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文/若尘
­ 父亲走了十几年，我对他的思念却丝毫未曾停止。假如世上真的有来生，那么，我还要做父亲的女儿。虽然，中国人不像外国人那样善于表达，但父亲对我们的爱，却是让我们实实在在从心里感受得到的。 小时候，父亲每天都要抱我坐在他那辆“凤凰牌”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载我到镇上的茶馆吃早茶，这是广东人的一个习惯。因我爱看船，所以每次父亲都挑一个临窗的位置。从那望开去，西江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就能让我高兴得喜笑颜开。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父亲把空烟盒的包装纸撕开摊平，在上面题一首古诗或画一只小鸟儿。才几岁的我，竟也学会了好几首唐诗。 记得七岁那年入学的第一天，父亲用自行车载我到了校门口。他用粗糙的大手替我理了几下头上乱蓬蓬的短发，又用纸巾帮我擦干净了鼻涕。然後，定定地看着我，说：“在学校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嗯？”我点点头，就背着新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进学校了。在拐角处我无意中回头，竟发现父亲还未走，我没再细想就走进课室了。 八岁那年，我因病住院。父亲怕我无聊，不管多忙，每天都坚持来医院陪我。他总是变戏法似的弄点小花样来哄我开心。有时，他会摘些芳香的玉兰花，或买两个气球；有时，则给我画几只小动物；甚至还专门到市区去买了一个洋娃娃。这个洋娃娃，我至今仍然保存着。因为，它代表着父亲的一份爱女之心。 但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的。就在我们一家人过着虽清贫但不乏快乐的日子时，命运之神和我们开了一个邪恶的玩笑。从此，我们的命运随即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那是在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受人连累，被卷进了一宗官司。尽管所有认识父亲的人都相信他，认为他没罪，但无情的命运还是硬生生的拆散了我们这一家人。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生离死别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我亲眼看到父亲被警察带走。父亲从我脸上读懂了我的恐惧和委屈。他努力装出一贯的笑容问：“欣，你吃饭了没有？”我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喉咙里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茫然不知了。或许，我的大脑在强迫自己逃避这可怕的记忆吧。 父亲在给家里写的第一封信里谆谆叮嘱母亲，要她在“六一”儿童节那天给我买一件礼物。只要我喜欢的，都要尽量满足我的要求。但是父亲啊，女儿已经上初中了，“六一”儿童节已经不是我的节日了呀！ 再见到父亲时，已经是几个月后了。四叔和堂哥带我们母子几人去探望他。在监狱接待处的那棵菠萝蜜树下，我见到父亲被一个叔叔引领着出来。当我盼了几个月，想念了几个月的父亲出现在面前，我竟不敢叫他，也不敢看他了。反而是父亲叫了我。他故意向我介绍电视上哪些卡通片好看，那些人物如何搞笑......但他不知道，他那个顽皮的小女儿已经变得沉默寡言了。我由始至终躲在母亲身后没有说话，直到探视时间已到，父亲要回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我的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亲爱的爷爷在父亲去监狱后，因抑郁成疾，不久便与世长辞了。老人在走的那天突然坐起，目光久久的凝望着路口的方向。他是在等他的三儿啊！然而，父亲在得到批准回家时，已经看不到爷爷的最后一面了。父亲在后来的信中写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和伤痛啊！ 在我二十岁那年，父亲因表现良好，提前两年出狱了。此时的父亲，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在经受了这些年的苦就更是每况愈下了。他隐忍着病痛入侵时那钻心的痛苦，每天脸上都保持着笑容。他一心只想补偿我们那些失去的欢乐。 父亲默默的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即使是做手术那段期间，他都不曾在我们面前皱过眉头。那个手术是漫长的，从清晨一直做到天黑。其间，医生们像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我多么想跟着进去看一眼父亲啊！由于术后出现腹水，父亲腹部留置了管子，每天由护士抽出里面的积液。我知道父亲不想在我们面前流露出痛苦，便默默地走出病房。阿福伯怪我不够关心父亲，我也不肯解释原因。 在术后第三年，父亲还是走了。他一走，我所有的哀伤终于爆发出来了。我把一直以来抑制住的所有的悲伤，对父亲所有的爱及他离家后我所受的无限苦痛和委屈，都化作泪水滚滚而下。至今，我仍然会在梦到父亲的夜晚里哭醒。 现在，我是流着泪写完这篇文章的。其实，我一直很想写而一直不敢写。因为，我怕一旦回忆起那些往事，我的心又要流血了。但是，今天我决定用这笨拙的笔锋来表达，我心中对父亲那无限的爱意。希望他在天堂能感应得到吧！ 虽然，我并不算迷信，但我却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这世上真的有轮回。如果，世上真的有轮回，那么，来生我还要做我父亲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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