹲在灶火旁,用一截木棍伸到呼呼的火苗上,木头棍闪烁着火苗,马上抽出来对准手卷烟对着火。他特别心疼钱,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只要赶在做饭的时候抽烟,从不白白浪费一根火柴,总是借灶火的火抽烟。一早晨,抽完一支烟,感觉特别舒服,他眯缝着在想好事,压在褥子底下的“大砖头”叮叮当当响了起来,不是别人原来是表叔来的电话,他显得格外的兴奋,张拿起电话“表...表叔!”表叔说话了,口气特别冲:“你是不是有病呀,你那个耳朵听我说,修高速要占你们家院子。我有那么大的权力吗?怎么着,你还在院子里盖房子,要三番二次的盖。我跟你说,修高速的时候,看你生活挺困难,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我让你跟着工程队打一段时间活。你咋理解的,你咋想得。你呀,我都没办法说你!”表叔说完,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电话毫不客气就摁死了。
蒋志山懵懂了,不知咋着好了....
张素英放上圆桌,喊蒋水别懒床,赶紧洗脸吃饭,她收拾停当,低眉顺眼的请蒋志山:“当家的赶紧趁热吃饭,吃晚饭咱们赶紧动工。”蒋志山轻轻摆摆手,好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没有了底气:“这房子咱不盖了。”蒋志山七没处撒,急头白脸的吼:“不盖就不盖,你身前身后的乱磨叨,烦不烦。”蒋水耳朵尖听见不盖房,被子蒙着头蹬着脚,嗷嗷大喊:“爸爸不盖房子了,我不用起炕了。”蒋志山感觉特别失望,摊上这么一个精不精傻不傻的儿子,往后的日子没好,真的没好。







编辑:叶的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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