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连载四)笛音天涯
发表于 : 周一 8月 20, 2018 9:40 am
13、山坡上人声渐杳,久不可闻,我和静秀知道那些人久寻不获已经离去,危险既解,心中巨石终于放下,彼此搀抚着站起身来,盈盈一笑,都觉温馨无限。我一把抱起静秀,大步往坡下走去,一路有惊无险来到河边,找一靠近河水的石头放静秀坐下,我以手作瓢,舀起那渐转清澈的河水给静秀濯足。忽听静秀口中痛呼,顿知她脚掌定被利石割破。但此刻又能如何呢,小心褪去她脚上的丝袜,洗净脚上的泥土,套上她的凉鞋,不管她千般不肯万般推拒,背着她沿着河堤,一步步往远方捱去。久雨洗尽天上的积云,此时月挂中天,异样的明媚,照得大地如同白昼。堡里河两岸多有稻田,这个季节晚季稻已经收割,河堤田埂晒满捆扎好的稻草,几天的雨水让稻草上稻香越发的浓郁,漫溢在晚风中沁心润肺。田间河畔,蛙声如沸,如奏夜曲,间有萤光飞舞,乡间夜景,如诗如画。河堤多沙,早已淅尽雨水,皮鞋踩上去特别舒服,扒在我背上的静秀怕我辛苦,趁我不注意挣扎跳下,一路笑着跑到我前面,再不肯让我背负,看她脚步轻盈,想必脚底割伤不重,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到实处。前路漫长,有佳人相伴,最远都是胜景,都是天堂,一路鲜花,一路风光。走不到数里,前方出现一个村庄,望去电灯耀眼,令我们恍惚梦里。渐近,村外的禾坪里有小孩追逐打闹,笑声骂声吵作一团。村里有一人家的收录机正播放着费翔先生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乐声悠扬,而费翔声音清越,杂在孩子们的笑声中使我们感到犹如天籁。两个陌生人闯入孩子群中,他们惊疑之下一哄而散,静秀操着本地口音喊住一个惊慌的孩子打听村中情形,问村中可有饭店和旅社,小孩懵懂摇头,一个大点的孩子好奇之下走过来说村中有一商店,是村长家开的,平时见过人宿。我听了大喜,掏出张五角的纸币请他带我们去。孩子却摇手拒绝了我给的钱,拉着那个比他小的孩子蹦蹦跳跳的在前领路,沿着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走到一幢青砖瓦房前,堂屋门外挂一大灯泡,飞蛾蚊虫在灯光里旋转舞蹈,堂屋里立三排货架,烟酒食品琳琅满目。一白发老者坐在柜台前正呼噜噜的吸着水烟。小孩扬声大呼:“大伯,我给你领客人来了。”老者闻声站起,迎上前来,看我们一身狼狈,目露诧异。静秀操着广西普通话笑着解释,说我们是桂林来到堡里考察重晶石矿的夫妻,因贪玩山景迷了路,在山上摔跤不断才造成如此狼狈的形状。老者信以为真,疑心尽去,热情邀我们进屋,一边喊家里人烧水做饭,摊被铺床。饭前我数了二十元给老者作食宿费,老者坚执不受,后来勉强收了十元还一连迭的说给多了,受之有愧的话。晚饭菜肴不多,熏鱼、腊肉、炖土豆、炒白菜、酸菜汤,但山野风味,吃得我们口齿留香,食欲大开。老者坐在一边和我们拉着家常,说些年青时走南闯北的见闻,到也其乐融融。饭后我给静秀检查脚上的伤口,发现只是破了个小口,伤口幸无异物,但终不放心,向老来讨来酒精药棉,细细清洗后再敷上老者给的草药。睡前静秀去老者商店里卖了牙具、脸帕,卫生纸、一袋洗衣粉,将两人的衣服洗了,最后洗澡入眠,一觉睡到天亮。早晨六点左右,村子里已是牛欢马叫,村民起床声、咳嗽声、说话声、脚步声、摆弄农具声、挑水声、鸟雀叽喳声响成一遍。我醒来的前一刻正在做梦,梦中被漫山遍野的持刀舞棒的王建国们追逐,我狼奔豕突,在十万大山中的原始森林里奔命,脚下的枯枝败叶下突然窜起一条巨蛇,头颅狰狞,长信吞吐,毒液横流,它突袭如风,我想躲避却四肢酸软,旋被巨蛇缠上身体,蛇信弹上我嘴角,腥臭绵软、中人欲呕……。睁开眼却见静秀全身如八瓜鱼般贴在我身上,一张俏脸、一双明眸似颦似笑深情的凝视着我。她全身赤裸,春光四溢。我惊魂甫定即食指大动,也不顾窗外有人走动就要猴急上马。静秀娇嗔满面,嘴角向窗外努了一下,终觉却不过,柔荑在我胁下轻捏一把,起身找到那包卫生纸撕开,窸窸窣窣的铺在床上,玉体横陈,如花般绽放……(此处略去数百字)两人兴尽而起,一缕晨阳透过窗扉洒在静秀娇莹的的躯体上,细碎的汗水如珍珠似玛瑙闪闪发光。她一头秀发披拂两肩,纤腰如束,长身玉立。脸蕴慵懒娇羞,此时铅华未施,素颜朝天,但冰肌掩映,粉靥羞花,目妙波澄,眉同黛远,琼鼻樱唇,玉颈粉光致致。浅笑嫣然中轻嗔薄怒夹以软语柔声,深情款款,我不觉心移志夺,沉醉在静秀绝世姿容中不可自拔。我穿上内裤走出门去,在窗外的晾衣杆上收起两人的衣服,纤薄点的已被夜风吹干,我那条亚麻布的长裤摸着仍感潮润,但秋末天暖,穿上到也无碍。回身进屋,各自穿好衣服,挽手走出来,老者在房外的禾坪里伸掌踢腿,正在练着相传是东汉末年的华佗大师传下的“五禽戏”,一招一式动作圆活、古朴典雅,尽显功力。我姐夫亦是“五禽戏”高手,他屡欲教我,我总嫌姿势难看、又无技击作用而拒,但五十四式动作耳濡目染之下亦记在心里。此时见老者演练,不觉技痒,飞身从台阶上跳下,跟着老者练了起来。老者见之大喜,如伯牙相遇钟子期,大生知音之感,练得越发起劲。静秀依在门柱上含情凝睇,眸露华彩,看得如痴如醉。“五禽戏”招式演完,我全身出了一层毛汗,看着静秀欣赏鼓励的目光,感觉意犹未尽,对老者抱拳一礼,微微一笑,右脚劲跺,身子站立如松,猛然一声清喝,将军体拳一二三套施展出来。军体拳可说是中华武术技击格斗集大成的武术套路,是无数功夫高手结合实战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比起花架子般的传统武功实用多了。军体拳动作刚劲,姿势优美,招招拼命。我自从练会军体拳后和人搏击未尝一败。军体拳共有六十四招,我一趟练完后感觉比练十次“五禽戏”还累,全身大汗淋漓,四肢酸软,连头都感觉有点发昏。而少年时连练两趟都若无其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岁月不饶人吗?呵呵,怎么可能?才二十一岁的我可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我是和静秀在一起时间长了才道致的暂时性的身体虚弱。男人和自己喜爱或是与自己有性爱关系的女人在一起时,总爱显示自己男性的阳刚,象抖翎的孔雀。14、早饭是鸡蛋挂面,钵子样的大碗盛着大半碗面,面上卧着二个鸡蛋,数片腊肉,十几茎扯跟菜,葱、姜、蒜、辣椒面,佐料琳琅满目,比大面馆里做出的不遑多让。吃进嘴里,味道却没有馆子里面那么浓郁,多了份家常味的轻淡,毕竟面中没有放酱油、味精之类的东西。象我们湖南农村里的老人们一样,大妈说起酱油、味精嗤之以鼻,说那些东西里面加进了很多对人体有害的东西,吃多了影响发育,摧残身体,对小孩的智力都有影响,尤其是女孩子吃多了会影响生育。她最后这句话是看着夏静秀说的,静秀听了满脸羞得通红,红艳艳的象要滴出血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味精、酱油的具体配方,其中是否含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但不问可知,那种强行改变(或者说提升)食物味道的东西绝不会对身体有益。后世曾对酱制品生产的环境卫生百般诟病,作为一个农村里出生的人我深知酱菜的生产过程,那东东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卫生啊!人们贪图口腹之欲时应该选择性的视而不见,眼不见心为净,闭眼吃毛虫,一嘴浓香你知道自己吃的是啥吗?自欺欺人其实是最高级的生活智慧。老者(现在应该叫大爹了,毕竟古人尚知一饭之恩当涌泉以报,大爹一家如此对我,要是连称呼都不恭敬,那与不知感恩的畜牲何异)拿出一壶家酿的苞谷酒出来佐面,那酒闻之醇香,入口辛辣,我推拒不了大爹的盛情,小尝一口连连咳嗽不止,大爹大妈两口子齐声大笑,大爷咧着那张缺了门牙的大嘴笑态可掬的说:“小老弟,看你高高大大完完武武,又有一身好功夫怎么连酒都不会喝呢?”我一脸悻悻,呐呐着无言以对,却不好意思解释自己从小滴酒不沾。而当时的社会衡量一个男人是否汉子,酒量是最重要的标准。静秀放下筷子轻拍着我背部,嘴里柔声细气的说:“阿斌,你不会喝酒逞什么能呢?看把大爹大妈都逗笑了,喝酒是从小培养出来的,不可能一蹴而就。”“说得好象你会喝酒一样。”我到不是有心挤兑静秀,而是半开玩笑的说。静秀却伸手端起我的酒杯一饮不尽,侧头以戏谑的口吻说:“不好意思,我偏偏就会。看看,喝酒这一点我比你强吧。”我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望着静秀,爱怜的说:“你这个哈宝,天下哪有你这样喝酒?别人都是浅酌慢品,哪个象你这样一口闷的?你没事吧?!”大爹哈哈笑着伸出大拇指:“姑娘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老头子佩服。”说着提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大妈却伸手拦住大爹,嗔道:“你个死老头子,哪有劝姑娘家喝酒的?”又注视着静秀慈祥的问道:“妹朵,我看你不过十八九岁,你们结婚多久了?”静秀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忸怩回答:“大妈,我今年二十了,和他上个月才结的婚。”我戏谑的笑着看向静秀,听着她说的话,心中满是甜蜜,右手食中两指躲开两老的目光,在静秀大腿上点了几下。静秀吃吃笑着,低头吃面。大妈看着我和静秀如蜜里调油般亲昵,双眼一眨,一脸神秘的说:“妹朵,我看你应该是有了。”“有了?有什么?怎么可能?!”静秀脸色一下子转作寡白,有点惊慌失措的说。是啊!怎么可能呢?我虽然对女人怀孕不是太懂,可我知道女人有生理周期,有所谓的安全日,当然,那些不靠谱的医学杂志也说安全日的说法不大靠谱,可是,我和夏静秀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半个月啊,就算我最勇武,能够一炮打响,可这种几率未免太吓人了吧!那种两元一注的即开彩票我为什么从来没有中过奖呢?再说了,如果是我让夏静秀怀的孕,这么短的时间大妈怎么看得出来呢?她有特异功能吗?她的眼睛能够透视?我突然觉得全身发冷,机械的送往口里的面条味同嚼蜡,一个让我觉得恐惧的念头油然而生:夏静秀在和我之前就和别人有了?就是那个开缝纫店的杂种吗?我和夏静秀做第一次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处女,可自从八十年代未西风东渐祸水东移以来,国人无不受港台、西方所谓的新潮思想所影响,还有多少人守着贞洁的传统呢?可是,我可以容忍自己的对相不是处女,但不能容忍对相怀着别人的种和我相处,这和帽子情结无关,和洁癖同样无关。和什么有关呢?情感。爱情可以宽容,但爱情应该纯洁,一旦掺杂了其他的东西,所谓的爱情便成了欺骗,当然不再成其为爱情了。如果说我有洁癖,可情感的洁癖又有几个人没有呢?看着夏静秀明显的心不在焉,意乱如麻、目光呆滞又不敢和我直视的神态,我知道大妈一语中的,静秀怀孕应该是真的。而造成她怀孕的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不是我!日光从门口射进,洒在围坐桌边的我们身上,带着残秋的寒意。本是欢声笑语充斥的早餐气氛突转静谧,大爹大妈面面相觑,神色间疑惑不解,一种无形的尴尬如日光般在房中弥漫。我放下碗,向大爹大妈深鞠一躬,以机械的口吻说:“谢谢两老的款待,我们今天还要去考察重晶石矿,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望您们。”静秀张张嘴,欲言又止。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们完全可以在大爹大妈这里躲两天,等着大哥搬来救兵再杀回堡里,为什么还要四处奔波受累呢?我其实早先也有过这样的打算,此刻却感觉大爹家里充满了令我窒息的因子,我胸腔憋闷得似乎要爆炸开来。我不知道离开大爹家我可以去向哪里,被人追杀的恐怖依然藏在心底,但我就是想走,虽漫无目的,但就算是枪林弹雨,火海刀山我也要踏进去!我心脏狂乱的跳着,咽喉里却象卡着一团东西,再不走,我会不能呼吸!以大爹大妈饱经世故的眼睛终于看出了一点端倪,大爹低叹了一声:“小老弟,我知道你们两口子中间肯定发生了点什么事,但你们一生要走的路还很长,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些事不要太放在心里,当你们到了我们这般年纪就会明白,人活着不容易,安安乐乐才是最好的。夫妻间有些事说开了就好,老话说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你是聪明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大爹语句虽然委婉,隐隐却有箴规之意。静秀的面条还剩大半,却已在帮着大妈收拾碗筷,擦拭桌子,她手脚麻利,动作风毛草动,那双晶莹的眸子里却隐含泪光。我心痛着,向大爹敬了一杆烟,走进昨晚的住房,将静秀卖的牙具、脸帕、卫生纸用一个塑料袋装了,静秀默不作声的跟在身后,就如个木头人。我们走出大爹的房子,大爹大妈却在门口站着,执意要送我们一程,一行四人走出大门下了台阶过了禾坪,踏着小路上的石板来到河堤上,我坚决阻制了大爹再送下去,静秀和大妈走在后面,大妈拉着静秀的手,一路轻言细语的说着,难舍难分。我站在河堤上,望着那滚滚流水,脑子里起起伏伏,犹如正煮沸着一锅浆糊,一个人遭受打击之后,总会心智涣散,精神崩溃,难以恢复原始的本性。耳边鸟鸣虫叫,人语隐约,展现着世界的生机,而我心绪沉郁,哀伤莫明,却象是已和这个世界完全脱离,日光映着我的影子,充满萧瑟的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