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笛音天涯）
阿炳（笛音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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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炳
作者：笛音天涯/编辑：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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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石桥哥是阿炳的父亲，在我们堂兄弟中排行第二，原本要叫二哥的，我却一直石头哥的叫，他今年有七十多了吧，十年前他已死去，如果还在，对阿炳的行径一定会头痛吧。
阿炳比我大六七岁，一向不把我这个叔叔放在眼里，称呼时总叫我的名字，害得我经常开导他，什么尊老敬贤、伦理道德、辈分如天的大道理尽情灌输，他却偏着个牛脑壳邦硬地回道：“枫树叶子皮皮翻，只论年轮不论辈。”把我气的半死。十多岁的我虚荣心极强，被一个大自己六七岁的侄子叫声晚晚（音man man)好像影子都高一点。我堂侄子颇多，年轮比我大的有五六个，每次和他们聚在一起，听他们叫晚晚是我最大的享受，当然他们不太自觉，总免不了我的一番说教，有时甚至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我曾在石头哥面前投诉阿炳的大逆不道，石头哥当即龙颜大怒，逼着阿炳叫了我三声晚晚，并对阿炳说：“炳伢子，我以后再听到你晚晚说你不称辈分叫名字的话我拂烂你的嘴！这还了得！晚晚和爸一样大，你难道喊我也叫名字吗？”阿炳以后见到我毕恭毕敬地叫我晚晚，虽然在心里可能不太服气，但有了表面上的功夫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阿炳十五岁跟着四哥到广西切罾（织渔网）学了一身好手艺，十七岁就独闯江湖，颇赚了点小钱，过年回家时不免趾高气扬总在我面前吹嘘他的英雄业绩，搞得我极没面子，而我总在他的叙说中抓到他不负正业的证据，当我威逼着要告诉他爸时，他乖乖地拿出早就准备的好的礼物孝敬我。我比较欣赏的是烟，广西的“刘三姐”“富绅”很对我的口味。
自从我到云南做生意后，和阿炳已见得很少，只有五哥儿子结婚时见了一面，但他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放下人情（礼物）就想走人，我心里知道他是因为和五哥的隔阂才不想久待的，可我怎么会放了他？抓住他的手说：“这么久没见面了，先喊一千声晚晚再说！”
阿炳连叫了四五声晚晚，说：“晚晚，我真的有事，先去处理一下，明天一定赶回来陪晚晚，您天遥地远的回来，我不陪你还是人吗？”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自然放了他，他临走时我敲诈他说：“晚晚没烟抽了，记得明天要带包好烟回来啊！”阿炳头点得鸡啄米一样：“一定，一定，侄子应该孝敬晚晚的。”听五哥说阿炳那几年发达得一塌糊涂，身边的钱起码有百多万的，我不敲他敲谁？我是记人情帐的，我打开阿炳的红包，有三百八十元，堂兄弟结婚，送这样的人情算是比较重的了。
第二天阿炳如期赶回来，正是婚宴开始的时候，五哥拉他吃饭，他说吃过了，五哥立即不高兴了，脸红脖子粗地说：“你弟弟结婚你在人家那里吃饭你把这里当自家吗？！”转头对我说：“十四弟，把炳伢子的人情退给他，我没有这样的侄子！”我连忙劝阻他们，先对五哥说：“吉利的日子你说么子话咯，阿炳肚子饿了你能够限制他不吃饭？不过饭吃了，酒还可以喝啊。”又对阿炳说：“今天我们叔侄大醉一场，以前我小你欺侮我不会喝酒，没少受你的讽刺打击，嘿嘿，今天我一定要找回来！”说着拉他一起坐下，五哥看阿炳端起了杯子才走开。
阿炳递给我一个用报纸包着的方便袋，我打开一看，是一条极品芙蓉王，我连忙推拒说：“开玩笑你当真了，要买买一包就是了撒。”
阿炳捶了我一拳奸笑说：“晚晚你抽我的烟还少了吗？今天到讲起客气了，以前怎么不讲呢？”
我陪着他笑着，本来要批评他的，吃人的嘴短，便收住了不说。
二
再见阿炳是在四年前，那天小儿子生病，我和老婆带他到医院打针，接到阿炳的电话我要老婆一个人带儿子去医院，匆匆地赶到机场，阿炳一脸不高兴的说我怠慢了他，他这么远地来看我我却让他等了许久，我解释说儿子生病他神色才和缓和了点，说：“小弟生病是大事，你和我说声我自己不会来找你们吗？”又问了医院的地址，叫了辆出租直奔医院。一路上还埋怨我没有车子，丢了申家祖先的面子，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买车就长了祖先的脸吗？我又不是很有钱，犯得了屋里吃麦子外面摆架子吗？祖先有灵只会骂我败家子的。
阿炳陪着我们在医院呆了一天，老婆本来有点不高兴，也被阿炳感动了。儿子输完液回家时阿炳告辞走了，说是和昆明市一个黑道大哥约好了去谈判的，我本想陪他去，他说我儿子生病不敢麻烦我，我问他是什么事，他说他打算在昆明摆一批电子赌博机，先去和黑道拉拉关系。我心里放心不下儿子，输了一天液烧都没退的，怕夜里有反复，就也问客杀鸡，交代阿炳有事就打电话给我，阿炳点头而去。
半夜时分阿炳打电话来问我儿子烧退了没有，还安慰我们不要着急，说输液退烧有个过程，他和黑道大哥谈判失败，明天要到下面州县碰碰运气，过几天才来看望我们。我心里烦着儿子的病，也没有多说，交代他自己注意安全，等儿子病好了再好好陪他。老婆在旁边说阿炳千里迢迢来到昆明我们不但没有尽到主人的义务反要阿炳操心我们，心里很是愧疚，要他回来时一定要来家里。我忽然想起临沧的好友铁牛手眼通天，在临沧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就要阿炳先去临沧。阿炳很高兴，连说谢谢晚晚。
儿子后半夜退了烧，我放下心头大石，连忙打电话给铁牛，交代铁牛去接阿炳的机，一定要疏通好临沧黑白两道的关系，帮阿炳就是帮我的。铁牛一口应承，我才稍释心头对阿炳的歉疚。
三天后阿炳从临沧回到昆明，嘴巴笑起来像个二字，老远就喊着晚晚、晚娘的，我知道他在临沧一定是不虚此行，以铁牛的社会交际，这种事本来就是小菜一碟。阿炳在我老婆手里抱过我儿子，口里小弟、小弟的清甜地喊着，隔壁店的老乡取笑他：“老乡，你年纪比小孩的爷老子还大，怎么好意思喊弟弟的？”
阿炳嘴巴一扭，挺委屈的说：“有么办法呢，班辈如此，我不喊天理不容呢。”
我递了一支烟过去，阿炳忙说：“晚晚你知道我从来不抽烟的，本来不接你的烟有点不礼貌的，可我抱着小弟呢，你不会要小弟和我一起抽烟吧。”
我痞他说：“这么多年你个子没长，敢情是山里的野猪都练嘴巴的功夫了。”
阿炳看了我一眼，对我儿子说：“小弟啊，你爸吹牛的功夫你千万不要学啊，我比你爸高三公分的，他班辈虽然比我大，个子却永远没有我高的，你发狠长啊，今后长成一米八九气死你爷老子。”
老婆在一旁听得笑着合不拢嘴，说：“你们叔侄没大没小的，一见面就打趣，真是稀罕。”
阿炳说：“晚娘你莫有意见啊，我和晚晚自小打趣惯了。”
老婆嘻嘻一笑：“我有么子意见咯，怕你生气呢。”
我白了老婆一眼，说：“你还不回去做饭？今夜我和阿炳要一醉方休的。”
老婆应了声“好”从阿炳手里接过儿子，扬着儿子的小手对阿炳说：“给哥哥再见，哥哥等下再回家抱你。”
喝酒的时候老婆问起阿炳的家庭，我才知道阿炳有一儿一女，儿子高中快毕业了，以他的成绩升大学是没有希望的，语气里漫溢着深深的遗憾，我老婆宽慰他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阿炳这么年轻就有儿子接班真是羡慕死人的，而自己却不知道要苦到猴年马月才得轻松。阿炳红通着脸，不晓得是喝了点啤酒还是内心的高兴劲涌上了面皮，他的话匣子慢慢打开，说着他的家庭，说着他的生意，言谈间很是满足、惬意、骄傲。
我没有见过阿炳的老婆，他结婚的时候我初到云南，那时信息不便，我根本不知道他结婚的消息，不能参加他这个和我关系很好的侄子的婚礼心里一直有种失落的感觉，阿炳曾经和我说过他结婚要我当伴郎的，我笑他请我当伴郎自己不是很没有面子吗？我人才比他强那么多，万一新娘子临阵倒戈看上我了怎么办？阿炳说新娘子又不是没长眼睛，怎么会看上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呢？
阿炳人其实长的并不错，1.75的个子，比我还要高0.03米，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黑的剑眉连成一条醒目的黑粗线，炯炯有神的大眼，这些都是申家遗传的印记，极具男子汉的阳光之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同时也继承他母亲那有点朝天的蒜头鼻，我幼时骂他大笨象就是针对他的鼻子的。他十多岁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生意，这在农村里就是一种了不起的资本，阿炳少年多金，人有长的高大魁梧，娶老婆自然要花中选花。我母亲说他老婆长的完完武武，皮肤桃红出釉，最重要的是知书达礼，温柔贤惠，是申家娶进门来排得上座次的人物。农村里选媳妇首先看的就是身材高大，所谓身大力不亏，繁重的体力劳动有一个能够帮衬的女人男人自然可以轻松一点，这也是母亲爱儿子的想法吧!要以我的心理，娇小娉婷的才更有女人味，男人要靠女人劳动算么子哦。
阿炳结婚后就把老婆带到了广西，两口子恩恩爱爱羡煞了一帮一同做生意的湖南老乡，四哥的儿子义强打听到了阿炳还有个姨妹，费尽心机，用尽手腕，终于也如愿以偿。阿炳的姨妹长的更漂亮，有年在四哥家里拜年我看到过，果然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可惜义强福薄，没有和老婆相守到老，三十多岁就因为肝癌西去，大概是天妒英才吧！人生那能事事如意？可阿炳却占全了，找了个好老婆，生意也蒸蒸日上，结婚后他在渔具店外又开了一个服装店，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阿炳家每年过年时贴的对联终于在阿炳手里实现了。阿炳腰包鼓起了后喜欢东飘西荡，名为做生意，实则有点游手好闲的味道。男人到此地步也算是到了一个境界，儿女双全，生意稳步发展，每天看着人民币源源不断地流进口袋，日子久了也会腻的，不寻找点其他的事情做岂不要闷死？好在阿炳不嫖不赌，她老婆到也放心让他单飘。家里有个能干的老婆，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阿炳游玩之余削尖脑袋扩充着钱包，什么赚钱做什么，他施展了自己全部的本事。
呵呵，钱多了只是个数字。阿炳发着这样的感慨。对阿炳所拥有的一切，我心里嫉妒的成分多过欣慰，不是羡慕他的钱，只要还活着，多少钱都可以挣的，可人生娶到一个好老婆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通情达理、贤惠能干的老婆是每个男人孜孜以求的梦啊，阿炳啊，你的命怎么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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