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匠的白天和恶棍的黑夜（盛极一世）
篾匠的白天和恶棍的黑夜（盛极一世）
篾匠的白天和恶棍的黑夜
文/盛极一世***编*叶的奉献
我的舅舅是个失败的篾匠，使他失败的原因是他白天老是象抽了鸦片似的，精神不振。说他白天精神不佳是相对于晚上说的；到了晚上，他的精神却是相当好，非常人所能及。他说晚上他几乎夜夜撞鬼，这样的时候他总是拿出惊人的勇气，与鬼相搏，常常累得汗流浃背；及至到了第二天，就显得脸色苍白，四肢发抖，像只胆小避人的小老鼠了。因为这样，不管他多么努力，他的技术始终只能达到二流水平。这样一来，他的撞鬼，他的技术，都成了我们的嘲讽他的理由，但我们村里的恶棍二虎却很看得起他，两人简直成了莫逆之交。
提起二虎，他的恶行简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在中国80年代地痞流氓开始横行的时代，二虎就作为第一批佼佼者，开始展露头角。可以说，二虎他天生就是一个坏蛋：15岁了还在尿床，原因是晚上他懒得翻动身子；20岁时开始打妈妈了；力气更大一些的时候，又开始打爸爸了；后来什么人惹他，他都要开打。据说他25岁那一年有一天，他妈妈骂了他一句，他就往他妈妈的床上倒了一桶清油，最后还不解恨，把床单撕成了清明条子。就这么一个连父母都不放过的人，却和我舅舅做了朋友。
关于舅舅和二虎做朋友的事，大家都觉得稀奇。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这两人，一个强悍，一个软弱，一个高调，一个消沉，怎么看都不会碰一块儿。关于这事，我对舅舅做了一些采访。
开始采访的时候，舅舅对我指出他的软弱非常恼火。“我软弱了吗？你不知道我多少个夜晚在打鬼！”接着他开始对我讲他那些英雄般的夜晚。这些故事完全可以与远古时代斗兽场上的壮烈的故事媲美。“好吧！说说你的那些鬼吧。”我说。
舅舅说他遇过各种各样的鬼，但他从来没有胆怯过，而是以命相搏。据他讲他战斗最激烈的一次是对一个无头女鬼的作战。那是在湖北高山上的一户人家里，一个婚后不久死了的女鬼，那晚他刚好睡在她死后的婚房里，就被他撞个正着。
那个女鬼，本来是有头的，所谓的无头，是她二更天打横梁上下来后，开始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时候，把头从肩上取了下来，所以就无头了。当时我舅舅看着她一手压住头，一只手拿着梳子梳，梳得好慢好慢；梳好后，就朝他扑了过来。舅舅说他在床上早就摆上了架势，正等着呢；等她一扑到床上，就腾起被子一捂；好家伙，捂住的象是一只白鹤；没捂紧，一闪不见了。舅舅再也没睡，那女鬼也再没有进来。舅舅说：“很多啦，象这样的事，我记也记不清了。”
舅舅说道打鬼的时候显得很激昂，激昂过后，却不停的战栗，“知道吗？我几乎每夜都在搏斗，就像一个战士，一个象战争永远打不完的战士！——这样的人是软弱的吗？”
我无法反驳，但我要对他指出事实，“舅舅，你没有感到你被这种不可理解的战斗拖垮了？你不觉得可悲吗？”
“可悲？”舅舅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嘲弄地说：“战斗过的人，都这样，神经脆弱！——你不是想问二虎吗？二虎也一样。”
“二虎，他也脆弱？——和你一样？”
我终于找到舅舅和二虎做朋友的秘密了：他们一样的强悍，一样的脆弱，只是时间上的不同而已。就像两只钟，刚好错开了12个小时；又或者干脆仅仅只有一个钟摆，在这只钟上走了12个小时，接着换到另一只钟上走12个小时。
1999年9月15日的广州日报上刊登了一则新闻：一位名叫二虎的青年在广州街头因车祸丧生。而三年前，正是在那个日子，二虎把清油倒在了他妈妈的床上。
二虎死后，我舅舅晚上再也见不到鬼了，精神也一天天好了起来，终于成了一个生龙活虎的篾匠了。大家说他是大器晚成。
我却不这么看，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我舅舅和二虎是在合用一个灵魂！这种事，谁说得准呢？——谁能说自己完全拥有一个灵魂，就像谁能说自己完全拥有一位爱人？
我最后一次采访我舅舅时，舅舅又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二虎的死是有预谋的！
这后面又有什么可怕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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