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电视台初创时期的故事（十二）（何仁）
一座电视台初创时期的故事（十二）（何仁）
一座电视台初创时期的故事
--为纪念吉林电视台成立五十周年而作
作者：何仁/编辑：云想衣裳
十二 下马声中
常言道：“创业难守业更难。”这句话一点也不错。对一个家庭，一个家族是这样。对一项事业也是这样。 从1960年5月1日起，吉林电视台前身--长春实验电视台，转为正式电视台----长春电视台。 到1961年，我台设备得到充实，丰富了电视节目，进一步提高了技术质量和节目质量，向正规化的方向又迈进了一步。
如前所述，我台设备在地方电视台里是功能齐全比较正规的。电视图像清晰度由播出初期的400线达到550线，设备稳定度有所提高。1961年因机器事故停播的时间，等于前一年的30%。发射功率也有所提高，在100里地以外的营城煤矿可以看到长春电视台的电视节目。九台县和农安县各有一座电视转播台。 我台举办节目的数量各地方电视台中，居于首位。其中自办节目的比重，也是少有的。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得到了充实， 1962年前后，我台工作人员曾一度达到四十七人之多。
但是，就的这个时候，我国国民经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特殊困难。一九六一年中央广播事业局，根据中央调整方针，要求一批电视台下马。从大大小小33座电视台、实验电视台、电视转播台中，只保留几座电视台。 绝大部分土法上马电视台，纷纷下马。我台虽说是土洋结合的电视台，但基本还是土法上马的，是否下马？成了当时广播局各级领导议论的中心。 主张下马的意见有充分的理由：首先是下马是贯彻中央的八字方针。其次是国民经济确实非常困难。肚子都吃不饱，靠瓜菜代过日子，还看什么电视？第三是办电视也确实存在不少难以克服的困难。最主要的是经费不足。同时必不可少的少量外汇断绝，无法进口5820超正晰摄像管和反转电影胶片。而这两项是当时办电视必不可少的消耗品。再有就电视播出，体力劳动强度很大，让大家饿着肚子工作总不是办法。
而我们坚持保留电视台，也不仅仅是感情用事和主观的一厢情愿。我们想电视台下马，会使辛辛苦苦自己装制的电视设备，闲置不用，日久天长无人维护保养，有可能变成一堆废铁。同时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我省第一批电视工作者，将分散到四面八方。将来再调集这批力量谈何容易。而最主要的电视台下马的社会影响也是难以挽回的。 在几次广播局中层干部开会讨论电视台下马问题时，我当然据理力争，说明种种理由，争取保留电视台。而中层干部中，只有我一个人是电视台的。其他电台编辑部的干部占绝大多数。他们对电视自然谈不到什么感情。他们根据中央精神主张电视台下马。 双方意见针锋相对，各不相让。会后几位老同志，都劝我：“何仁呐!你就别再坚持啦!”有的同志竟示意我：你再坚持会犯错误的。话到嘴边留半句。意思是：反右当中刚给你作了严重右倾的结论。闹不好你会受到处分的! 当时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确实不小。就是这样我也没有退让。不过我在争取最好的结果的同时，也做好了电视台下马思想准备。 我拟定出在经费极度困难的条件下，坚持办电视的办法和应对电视台下马的措施。实施这些措施颇见成效：
1．压缩电视台演出费和电影片租费的支出。向演出团体说明经费困难，减少演出费，求得他们的谅解。这一点得到各文艺团体的热情支持。长春杂技团等演出单位竟慷慨表示不要演出费，也到电视台演出。 采取减少播放首轮片，以节省电影片租费。（首轮片租费高出一般影片一倍） 2．严格控制进口器材的消耗。为节省5820超正晰摄像管,取消文艺节目的带机排练。要求技术人员减少调机时间，以节省摄像管、发射管等各种贵重器材的消耗。 为节省反转胶片，对会议等静态题材的报道，采用图片新闻进行报道。采用片圈、影片加图片等节省反转胶片的作法，都是这一期间的新创造。新闻节目中的图片比重明显增加。播放图片时，采取推、拉、横移等拍摄手法，使固定的图片产生动感，也是这个时期的新举措。 在三年困难时期，采取这些有效措施，没有进口一只摄像管，没有进口一尺反转胶片的情况下，维持了电视台的正常播出，并完成了各项新闻报道任务。 当然，我们也得到了兄弟电视台的无私援助。安徽电视台在此期间，支援我台一只5820超正晰摄像管。我派家在安徽的易正之同志，前去取这只宝贝。易正之同志在回程的路上，坐软席还设法减轻震动，竟然把摄像管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几十个小时。惟恐因火车振动，使这只来之不易并凝结着兄弟台请谊的摄像管，受到丝毫损伤。
易正之
3．在电视台下马与否的情况下，大力加强安全播出和提高电视节目质量，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我在全台干部动员会上说：“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如果我们发生停播事故，或者节目质量下降，自然会给主张电视台下马的人以口实。人家会说：“经常出事故，也没有什么好中看的节目，电视台早该下马。”反之，我们的节目越办越好，越受广大观众欢迎，而且不出事故和差错。自然为电视台的保留创造有利的条件。” 在那艰难的岁月里，由于电视台全体同志齐心努力，我们的节目办得更加丰富多彩，更加紧密地配合党的中心工作。 比如在燃煤紧张的情况下，我们多次举办节煤表演，现场直播节煤展览会，介绍各种节省燃煤的经验。在帝、修、反一起反华的严峻形势下。配合宣传毛主席的大打人民战争的思想，我们举办了民兵军事讲座。 摄像员、导演、导演助理密切合作，在不带机排练的情况下，也同样保障了文艺节目的播出效果，作到每个镜头的准确衔接，特别是近景和特写镜头的运用，取得令人满意的播出效果。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播出后，受到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广播局局长龙文宇的表扬。他打来电话说：“这场戏镜头自理得很好，近景特写画面切出得非常及时。”并问当天的电视导演是谁？。 由于工程技术人员的精心调机，播前作好一切准备工作，这一阶段的事故大大地减少了，图像和声音的质量也有明显地提高了。 古人云 ：“家贫出孝子。”我们越是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越把精彩的电视节目，奉献给我们的亲人－－观众。
我们的努力不仅得到国内电视观众的认可，还受到外国友人的赞扬。我台现场直播朝鲜慈江道艺术团演出，朝鲜演员们从电视里看到自己伙伴的演出十分高兴。演出结束后，艺术团团长向电视台在现场的人员热情致谢。
此外，省领导把电视台作为解放思想自力更生的成果，几次安排朝鲜外宾到电视台参观。为此，在困难时期，还特批我们购买了一套牛皮沙发。这就是日后人们常说起的：“电视台在困难时期，还买牛皮沙发的故事。” 4．我们不仅很好地完成了我们份内的工作，电视台的同志们还担负起很多额外的义务劳动。在三年国民经济困难时期，以瓜菜代粮，补充粮食的不足，各机关都在从事农业生产，种菜种粮。有了蔬菜还要冬貯，这样广播局就必须挖一个很大的菜窖。 挖菜窖这项非常繁重的体力劳动，电台编辑部和技术处的那些年长的弱者们，根本无能为力。于是乔子林局长就把这一光荣的任务，落在电视台的青年小伙子们的身上。 我领着电视台的青年们，到铁北发射台院内，连续劳动了二十来天，才挖成了一座特大的菜窖。这不是平常年月的劳动，那是在每人口粮仅仅二十七斤的情况下的重体力劳动，其难以承受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可以说到达了极限。而大家只有任劳任怨地劳动，每个人都争取多出一份力量，争取早一天挖好菜窖。王汝田、李广泰、任继秋、任晓声、付忠兴、奚显亭等同志，都是出力最多的劳动能手。
左起王汝田 李广泰 何仁 孙万山 王志杰 朴宗根 任晓声 张国志
任继秋
付中兴
奚显亭
乔子林是一位体贴下级饥苦的领导，他对我们完成这项繁重的任务，非常满意，并有所表示。只是我现在记不起来他采取的表达方式了。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奖金，也不会有什么补贴。顶多是在食堂加两个菜，让大家吃一顿饱饭，那就是很不得了的奖励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的劳动成果，让全广播局的同志们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好像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局里那个人，再嚷嚷电视台应该下马的话了。也许他们会想，要是电视台真的下马了，上那里找这帮小伙子们给挖菜窖啊! 5．在没有最后确定电视台保留之前，我们作好万一下马的思想准备是十分必要的。我让技术室主任宋梅桓同技术员们研究，下马以后怎样把电视设备保存好，是不是还要有人定时开机维护保养。以免这些宝贝变成一堆废铁。
而最让我伤脑筋的是电视台这批干部下马后的去向问题。虽说大家还够不上什么专家，但通过几年办电视的实践，也都是不可多得的有一技之长的人才。如果电视台下马以后，这批干部各奔东西，将来再办电视台时，再集中这批干部，将是十分困难的工作。而对每一位同志来说，才搞几年电视又半途而废，将是他们的一生中一个无可挽回的损失。 为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解决这一关系电视事业发展和我省第一批电视工作者前途命运的问题，我曾在一段时间里，日夜冥思苦想。 最后，我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如果电视台真的下马，我将带领全台人员，到一个农村生产队集体插队，而不要使这支队伍的人员分散到各个单位。这样，将来总会有一天，全体人员会集体重返电视岗位上来的。在当年也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我在电视台全体干部大会上，告诉大家，如果电视台下马，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做好集体到农村插队劳动的思想准备。 虽然，后来事情并没有发展到这一步。可是这件事却一直记在同志们的心里。 一九八九年，我参加纪念建台三十周年大会。这是我离开电视台之后，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会。那天龙文宇、王建颖、吴文光、王新宇等很多老领导都到会了。会上大家纷纷发言回顾电视台的诸多往事。 原任长春电视台的新闻组长时任吉林电视台新闻部主任的王世俊，突然提出：“六十年代初，三年困难时期，准备让电视台的全体同志到农村插队，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间本来气氛十分活跃的会场，忽然冷了下来。部长、局长们没有人能回答这个三十年前的问题。 我接过话筒回答说：“那是在电视台下马的情况下，为了使电视台人员不至于失散，为了保存电视台这支干部队伍，而想出来的惟一可行的办法。” 啊！几十年后人们才了解到，我当年为保存电视台干部良苦用心。
具有讽剌意味的是，建台初期的绝大多数干部，都留在吉林电视台工作。而当年挖空心思，一心想要保存这支队伍，甚至每一位电视台干部都不要离开电视台的我和建台元老王光前、高兰等好几位在建台中做了很多工作，甚至做了突出贡献的同志，却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可是，当我想到我的伙伴们，宋梅桓、王世俊、孙万山、王汝田、王志杰、魏淑清、任晓声、余明炬、蒋巨、奚显亭、付中兴、王连富、侯秀兰、秋素莉、程淑兰、许德谦、马世才、刘文波、姚秀兰、张祖兰、秦景兰、武永明、孙桂荣、徐秀琴、张国治、赵勤等同志，一生为电视而辛劳并有所成就的时候，我心里悠然感到几分慰藉。并不时地念及多亏当年电视台得以保留。不然的话，哪容易有这么一大批同志，仍集聚在一起终生从事这项事业。保存这支干部队伍的目的基本达到了。
而对吉林电视台来说，也多亏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电视台得以保留，才能够在今年----国庆六十周年大庆的喜庆日子里，迎来五十周年台庆。
最后我台终于得以保留，成为全国保留的7座电视台之一，主要是中共吉林省委领导的重视与大力支持的结果。
此外，与电视台全体人员努力工作和采取各项措施是分不开的。大家齐心协力为保留电视台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综上所述，“下马声中得保留”是一件难忘的又是非常值得庆幸并十分值得记下一笔的重要事情。请记住它和为此做出决定在各级领导以及为之付出的人们吧！
在保留电视台的过程中，我们对勤俭办事业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虽然我们从建台开始就十分注意这一点，但是，在平时与生死悠关的时刻，对勤俭办电视的理解与要求，还是迥然不同的。我们节省每一尺胶片、节省每一分钟摄像管的消耗时间、节省每一张稿纸，都关系着电视台生命的延续。 “在下马声中”的那段时间里，勤俭蔚然成风，为后来坚持这种良好的工作作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台自建台到“文革”以前，我们一直坚持“少花钱多办事，不花钱也办事”的良好风尚。我们很多重要器材和设施，比如：变焦距镜头、第一台国产摄像机、43米和118米发射塔，都是不花钱也办事的范例。 这一切对那些如今过着奢靡生活的人们来说，可能是前所未闻的天方夜谭。正因为如此，写这一段才更有必要，更有意义。
在保留电视台的问题上，我深深地体会到“贵在坚持，坚持就是胜利”的道理。再一点就是抓紧十分重要。抓就要抓紧。抓而不紧，等于没抓。就好像一只手抓着一个茶杯，如果抓而不紧，茶杯自然会掉在地上打碎。对一项事业也是一样，一定要坚持，一定要抓紧。要坚持抓紧，才能把它办好。 几十年里，我每做一件事情，都注意遵循这个道理。几十年后老同志耿仪凤对我说：“什么事情让何仁办，几乎没有办不成的。”这自然是老同志对我的过分夸奖。不过，我自己回味起来，这也是自己得益于，凡事要坚持抓紧的结果。
我是曾为电视台的保留，绞尽脑汁。它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才真正体验到：“创业难，守业更难”的道理。
（请继续看第十三个故事）
文学风美丽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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