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愁（上）（梅花君子）
RE:我的乡愁（上）（梅花君子）
我的乡愁我的恋人，家乡留给我的记忆，打上了烙印，镌刻在心中！读梅花君子的作品，是一种享受，仿佛打开话匣，流淌的就是自己的心里话。四叔的一个小小善举，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怀揣感恩之心，善待家乡的恩人，作品中的小子真的没有忘本！
我的乡愁（上）（梅花君子）
我的乡愁
文：梅花君子 编：一缕清风
我在梦里，回到了久别的老家，已经模糊的家园，渐次清晰,山上的松树，那么的苍翠，松针好像浮雕能触能摸；北沟河水，那么的清亮，白色的云朵浸泡在水里，晶莹剔透,如玉雕成,美不胜收；草丛里的花朵，红的、蓝的、紫的、淡红的、深蓝的……不规则的洒落在草丛里，好像一首首别致小诗。
我的梦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让我记住了老家。各种鲜活的声音,飘荡在我的耳畔。驴的叫声，那么的高亢，那可是绝妙的男高音歌唱家，听着嘟啊嘟啊的叫声，藏在灵魂深处的碎片，泛滥在记忆的河流上；公鸡打鸣，把桃叶上的露珠惊落：“磨剪子哎，锵菜刀嘞”在梦乡里，变得那么熟悉；“劁猪好—嘞”，久违的乡音呀。
梦里醒来，望着华灯闪烁，金碧辉煌的城市，我长长叹了口气。哎，这个夜晚，又失眠了，孤独的守望着我的粗糙的灵魂。在长长叹气之后，便疯狂的抽烟，满屋子里弥漫着烟雾，在都市灯光的照耀下，变得五光十色，好像一个空旷诡异的舞台。万人皆睡，我却独醒，在这个舞台上粉墨登场。
我站累了，看够了，回到床上，努力的闭着眼睛，下意识把盘踞在脑海里的怪异的想法赶出。我翻过来掉过去，却无法入睡。我把美莲惊醒了紧紧搂着我，轻轻的说“你又失眠了,在心里不出声数数，一会就好了。”我乖乖的依偎在她的臂弯下，在这个陌生的都市，我成了最无靠的孤儿，幸亏找了美莲这个可人的妻子，她是地道的坐地户，祖上八代都是城里人，家族背景厚重,在政界经济界都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就是我强大的靠山。我感觉很自卑很可怜，就好像刚刚孵出蛋壳的小鸟，紧紧的依靠在巨大的翅膀下，寻找我安逸的幸福。我在美莲的呵护下，合上了眼睛，反复告诫自己，现在我就是地道的城市人，农民工的身份已经是昨天的历史。这个豪华的都市，就是我安逸的家。老家呀，我要永远离开你，要努力的忘记你。有人说，忘记就是背叛，忘记过去就是混蛋。我倒是觉得，忘记自己的出处，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很多人，都喜欢问我，老家是哪里？我总是面带羞涩，躲躲闪闪不愿意如实回答？我那怂样，就好像偷人家东西，被抓现行，羞愧难当。如果，我的这种不孝的背叛行为，让躺在地下的爷爷知道，肯定会急头白脸，胡子撅得老高，用近似沙哑的声音仰天长叹“孽障呀，耻辱呀。”我成了城里人，应该说是半个城里人。西服革履那是豪华的外衣，骨子里却始终洋溢着农民的汗酸味儿，乃至无法改变的农民陋习。工作累了，总是脱了衣服，就想钻进被窝睡觉，当两只臭脚的，把酣睡的美莲熏醒时，我的屁股总是被狠狠的挨了一脚，我总是装作很无辜的样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恼怒的眼睛，美莲生气的表情很可爱的，脸红扑扑，高耸的乳峰波涛起伏，艳若桃花美似天仙，让我激情澎湃，有一种要重压她的强烈欲望。“傻狗，脏猪，赶紧好好洗洗。”美莲就是我的一个不可一世的领导，抬起她那高贵的城里人的头颅，声讨我的的各种陋习，我在她的专制下，把我的个性都挤压的扁扁的薄薄的，好像是书本里的一枚书签，失去了自主生动的个性。
老家的四叔找我，他才五十多岁腰就弯弓了，远远看上去，像是虾米。那张脸，皱皱巴巴的，好像被揉烂的卫生纸，生活的重压折磨的把他整变了形走了样。他那衣服呀，实在是脏得很，白衬衣都变成了黑衬衣，袖领子上黑乎乎的。这就是我四叔，可不是我原来当民兵连长的四叔。那时候，小伙子多帅气，大高个，小分头，上衣兜上还插着一管英雄牌钢笔。如今，咋还灰头土脸一副落魄模样。我的四叔呀，衣服好坏别说，最起码得浆洗的干干净净吧，你咋还埋汰成这个样子，让美莲咋看我，比给我一巴掌都让我臊得慌。
“美莲，这是四叔。”
“奥。”
“四叔对我好得很，当初要不是他借给我四百元，我就没钱出来混。”
“你带四叔到外面好好洗洗澡，给四叔买一身衣服。对了，你给四叔租个宾馆，好好招待招待四叔。我有事就不陪了。”
美莲，你咋跟四叔说话。你知道不知道，四叔找我不就是要跟我在家里，沏上一壶茶，爷两个脸对脸往哪一坐，手拉着手，心贴着心，亲亲热热好好说一说话呀。你可好，上嘴皮和下嘴皮轻轻的一忽打，就把四叔忽悠出四万八千里。美莲呀，你可不能以貌取人呀，四叔也是个人物头儿呀。你别看你是城里人，却没有我们庄稼人开朗豁达。我努力的平抑心里面的怒火。努力搜索美莲对我的各种好，寻找不发怒的理由，她毕竟跟你同枕一个枕头，共盖一床被子，差不多有十多年了。
“四叔，我家的房子小，鸡屁股大的地方，来个人都转不过腚。咱们到宾馆住，那地方宽绰，条件不错，比我这破家强一百倍。走，我领着你到宾馆住。”
美莲可以不拿四叔当盘菜，因为她不了解四叔，不知道四叔过去的辉煌，没有跟四叔那种浓得化不开的血缘关系。我必须让四叔高兴而来，愿意而归，我不差钱。我领着四叔到青年干部培训中心招待所住。四叔是个官迷，我何不趁着这机会，满足一下他潜在的虚荣呢？四叔一看牌子，连连说使不得，这太奢华了，万万使不得，他嘴里说着，却还是拎着破提包，不住脚的跟着我往里走。大堂经理叫阿娟，她姐在我那当会计，我的客人一般都住在这家招待所。四叔的脚步很快，好像飘在风里。把四叔安排在380元一天的客房里。他洗了澡，穿着大裤衩子，当然是宾馆付费的裤衩子，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
“现在都嚷嚷在扫黄，可宾馆咋还提供避孕套啥的，这不是明显助长歪风邪气呀。”
四叔，你咋就那么点出息。好在我把你领到招待所，要让你在我家住。你这东一耙子西一扫帚，不得让美莲笑掉我大牙。我给前台打了一个电话，叫两名洗脚妹过来做足疗。我仰着脸，伸着脚任洗脚妹宰割。四叔真是井里面的蛤蟆没见过大天，啥都稀奇。“哎呀，痒痒。”说完就笑，张开大嘴，呼哧呼哧喘粗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口臭，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上帝，跟洗脚妹撕皮摞肉打情骂俏，我假装酣睡，四叔呀你咋就变得那么俗不可耐，说出那么多的俗话，幸亏我在这，要是我不再说不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四叔睡醒一觉，换上我给他新买的衣服，在美发店刮了脸，比以前受看很多，“人是衣服马是鞍”这话还真不错很在理。我笑了，四叔也笑了，他的笑显得尴尬、枯燥和做作。我想他一定有些感触，在十多年前呀我正处在灾难深重的艰苦时期，老父得了糖尿病骨瘦如柴，脾气特别大不好动不动就昏天暗地的骂，我不得不辍学在家，挑起大梁。带着老父跑朝阳去赤峰给老父看病，起早贪黑的务弄庄稼，一身土一身泥，跟着瓦匠盖房子。生活真的给我开了一个玩笑，让我在充满歧视、嘲笑和压抑中艰难生存。为了多挣五元钱，我比别人晚回家两个小时，替东家往屋里面扛水泥、推石头子、筛沙子。记得在电闪雷鸣的雨夜，因为路滑我被摔进了路边沟里，崴了脚瘸了七八天，为了钱不干行吗？我憋了一口气，对兔子不拉屎的老家，充满了深深的敌意。在老父亲过世后，我一个人独坐在老父的坟前，大口大口的抽烟，挥舞着拳头暴打自己的脑袋“爸，你儿子不孝呀，没给你治好你的病；爸，你儿子孬种呀，没让你吃好喝好呀。爸，我要离开这熊地方，以后尿尿都不会朝这边尿。”好像老家的一切都与我有深仇大恨，好像老家的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我的偏执我的冲动，给我巨大的勇气，不顾老母的哭泪抹泪的苦劝，从四叔那里借了四百元，冲破各种阻挠，怀着雄心壮志，坐上火车奔向了远方.....
我领四叔到非常干净的饭点要了四个菜,一人三瓶青岛纯生。让四叔好好体验都市的美味，让他到死都会记住。回到住处，四叔特精神，跟我说东说西，大队鲁书记八年前就死了，可惜当一辈子人上人，儿女不争气，最后成了漏斗户，要不是村出面，连棺材都占不上；二先生呀，别看二先生挨了一辈子批斗，孙子争气呀，前年考了北大，县长镇长都到他家溜须拍马；兰英的孩子，不成器因为强奸，被抓进去了，闹不好得挨枪子，这年头憋不住可以找小姐，犯得上强奸吗？对了，你五叔捎话说，你父母的坟有些塌陷，好好修补修补，再立碑。你有钱全营子人都清楚，你是站在山顶上吹喇叭，名声在外呀。
四叔画个圈绕个弯，话语滔滔不绝，看我不言语知趣不再反复磨叽了。他贪婪的抽着软中华，木讷的低下头。我的脑子里，被老家的各种影像堵塞。知道现在我才清楚，我努力的把自己从老家的记忆里扣出去，脱胎换骨把自己变成彻头彻尾的城里人。如今，我才发现我真的错了，不是一般的错，而是大错特错，好像我对老家的情思，都融入到我的生命里，我的脸上我的行为举止，都烙上了深深的老家符号。一张口，就会被人说“你不是本地人吧。”一句很平常的话，就把我的热情全部冰冻。我默默的审视着四叔，他来找我肯定不是一般的来看看我。他虎落平川了，日子紧吧得很。
“四叔，你来城里找我是不是有瘪子了。”
“啊，没有，这些年你也不回家，四叔想你了过来看看你，在家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四叔说这话时，就不那么仗义了，满脸通红，好像下不出蛋的小母鸡。我笑了，努力缓和四叔手脚没处放的尴尬局面。那年，我低着头去他家借钱，四婶一句话就把我支出来“我们家也没钱，到别处看看吧。”四叔趁着四婶喂猪，轻声问我要钱干啥。我直接说了，穷怕了，要到外面闯荡，要不混出个人五人六，宁可死在外面。四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小子有种，是爷们。”四叔的四百元钱，就成为我走出老家的资本和勇气。如今，我就要超百倍数额的回报，回馈于我四叔。
“四叔，咱爷们谁跟谁，有了瘪子我不跟你坐谁跟你坐。你就把我当儿子看吧。”
“大侄儿，不怕你笑话，我们家你兄弟愁死我了。我打天摸地的跟他寻对象，好不容易有着落了。现在这孩子，还真没法整了，张口就要小车，闭口就要楼房。我的皇天大老爷呀，就是把我搓成骨头渣子折卖了，也不够数呀。我跟你四婶，都愁死了。”
“四叔呀，你要多少钱？”
“最好是十万元。”
“奥。”
“自从你一股恼气走了以后，你爸爸的坟逢年过节我都上坟。每次上坟呀我给你爸妈念叨，孩子们在外面不容易，要好好保佑孩子们在外面都顺风顺水人旺财旺运道旺。”
四叔在极力的讨好我，褶皱的脸上释放出违心的笑，皮笑肉不笑对他真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想当年，四叔是个人物，虽然不是书记主任，民兵连长也是个不小的官，看谁不顺眼，就轻手利脚的修理谁。二先生背着大队到县城卖了十多斤旱烟，被四叔给修理的灰头土脸。在大队里开批斗会，四叔穿一身很酷的绿军装，特别显眼，大嗓门喝问“这个何耀祖呀，典型的资产阶级走狗吗？他在回来的路上，反反复复的念叨东西不多卖钱不少。这不就是典型的走资派吗？”民兵去二先生家搜出四十斤旱烟叶全部没收，二先生还得对四叔满面堆笑。如今，四叔的痛苦，比二先生挨批斗时厉害。我发现他的鼻子尖都冒汗了，枯瘦弯曲的手，在微微颤抖。我的心一下子柔软了，紧紧拉住四叔的手，提高了嗓门。
“四叔，你别着急，这不有我吗？我好歹管你叫四叔，能看着你掉地下不管。”
四叔笑了，眼睛都笑出泪水，掏心掏肺的笑。我望着四叔的脸，紧紧抓住他的手，半天啥都没说。我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到了老家，当初能上天入地的四叔，把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那么其他的日子又是如何呀？离开老家这么多年，尽管当时离开家时，苦大仇深发下毒誓“一辈子都不会朝老家方向尿尿。”，讨厌老家的山水树木，憎恨老家那些古怪、嘲讽、冷漠的面孔。这么多年，所有的惆怅、怨恨都已经溶解，老家显得是那么的亲切。在这个豪华的都市，我显得特别的孤独，骨子里的农民意识，散发着让城里人无法忍受的恶臭。那次，因为手下办事不地道，写了一个请示，让区经信委给打了回来，我拿起一看，文不对题狗屁不通，离主题差了十万八千里，坏了我的大事。我拍了桌子，桌子上的茶杯在咣当咣当跳舞“操你妈的，赶紧给我滚。”办公室里伸出很多脑袋，表情诧异的看，我瞪了他们一眼，刹那间又都把脑袋收回去，背后有人在议论“老板，永远也改不了土豹子的坏毛病咱小心呀。”因为惧怕我的愤怒，怕我把他们手里的饭碗给踢打了。这些人让我高兴，变着法的欺骗我，提前写好东西，团揉成蛋蛋，总是第一个让我抓，哄我说领导先来。每次我都是大头，我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啥事都不把这层窗户纸捅透，捅破就没意思。让我不好受的是，每次吃饭都把我跟他们分开了，就好像若干年前的阶级论，总是让我压抑，一种难以说出的愤慨.....我穿得再好,再受人尊敬,跟随者成群结队,我的一举一动,就连一个眼神,都深深的打上了老家的烙印，经多见广的人还讨好说“听口音你是辽西那地方的人吧。”我听了话，就好像吃饭吃进一个绿豆蝇一样让我浑身不舒服。老家呀，还真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四叔心满意足的踏上了归途，我刻意给他包装，浑身上下都是名牌，乍一看上去，老农在他身上，已经荡然无存，感觉四叔根本就不是老农，或许因为他做事太阴损，惹怒了神灵，所以惩罚他永远背着老农的身份，早遭受各种苦痛的煎熬。
“你哥，我们家你兄弟结婚，你可得回老家，你不回来那可不行。你不但是是咱们胡家的骄傲，更是咱胡家梁的骄傲，你不回来行吗？”
四叔去除了心病，说话也精神了，就连口气都变了。我苦笑着，老家对我来说都已经陌生的不得了。我回去，为啥回去，从心里面我根本就不想回去。
四叔走后，我的睡眠变得越来越差，总是在半夜二点多钟苏醒，反过来调过去，总是被折磨的精疲力尽。我傻呆呆的看着繁华都市，灯火通明的表情，不断的从迷茫的脑海里打捞梦的碎片。我的梦，总会和老家联系在一起。胡家梁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小时候的玩伴，已经变得模糊的女同学。印象最深的就是跟班长何桂琴在一起，她变得更加漂亮，衣服还是记忆中的衣服，那辫子又粗又长，都到了屁股蛋上。我记得小时候妈妈抚摸我的头说“我给我儿子说媳妇，必须说一个大辫子耷拉到屁股蛋上的大闺女。”奇怪的梦，竟然把不相关的人物、时空和心态揉和在一起。在胡家梁的小北沟里，梦中的何桂琴在明亮的月光下，旁若无人的褪去衣衫，散开辫子，脸上洋溢着柔和的微笑，让我想起了蒙娜丽莎的微笑。款款的行进的水里，歪着头让头发像黑色的瀑布飞泻到水里，用梳子在梳理着长发......美莲把我拧醒，黏糊糊的液体，弄脏了她的内裤，她愤怒的看着我，狠狠的说“没出息，不要脸。”我坐起来，呆呆的好像是一个没有感觉的僵尸，麻木的看着陌生的都市，陌生的家，陌生的老婆。我几乎都忘了，我是谁从哪里来到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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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梅花君子 编：一缕清风
我在梦里，回到了久别的老家，已经模糊的家园，渐次清晰,山上的松树，那么的苍翠，松针好像浮雕能触能摸；北沟河水，那么的清亮，白色的云朵浸泡在水里，晶莹剔透,如玉雕成,美不胜收；草丛里的花朵，红的、蓝的、紫的、淡红的、深蓝的……不规则的洒落在草丛里，好像一首首别致小诗。
我的梦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让我记住了老家。各种鲜活的声音,飘荡在我的耳畔。驴的叫声，那么的高亢，那可是绝妙的男高音歌唱家，听着嘟啊嘟啊的叫声，藏在灵魂深处的碎片，泛滥在记忆的河流上；公鸡打鸣，把桃叶上的露珠惊落：“磨剪子哎，锵菜刀嘞”在梦乡里，变得那么熟悉；“劁猪好—嘞”，久违的乡音呀。
梦里醒来，望着华灯闪烁，金碧辉煌的城市，我长长叹了口气。哎，这个夜晚，又失眠了，孤独的守望着我的粗糙的灵魂。在长长叹气之后，便疯狂的抽烟，满屋子里弥漫着烟雾，在都市灯光的照耀下，变得五光十色，好像一个空旷诡异的舞台。万人皆睡，我却独醒，在这个舞台上粉墨登场。
我站累了，看够了，回到床上，努力的闭着眼睛，下意识把盘踞在脑海里的怪异的想法赶出。我翻过来掉过去，却无法入睡。我把美莲惊醒了紧紧搂着我，轻轻的说“你又失眠了,在心里不出声数数，一会就好了。”我乖乖的依偎在她的臂弯下，在这个陌生的都市，我成了最无靠的孤儿，幸亏找了美莲这个可人的妻子，她是地道的坐地户，祖上八代都是城里人，家族背景厚重,在政界经济界都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就是我强大的靠山。我感觉很自卑很可怜，就好像刚刚孵出蛋壳的小鸟，紧紧的依靠在巨大的翅膀下，寻找我安逸的幸福。我在美莲的呵护下，合上了眼睛，反复告诫自己，现在我就是地道的城市人，农民工的身份已经是昨天的历史。这个豪华的都市，就是我安逸的家。老家呀，我要永远离开你，要努力的忘记你。有人说，忘记就是背叛，忘记过去就是混蛋。我倒是觉得，忘记自己的出处，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很多人，都喜欢问我，老家是哪里？我总是面带羞涩，躲躲闪闪不愿意如实回答？我那怂样，就好像偷人家东西，被抓现行，羞愧难当。如果，我的这种不孝的背叛行为，让躺在地下的爷爷知道，肯定会急头白脸，胡子撅得老高，用近似沙哑的声音仰天长叹“孽障呀，耻辱呀。”我成了城里人，应该说是半个城里人。西服革履那是豪华的外衣，骨子里却始终洋溢着农民的汗酸味儿，乃至无法改变的农民陋习。工作累了，总是脱了衣服，就想钻进被窝睡觉，当两只臭脚的，把酣睡的美莲熏醒时，我的屁股总是被狠狠的挨了一脚，我总是装作很无辜的样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恼怒的眼睛，美莲生气的表情很可爱的，脸红扑扑，高耸的乳峰波涛起伏，艳若桃花美似天仙，让我激情澎湃，有一种要重压她的强烈欲望。“傻狗，脏猪，赶紧好好洗洗。”美莲就是我的一个不可一世的领导，抬起她那高贵的城里人的头颅，声讨我的的各种陋习，我在她的专制下，把我的个性都挤压的扁扁的薄薄的，好像是书本里的一枚书签，失去了自主生动的个性。
老家的四叔找我，他才五十多岁腰就弯弓了，远远看上去，像是虾米。那张脸，皱皱巴巴的，好像被揉烂的卫生纸，生活的重压折磨的把他整变了形走了样。他那衣服呀，实在是脏得很，白衬衣都变成了黑衬衣，袖领子上黑乎乎的。这就是我四叔，可不是我原来当民兵连长的四叔。那时候，小伙子多帅气，大高个，小分头，上衣兜上还插着一管英雄牌钢笔。如今，咋还灰头土脸一副落魄模样。我的四叔呀，衣服好坏别说，最起码得浆洗的干干净净吧，你咋还埋汰成这个样子，让美莲咋看我，比给我一巴掌都让我臊得慌。
“美莲，这是四叔。”
“奥。”
“四叔对我好得很，当初要不是他借给我四百元，我就没钱出来混。”
“你带四叔到外面好好洗洗澡，给四叔买一身衣服。对了，你给四叔租个宾馆，好好招待招待四叔。我有事就不陪了。”
美莲，你咋跟四叔说话。你知道不知道，四叔找我不就是要跟我在家里，沏上一壶茶，爷两个脸对脸往哪一坐，手拉着手，心贴着心，亲亲热热好好说一说话呀。你可好，上嘴皮和下嘴皮轻轻的一忽打，就把四叔忽悠出四万八千里。美莲呀，你可不能以貌取人呀，四叔也是个人物头儿呀。你别看你是城里人，却没有我们庄稼人开朗豁达。我努力的平抑心里面的怒火。努力搜索美莲对我的各种好，寻找不发怒的理由，她毕竟跟你同枕一个枕头，共盖一床被子，差不多有十多年了。
“四叔，我家的房子小，鸡屁股大的地方，来个人都转不过腚。咱们到宾馆住，那地方宽绰，条件不错，比我这破家强一百倍。走，我领着你到宾馆住。”
美莲可以不拿四叔当盘菜，因为她不了解四叔，不知道四叔过去的辉煌，没有跟四叔那种浓得化不开的血缘关系。我必须让四叔高兴而来，愿意而归，我不差钱。我领着四叔到青年干部培训中心招待所住。四叔是个官迷，我何不趁着这机会，满足一下他潜在的虚荣呢？四叔一看牌子，连连说使不得，这太奢华了，万万使不得，他嘴里说着，却还是拎着破提包，不住脚的跟着我往里走。大堂经理叫阿娟，她姐在我那当会计，我的客人一般都住在这家招待所。四叔的脚步很快，好像飘在风里。把四叔安排在380元一天的客房里。他洗了澡，穿着大裤衩子，当然是宾馆付费的裤衩子，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
“现在都嚷嚷在扫黄，可宾馆咋还提供避孕套啥的，这不是明显助长歪风邪气呀。”
四叔，你咋就那么点出息。好在我把你领到招待所，要让你在我家住。你这东一耙子西一扫帚，不得让美莲笑掉我大牙。我给前台打了一个电话，叫两名洗脚妹过来做足疗。我仰着脸，伸着脚任洗脚妹宰割。四叔真是井里面的蛤蟆没见过大天，啥都稀奇。“哎呀，痒痒。”说完就笑，张开大嘴，呼哧呼哧喘粗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口臭，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上帝，跟洗脚妹撕皮摞肉打情骂俏，我假装酣睡，四叔呀你咋就变得那么俗不可耐，说出那么多的俗话，幸亏我在这，要是我不再说不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四叔睡醒一觉，换上我给他新买的衣服，在美发店刮了脸，比以前受看很多，“人是衣服马是鞍”这话还真不错很在理。我笑了，四叔也笑了，他的笑显得尴尬、枯燥和做作。我想他一定有些感触，在十多年前呀我正处在灾难深重的艰苦时期，老父得了糖尿病骨瘦如柴，脾气特别大不好动不动就昏天暗地的骂，我不得不辍学在家，挑起大梁。带着老父跑朝阳去赤峰给老父看病，起早贪黑的务弄庄稼，一身土一身泥，跟着瓦匠盖房子。生活真的给我开了一个玩笑，让我在充满歧视、嘲笑和压抑中艰难生存。为了多挣五元钱，我比别人晚回家两个小时，替东家往屋里面扛水泥、推石头子、筛沙子。记得在电闪雷鸣的雨夜，因为路滑我被摔进了路边沟里，崴了脚瘸了七八天，为了钱不干行吗？我憋了一口气，对兔子不拉屎的老家，充满了深深的敌意。在老父亲过世后，我一个人独坐在老父的坟前，大口大口的抽烟，挥舞着拳头暴打自己的脑袋“爸，你儿子不孝呀，没给你治好你的病；爸，你儿子孬种呀，没让你吃好喝好呀。爸，我要离开这熊地方，以后尿尿都不会朝这边尿。”好像老家的一切都与我有深仇大恨，好像老家的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我的偏执我的冲动，给我巨大的勇气，不顾老母的哭泪抹泪的苦劝，从四叔那里借了四百元，冲破各种阻挠，怀着雄心壮志，坐上火车奔向了远方.....
我领四叔到非常干净的饭点要了四个菜,一人三瓶青岛纯生。让四叔好好体验都市的美味，让他到死都会记住。回到住处，四叔特精神，跟我说东说西，大队鲁书记八年前就死了，可惜当一辈子人上人，儿女不争气，最后成了漏斗户，要不是村出面，连棺材都占不上；二先生呀，别看二先生挨了一辈子批斗，孙子争气呀，前年考了北大，县长镇长都到他家溜须拍马；兰英的孩子，不成器因为强奸，被抓进去了，闹不好得挨枪子，这年头憋不住可以找小姐，犯得上强奸吗？对了，你五叔捎话说，你父母的坟有些塌陷，好好修补修补，再立碑。你有钱全营子人都清楚，你是站在山顶上吹喇叭，名声在外呀。
四叔画个圈绕个弯，话语滔滔不绝，看我不言语知趣不再反复磨叽了。他贪婪的抽着软中华，木讷的低下头。我的脑子里，被老家的各种影像堵塞。知道现在我才清楚，我努力的把自己从老家的记忆里扣出去，脱胎换骨把自己变成彻头彻尾的城里人。如今，我才发现我真的错了，不是一般的错，而是大错特错，好像我对老家的情思，都融入到我的生命里，我的脸上我的行为举止，都烙上了深深的老家符号。一张口，就会被人说“你不是本地人吧。”一句很平常的话，就把我的热情全部冰冻。我默默的审视着四叔，他来找我肯定不是一般的来看看我。他虎落平川了，日子紧吧得很。
“四叔，你来城里找我是不是有瘪子了。”
“啊，没有，这些年你也不回家，四叔想你了过来看看你，在家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四叔说这话时，就不那么仗义了，满脸通红，好像下不出蛋的小母鸡。我笑了，努力缓和四叔手脚没处放的尴尬局面。那年，我低着头去他家借钱，四婶一句话就把我支出来“我们家也没钱，到别处看看吧。”四叔趁着四婶喂猪，轻声问我要钱干啥。我直接说了，穷怕了，要到外面闯荡，要不混出个人五人六，宁可死在外面。四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小子有种，是爷们。”四叔的四百元钱，就成为我走出老家的资本和勇气。如今，我就要超百倍数额的回报，回馈于我四叔。
“四叔，咱爷们谁跟谁，有了瘪子我不跟你坐谁跟你坐。你就把我当儿子看吧。”
“大侄儿，不怕你笑话，我们家你兄弟愁死我了。我打天摸地的跟他寻对象，好不容易有着落了。现在这孩子，还真没法整了，张口就要小车，闭口就要楼房。我的皇天大老爷呀，就是把我搓成骨头渣子折卖了，也不够数呀。我跟你四婶，都愁死了。”
“四叔呀，你要多少钱？”
“最好是十万元。”
“奥。”
“自从你一股恼气走了以后，你爸爸的坟逢年过节我都上坟。每次上坟呀我给你爸妈念叨，孩子们在外面不容易，要好好保佑孩子们在外面都顺风顺水人旺财旺运道旺。”
四叔在极力的讨好我，褶皱的脸上释放出违心的笑，皮笑肉不笑对他真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想当年，四叔是个人物，虽然不是书记主任，民兵连长也是个不小的官，看谁不顺眼，就轻手利脚的修理谁。二先生背着大队到县城卖了十多斤旱烟，被四叔给修理的灰头土脸。在大队里开批斗会，四叔穿一身很酷的绿军装，特别显眼，大嗓门喝问“这个何耀祖呀，典型的资产阶级走狗吗？他在回来的路上，反反复复的念叨东西不多卖钱不少。这不就是典型的走资派吗？”民兵去二先生家搜出四十斤旱烟叶全部没收，二先生还得对四叔满面堆笑。如今，四叔的痛苦，比二先生挨批斗时厉害。我发现他的鼻子尖都冒汗了，枯瘦弯曲的手，在微微颤抖。我的心一下子柔软了，紧紧拉住四叔的手，提高了嗓门。
“四叔，你别着急，这不有我吗？我好歹管你叫四叔，能看着你掉地下不管。”
四叔笑了，眼睛都笑出泪水，掏心掏肺的笑。我望着四叔的脸，紧紧抓住他的手，半天啥都没说。我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到了老家，当初能上天入地的四叔，把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那么其他的日子又是如何呀？离开老家这么多年，尽管当时离开家时，苦大仇深发下毒誓“一辈子都不会朝老家方向尿尿。”，讨厌老家的山水树木，憎恨老家那些古怪、嘲讽、冷漠的面孔。这么多年，所有的惆怅、怨恨都已经溶解，老家显得是那么的亲切。在这个豪华的都市，我显得特别的孤独，骨子里的农民意识，散发着让城里人无法忍受的恶臭。那次，因为手下办事不地道，写了一个请示，让区经信委给打了回来，我拿起一看，文不对题狗屁不通，离主题差了十万八千里，坏了我的大事。我拍了桌子，桌子上的茶杯在咣当咣当跳舞“操你妈的，赶紧给我滚。”办公室里伸出很多脑袋，表情诧异的看，我瞪了他们一眼，刹那间又都把脑袋收回去，背后有人在议论“老板，永远也改不了土豹子的坏毛病咱小心呀。”因为惧怕我的愤怒，怕我把他们手里的饭碗给踢打了。这些人让我高兴，变着法的欺骗我，提前写好东西，团揉成蛋蛋，总是第一个让我抓，哄我说领导先来。每次我都是大头，我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啥事都不把这层窗户纸捅透，捅破就没意思。让我不好受的是，每次吃饭都把我跟他们分开了，就好像若干年前的阶级论，总是让我压抑，一种难以说出的愤慨.....我穿得再好,再受人尊敬,跟随者成群结队,我的一举一动,就连一个眼神,都深深的打上了老家的烙印，经多见广的人还讨好说“听口音你是辽西那地方的人吧。”我听了话，就好像吃饭吃进一个绿豆蝇一样让我浑身不舒服。老家呀，还真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四叔心满意足的踏上了归途，我刻意给他包装，浑身上下都是名牌，乍一看上去，老农在他身上，已经荡然无存，感觉四叔根本就不是老农，或许因为他做事太阴损，惹怒了神灵，所以惩罚他永远背着老农的身份，早遭受各种苦痛的煎熬。
“你哥，我们家你兄弟结婚，你可得回老家，你不回来那可不行。你不但是是咱们胡家的骄傲，更是咱胡家梁的骄傲，你不回来行吗？”
四叔去除了心病，说话也精神了，就连口气都变了。我苦笑着，老家对我来说都已经陌生的不得了。我回去，为啥回去，从心里面我根本就不想回去。
四叔走后，我的睡眠变得越来越差，总是在半夜二点多钟苏醒，反过来调过去，总是被折磨的精疲力尽。我傻呆呆的看着繁华都市，灯火通明的表情，不断的从迷茫的脑海里打捞梦的碎片。我的梦，总会和老家联系在一起。胡家梁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小时候的玩伴，已经变得模糊的女同学。印象最深的就是跟班长何桂琴在一起，她变得更加漂亮，衣服还是记忆中的衣服，那辫子又粗又长，都到了屁股蛋上。我记得小时候妈妈抚摸我的头说“我给我儿子说媳妇，必须说一个大辫子耷拉到屁股蛋上的大闺女。”奇怪的梦，竟然把不相关的人物、时空和心态揉和在一起。在胡家梁的小北沟里，梦中的何桂琴在明亮的月光下，旁若无人的褪去衣衫，散开辫子，脸上洋溢着柔和的微笑，让我想起了蒙娜丽莎的微笑。款款的行进的水里，歪着头让头发像黑色的瀑布飞泻到水里，用梳子在梳理着长发......美莲把我拧醒，黏糊糊的液体，弄脏了她的内裤，她愤怒的看着我，狠狠的说“没出息，不要脸。”我坐起来，呆呆的好像是一个没有感觉的僵尸，麻木的看着陌生的都市，陌生的家，陌生的老婆。我几乎都忘了，我是谁从哪里来到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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