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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儿女情殇(秋泪儿)
发表于 : 周四 7月 04, 2013 6:55 pm
由 秋泪儿
Quote引用云想衣裳发表的“泪儿,你自己可以打开文章修改的!万分操作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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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好久不来,刚看到。那好,泪儿就把最后添加的几句放在这儿,那位编辑若看见,就麻烦帮泪儿添加上吧:这样想着,殷红再次瞟了他一眼,他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暖着,殷红就想,或许是自己多想了?但愿如此。
儿女情殇(秋泪儿)
发表于 : 周四 12月 26, 2013 9:45 pm
由 秋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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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 女 情 殇
作者:秋泪儿/编辑:一啸长歌
《儿女情殇》的编者按:
文学艺术的特殊功能在于提高人的思想境界,改变人的精神。一篇好的文学作品,就象“腹腔镜”一样,能窥视和探测人灵魂深处的那点东西。用文字来剖析,让读者看到一个灵魂运动变化的过程。秋泪儿,一个试图探索这种努力的孜孜追求者之一。 一个男人接近一个女人总是有目的的,不过是早晚而已(说、做或者叫暴露)。职场中的上级或者领导、老总对待一个入眼的女性下级,或者是赏识、或者是扶持性的欣赏、爱慕,当初的目的都是很纯的。人非草木,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有点摸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在里面。女白领、职场女性自己对家庭的责任、义务、道德底线、诱惑正确的把握。 小说《儿女情殇》中的殷红因熟人的推荐,被冯总安排进了一个三万多人的出口贸易公司,半年后推荐上了大学,三年学成归来进财务部,一年后当上财务科长,好一番春风得意。在她的心中,冯总就是重生父母,恩同再造。而冯总看着青春靓丽的殷红,渐渐暗生爱慕之情愫。更因工作中经常的接触,体帖之处,心魔渐生,有了暧昧的念头。当冯总拥抱住殷红,即将跨越禁区之时,殷红心里也有了错综的思绪。丈夫海洋虽然有点大大咧咧,却还是以爱妻的优秀为荣。 女人的心里,天上的云。飘忽时,只是一刹那间的那点不经意。张雨欣的事例,就是殷红的一面镜子。潘多拉的魔盒一但打开,以后的灾难就不可想象。殷红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这个魔盒的盖子,冯总也在一场大病中,醒悟过来。两人还是在“白虎节堂”之外而止步,留下一个令人深思却又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 小说关于人物性格的发展,体现了人物心里矛盾的二重性。心里描摹细腻、自然、真实感强。冯总不象是早有预谋的色狼,是在工作和生活中渐渐产生一点人性本能的“爱的冲动”。殷红那矛盾的心理也拿捏得较好,既有感激的心理,又有对丈夫与女同事之间的疑惑,以及不解风情的抱怨之态。 文字语言方面有较强的文采性,很多叙述性语言中有点散文的味道,给人以美好、舒展、轻松的阅读感。 一篇不错的情感小说! 一啸长歌编
一
殷红失眠好些日子了。
不过以前的失眠是暗里的,就算把半个身子躺麻了,她也不敢随意翻腾的,她怕惊醒了海洋,怕他顺藤摸瓜摸出了她的心思。现在好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失眠了,翻来覆去折腾到天亮,也不怕了,谁让肖海洋惹她了呢?
殷红失眠,是因为她的顶头上司,一个三万多人的出口贸易公司的老总——冯志华。这些年,在他的呵护里,殷红的地位稳若泰山,殷红的生活随着奖金的递年增加成了同龄人羡慕的对象,殷红的人,在这些些的滋润里,开得更艳了。每次见到殷红,冯总是一脸的自豪,他微微眯起的视线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骄傲,或许,他的心里,这朵花是他打造出来的,所以他的目光里除了欣赏之外,还有几份爱惜,和几份说不清的东西。殷红常常迷失在这几份说不清的东西里,她分辨不出这些东西的经脉,为此,折腾死了她好多脑细胞。
十年前,殷红通过一个亲戚的介绍荣幸地走进了这家企业,半年后,又荣幸地被推荐到上海大学深造了三年,再回来,就进了该企业的财务科,一年后,正式登上了财务科长的位置。殷红的同学都羡慕地说,说殷红的人生简直就是完美无缺,事业上,平步青云,家庭又是幸福无比。殷红自己时常也有这个感觉,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个幸运儿。因老天的垂爱,所以摊上了一个好老公,摊上了一个好婆家,摊上了冯总这么好的领导。殷红还很小时,妈妈找瞎子给她姐妹俩算过命,算命的说,殷红一生不缺贵人相助,殷红听着好笑,笑妈妈封建迷信,笑算命的胡说八道,他算得那么准,为什么不给他自己算算?算算哪儿能有馅饼砸下来?这样他就不用靠着走街串巷以算命来维持生计了。可从遇见了冯总,不相信命运论的殷红,还是把冯总当着她这辈子的贵人了。
殷红不是贪图小便宜的女人,冯总给予她的那些恩惠,都具备着足够的说服力,让她找不到任何回绝的缝隙。再说,他的霸道,也不会允许她的拒绝,所以殷红只能乖乖地接受,只不过接受得有些忐忑,毕竟这些恩惠高出了她应该的所得太多。俗话说,得失得失,得到就意味着要失去。可面对那样一个让人尊敬的人儿,面对自己的顾虑重重,殷红又忍不住骂自己,怎么可以把冯总和一些官员的作为联系在一起呢?这样想着,殷红就释然了,瞬间,又是一脸的春花怒放。
可是那天,冯总的一个轻轻转身,把殷红的顾虑再次给挖了出来,这就让殷红有些恍惚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海洋偏偏又挑这个时间制造了一场矛盾,殷红便借着这个理由把失眠由暗里一下子给扯到了明处,内心的纠结,再也用不着装饰了,可以赤裸裸地展在脸上了。
那天是礼拜天,殷红和妹妹正在逛街,电话就响了,殷红一看是冯总的,赶紧接了起来,冯总问她手里可有二十万现金,殷红说:“没有人提前通知,公司一般不留现金。”殷红知道冯总一定是急着用钱,怕他焦急,就说:“冯总您别急,我这就过去,银行再有半个小时就开门了,我去给您提。”小城各个银行的礼拜天都有人值班,只不过要比平日晚一个小时开门。殷红说着,扔下妹妹就直奔单位而去。
公司的办公大楼面积不少,五层呢,可真正留在这儿办公的人不多,这儿只是贸易公司的根据地,为了方便分布在周边小城的八九个分公司的大小领导每个礼拜五回来汇报工作,或空间召开重大会议用的。其实老总平日里也很少在这儿,平日里的他都在大城市飞,那儿的人群五颜六色,总能给他带来商机,不过每个礼拜他都会准时回来和他的下属们碰一碰头,除非有特殊情况。
走进公司大院,殷红看见冯总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不是上班日,殷红也没必要回办公室换上那规矩的套装,直接“噔噔噔”地跑上了二楼,敲开了冯总的门。
“这么快就来了?”冯总微笑地打量着殷红。冯总的脸一般情况下是二八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和殷红正好相反,殷红生了气时才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天气该是好天气,是人们最喜欢的,可人的表情如果处在二八月,那就叫人捉摸不透了。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它,可以看到人的内心,可殷红看了,冯总的眼睛根本不是窗户,哪里有这样的窗户?窗户打开,应该是一目了然,应该是明光光的世界,可冯总的窗户,虽然也是敞着的,却看不到尽头,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若谁不知死活地探究下去,肯定得晕在里面。殷红是个喜欢从他人眼睛里读取故事的女子,可面对冯总的眼睛,她只有投降。以前殷红爱在同学朋友堆里吹捧,说自己的眼睛是太白炉练出来的,看人一看一个准,可遇见了冯总后,殷红知道自己说大话了,如果还继续说自己的眼睛是火眼金睛,那么,冯总一定是比她更高一层的如来,殷红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冯总的手心,这是只如来的大手。
冯总的脸今天突然间从二八月转换成了阳春三月,这让殷红不适应,也让殷红有点欣欣然,所以殷红这株在二月里一直打着朵的桃花呼啦一下子就开了,三月里便有了花香,便有了桃红柳绿。
“衣服真漂亮。丝巾也漂亮。”冯总很少赞美人,尤其是女人,不过冯总赞美过殷红好多次了,那赞美多是针对殷红的穿着。殷红穿起衣服确实很有女人味,这话是殷红的同学和朋友们说的,说她就是个衣服架子。冯总很喜欢靓色,这是殷红从他赞美的角度去猜测的。今天,殷红穿的这件连衣裙式的黑绿条纹低胸羊绒衫,单从颜色上看并不算是妖艳的那种,可殷红偏偏给自己搭配了一条亮泽的粉蓝真丝长巾,这就给衣服平添了三分彩。其实这身衣服去年就穿过好几回了,只不过平日里都被职业装代替了,所以冯总一直没机会看见。
别人夸殷红的衣服好看时,殷红会展开双臂夸张地原地打上一转,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还会故意回问一句:“漂亮吗?”漂不漂亮都在她那张脸上写着,就算没有他人的重复也减弱不了她的自信。可面对冯总的赞美,殷红就不能轻举妄动了,那样就有点轻狂了。她站在原地,低眉扫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和耷拉在胸前的丝巾,脸微微一红,带着点羞涩道:“去年买的了。不值钱的。”
“好看。好看。”冯总一连两个好看赞美着,脸上的微笑依旧,眼睛在殷红的身上缓缓地移动着。
“丝巾是真丝的吧?”冯总说着,缓缓起身,走向殷红。殷红笑着点点头。
“我看看。”说着话,冯总人已经站到了殷红的面前,说话间就把丝巾捏在了手里,他很懂行地用拇指和食指捻摸着。搁在他人身上,和老总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该紧张了,殷红却依然微笑着站在那儿,在她看来这很正常。她眼里,这就是一个长辈和晚辈之间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在他们之间时常存在。比如她每个礼拜五向冯总汇报有关账目时,她就是这么近距离地站在冯总的身边,一笔一笔地指点给他看,身体磨擦是常有的。还有一次更离谱,那是陪冯总去应酬,不胜酒力的她几杯下去就酩酊大醉了,回来的路上,她一无所知地倒在冯总的怀里,酒醒后才想起来,想起自己吐过,可能还吐了冯总一身,第二天她电话里向他道歉,冯总却一个劲地责怪自己,说:“都是我不好,不知你就这个酒量,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醉了。”冯总说到做到,从此后,只要有冯总在场的酒席,殷红再也没有醉过,别人敬过来的酒统统进了冯总的胃里,殷红为此感激的不得了,这真是一个知道疼爱晚辈的男人。殷红心里,冯总早就是她的叔叔了,只不过这个叔叔有点严肃,不可以随便地撒娇,如果可以,她很想搂着他的脖子正儿八经地撒撒娇,就像在父亲面前那样。
二
“让我抱抱。”突然,冯总拿出了他一贯做事的霸道,话一落地,不由她同意与否,伸手就把她揽在了怀里,那一刻,殷红就像一只断了路的机器猫,一下子瘫痪了。
冯总的房间宽敞明亮,有殷红那个房间三个大,殷红现在站着的位置本来正对着其中一扇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干净的大院里的人来人往,可今天看不见了,不只因为是礼拜天,因为窗帘被冯总不知何时给拉上了,殷红从进屋到现在,一直没觉察到光线的暗,只是断路几分钟后,她的眼无意中飘向了那扇窗,才发现外界已被隔离。
冯总的手隔着衣服在她的身上漫游着,从肩部慢慢到了臀部,又从臀部慢慢漫游到身前的小腹上,他的手一旦到了敏感地方,都会做出短暂的停留,每一次的停留都会让殷红的心跳加速,可她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殷红的感知还处在朦胧里,冯总的大手突然就从她的小腹一下子窜到了她的双峰,殷红的小心脏也本能地跟着窜到了嗓子眼处,一张嘴巴就有冲出来的可能。那一刻,殷红筛糠一样哆嗦了几下,大脑也从假死中苏醒了过来。她的思路开始在长幼间徘徊着,思量着该怎么开口。她知道自己不能像对待他人那样毫不犹豫地推开眼前这个人。
“别,冯总。别,冯总。”冯总的手有些得寸进尺,通过她的低领一下子窜到了里面,他有些急躁,有些手忙脚乱,这时的殷红才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开始了阻挡,语言也有些慌乱。可冯总依然慌乱地蹂躏着她的双峰,嫌一只手不够,另一只也跟了进去,一副不可阻挡的趋势,嘴里还小声嘀咕着,没事,没事,摸摸,摸摸。他的话语,让殷红心里升腾起一份厌恶,吃了苍蝇的感觉,想吐吐不出。这让她又想起了当年欺负她的那位历史老师。
那年殷红才十八岁,十八岁的殷红还是个不懂儿女情长的学生妹,她的的心里,所有的老师都应该是正人君子,所以那天晚自习历史老师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后,俯身对她耳语道:“过会去我的宿舍趟。”她就真的去了。她一进门老师就拍着床沿对她说:“坐吧。”那时的殷红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经常出入老师们的办公室,对所有的老师也不陌生,老师叫坐就坐了。
秋末的校园,有些许的萧条,窗外除了白杨的叶子在月光下簌簌地响着,再也没有一丝声响。老师宿舍的窗户紧闭着,浅绿的条纹窗帘纹丝不动地悬挂在那里,把外边的世界一隔两开。屋内,橘黄色的灯光泛着暖意。历史老师说:“你的学习成绩一直挺优秀,将来一定是大学的苗子。好好学!”老师说最后这句话时还添加了肢体语言,右手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打了几下,拍打了几下后,就黏在上面了。这样的举动在殷红的生活里已经见惯不惯了,好像所有的老师都这样拍打过她的肩膀,可他们拍打过后随即就拿下来了,历史老师却忘记了,忘记把他的手拿下来,还俯下身子,把他的脸凑到她的面前,说:“学习固然重要,也要劳逸结合。空间可以找几本课外书读读,长长见识,还能让大脑暂时得到休息。”老师说着,随手就拿过了一本书,递给她说:“这本书不错,拿回去看看吧。”她伸手接了过来,一看题目,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把它又退给了老师,说:“我们不适合看这样的书。”可老师说:“这本书是世界名著,是英国著名的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看看,对你们的将来有好处。”可殷红觉得那两个字太肉麻,《简爱》?爱怎么可以光明正大地写在书本上呢?她偷偷地朝那本书又瞥了一眼,脸更烫了,心跳突然加快,身子因此哆嗦了两下。老师可能感觉出了她的哆嗦,就拾起她的一只手问:“冷吗?”她摇摇头,说不冷,随便把手抽了回来,老师把手又放在了她的胸口处,说:“这儿暖。”虽然是秋末,天却不是太冷,殷红身上穿得还是那件薄薄的碎花确良面料赶制的裙子,老师的手这么冷不防地贴上来,把殷红吓了一跳,她红着脸从老师的床上溜下来,低着头问了一声:“老师,你没什么重要事吧?没事我走了。”说着话,她已经到了门口,伸手正要拉门,老师却从身后把她给抱住了,他的如此举动,吓得她惊叫了一声,那人赶紧捂住了她的嘴,悄悄在她耳根说:“别出声,出声对你我都没好处。”其实不用他叮嘱她也知道这些,都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都知道风言风语的厉害,谁不怕呢?可她还是用尽力气和那个人较量着,那人被她弄得气喘嘘嘘,最后半是请求的口气说:“摸摸,只是摸摸,不做别的。”可她就是不让他摸,使足了劲回转过身子,“啪”地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把他打懵了,她趁着他发愣时,撒腿跑了出来。这是当年的殷红,一个什么也没经历的殷红,不知道社会的复杂,只知道那里有侵略那里就有反抗。现在不行了,在社会的大染缸里逛荡了这么些年,孰轻孰重她还是明白一二的,所以她不能再像当年扇历史老师那样也给眼前这个人一巴掌了。
殷红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人的气息在加粗,他口里呼出的气味也活像当年那个人的,这是一股让人厌恶的说不清的气味,这种气味令殷红反胃了好些日子,尤其到了吃饭时,她都要跑到院子里去呕吐一番,吓得妈妈脸色苍白了好些天,直到看到了女儿的月经准时出现才松了脸。不曾想,多年以后的今天,这种久别了的气味再次涌出。
男人,看来没一个好东西,一本正经只不过是一件披在狼身上的羊皮,一旦见了羊,便原形毕露。想到此,殷红两手用力一推,声音也跟着抬高了几个分贝,道:“冯总!”
殷红的这一推,把她的冯总一下子推回了现实,刚刚还是霸王硬上弓的样子,眨眼间,便成了另外一个人,看上去无助得很,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孩子,在狂风暴雨里哆嗦着,殷红的心立刻就软了,刚刚的愤怒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是殷红第一次用平常人的眼光正视他,看来以前的仰视太偏面了,只看到了他的光艳。他的眼睛此刻透明得像一块水晶玻璃,一眼便可看穿。殷红看到,这个人的内心就像一颗卷心菜,她把外边的叶子一层层扒开,那个还象征着生命的东西,在她面前打着哆嗦。殷红的心突然间酸酸的。他人眼里,事业有成,威风八面的冯总,内心深处原来这般孤独,这般空虚。外人,只看到高处的风光无限,谁又能真正地体会到高处的不胜寒?这样的人原来比一般人更累,更苦,只不过他的苦被一层层的菜叶子给紧紧地卷了起来。他原本也是食人间烟火的俗人一个,也需要人来懂他,需要人来抚慰,可谁是抚慰他的人呢?大概没有。都以为他是铁打的,铁打的人应该无所不能。看着,想着,殷红的眼睛就模糊了。过重的脑力劳动,早把这个人的身心给抽空了,和同龄的人相比,他应经超龄了好多,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花白,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他的步履还算稳沉,腰杆还是那么直直地挺着,可殷红知道,这个人的承受力有限了,像一根弹簧,已经被抻到了极限,说不定什么时间就会“咔嚓”一下子一断两开。都说成功的女人不易,成功的男人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背后都是大把的辛酸,大把的寂寞。
“再让我抱抱。”冯总原地站了一会,再次走向殷红,可怜兮兮的,恳求的声音,半张着怀抱,一脸的无助。面对这样一个有恩于自己的上司,面对这样一个憔悴得令人心疼的长辈,殷红真的不忍拒绝,只好站在原地,静候着他。
他很守信,说是抱抱,就是抱抱,走上前,把木桩一样的翠翠轻轻拥在了怀里,两手交差在翠翠的背部,不说话,也没有任何不规矩。殷红也不说话,垂着两手,直直地竖在那儿,如僵尸,不过她听到了他的心跳,还听到了他渐渐加粗了的呼吸。
三
时间在这样的拥抱里一分一秒地溜走了。落地窗帘,隔绝了外界的繁华如流,深树里的知了,还在嘶叫着已经走远了的夏天。
一阵手机的铃声惊醒了沉睡的时间,殷红仰起脸看着她的上司,他正微闭双目,一脸的满足,气息也不再那般急促,殷红的心头再次涌上一丝酸楚,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这般让她疼惜。
手机还在响,他充耳不闻,殷红读着他的脸,轻声道:“行了吧?”那人终于放开了手,睁开双目,眨巴了一下眼,算是回答。殷红转过身子,掏出了包里的手机。是妹妹,妹妹说爸爸来了,在她家里,让殷红两口中午去她那里吃。
“需要去银行吗?”接完妹妹的电话,殷红扭头问她的上司。
“算了吧。你回吧。”那人又坐回到了他的老板椅上,微闭着双目,很累的样子。
“那我走了。”殷红看着他问。
“走吧。”他的声音很轻,像在闭目养神。
“等等。”殷红还没走到门处,那人又开口了。殷红停下,回头再次读着他的脸。
“去会仙酒楼吃吧。我这就给他们打个电话。”殷红的手机音量设置在最高处,刚刚和妹妹的通话肯定被冯总听了个一清二楚,所以他这样说。殷红看看他,他依然在闭目养神,声音像以往一样,很轻。他的声音从来就很轻,不像有的领导,喜欢大张旗鼓。冯总做人做事都喜欢低调,也不允许他的部下过于张扬,这一条,是殷红最为敬重他的原因,也是殷红接受他对她以及对她家人照顾的原因之一。对不怀好意的人的恩赐,殷红从来都是拒之门外,可冯总对她的所做却让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冯总问:“你妹妹的工作安排妥了吗?”她摇摇头,冯总便道:“她不是和你一样也是学财会吗?那干脆让她到咱们这儿来吧。正好三公司的出纳歇产假了,先让她顶替一下吧。”谁知妹妹这一顶替,就再也没离开。这份情,殷红会忘了吗?逢年过节,冯总让司机给她多送来一份礼品,说是给她父母的,感谢她父母为他的公司培养了这么两个优秀的人才,理由这样充分了,她还能让司机再拿回去吗?那样的话不等于直接掌了冯总的脸吗?他定会以为自己把他的所作所为想歪了,把他的人想歪了。她过生日,冯总拿着给她的生日礼物,说就当是对你工作的嘉奖,对你今后的鼓励,她还能拒绝吗?她知道冯总对她的喜欢,那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喜欢。她喜欢闲来无事写写画画,冯总也喜欢,冯总也是曾经的文科大学生,他办公室东侧的那个卧室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书架,两个书架从上到下都满满的,几乎全是文学作品。冯总知道殷红喜欢读文学作品,就对她说:“喜欢哪本,随便拿。”殷红也便不客气了。殷红发现,冯总的每一本书开端都有他留下的笔墨,有的是他看完该书的心得,有的是他买该书的意图,因此,殷红对冯总更刮目相看了。现今社会,不知道像冯总这样身份的人,还有几个会把文学看重。
许是因了两个人的共同爱好,所以在一起时的话题就多了一些,常常说着说着,殷红就忘记了长幼之分,就会信口开河。殷红谈起文字和她写文字时的思路一样,常常一拐弯就天马行空了,有时能奔离了主题几千里,冯总看样子却很喜欢听她不着边际地海聊,所以每次听着听着,眼睛就眯了起来,嘴巴也翘了起来,那个样子活像父亲。父亲就喜欢听殷红说话,喜欢听她唱歌。听着殷红漫无边际的海侃,冯总有时会插嘴道:“殷红,你不该吃目前这碗饭。”冯总这么一说,殷红才回过神来,不小心又跑马了,差点又跑远了,幸亏冯总一拽缰绳,这样的状况发生过好几次了,好几次都把殷红的脸羞得通红,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在一个老文科生面前口无遮拦地聊什么文学。不过羞红了脸的殷红还知道如何摆正自己,便说:“就我?能吃哪碗饭?这碗饭都是您赏给我的呢。我殷红不求多,饿不死就行。业余时间玩玩自己的爱好,权当是他人的麻将扑克,不求结果,只求充实。”冯总说就喜欢殷红的这种心态,不把任何当回事,工作上又是尽力而为,不求最好,但求问心无愧。他说现在的人都疯了,想钱想疯了,一门心思盯着那个利字。他的眼里,殷红是另类,殷红在他的夸奖里,时不时就飘飘然了,做他嘴里的另类也做得不厌其烦。
冯总对殷红说过好几次:“以后家里有聚餐,就到会仙酒楼,到了给我个电话,签我的名就行了。”殷红每次都点头答应着,可她一次也没去过,不是公司安排,她平日连会仙酒楼的门都不曾踏进,省得被冯总看到责怪她见外。小城的名吃好多,酒店也不少,哪里不能吃?冯总对自己的照顾已经够多了,怎好得寸进尺连请客吃饭都让他报销。
“谢谢冯总了!不用了,你也听到了,妹妹在家都弄好了。”今天,幸亏妹妹的电话摆在眼前,要不然,殷红真不知道该怎么来拒绝冯总的好意。
“你就是不听我的话。”冯总微微睁开眼,目光软软地落在殷红的脸上,殷红微笑着低着头,不言语,他又加重了语气:“永远不听!”殷红还是不说话,盯着自己脚尖,听他不再说话了,便抬起了头,迎着他的眼睛道:“我该走了。他们在家等我呢。”
“走吧。”冯总的眼神还在殷红的脸上哀怨地游离着。
“你不走吗?”将要离开那个房间时,殷红回头问了一声。
“我再等会。”吐出这几个字,冯总将眼神扯到了另一扇窗户外,殷红跟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院子里还是空空的,冯总却看得很投入,扎进去了似的,半天无言。殷红的心一疼,将眼神缓缓收回,低低地说了声:“那我先走了。”谁知殷红的身子还没回转呢,冯总的话就砸了过来:“殷红,我真的喜欢你。”殷红转了半个的身子便僵硬在那里了,心一阵哆嗦,她的目光停留在对面墙上,墙壁洁白洁白的。
“这么些年,你真没感觉?”冯总的话再次从身后飘来,很轻很轻,却还是把殷红撞了一下,撞得她一个趔趄差点倒地。殷红慢腾腾地将身子转过来,迎着他的眼神,她很想问一声:“这些年你对我的好,对我们家人的照顾,难道就是为了今天?”可她最终还是没问出口,那样会伤了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伤到他。
殷红脑子一阵混乱,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让她心疼,是亲情之间的那种疼?还是另一种?她自己也理不清了。
四
就是从那天起,殷红开始了失眠。
失眠了的殷红打破了她的作息规律,表面看起来还是像以往一样九点半左右准时上床,还是夫唱妇随的样子,可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为了蒙混海洋。海洋是个急性子,火爆性子,殷红生怕一个不小心露出了心思,海洋的死心眼一生出,会毁了这个家,毁了冯总,这不是她殷红的所愿,父亲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冯总对自己、对自己家人所做的一切,足够抵消他那天的鲁莽之举。殷红把冯总那天的举止定性为鲁莽了,这就可以原谅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原谅与否,决定权本来就在女人手里,女人想原谅你,你就是犯下滔天大罪,她都能找到原谅你的理由。想到这个问题,殷红心里打了一个激灵,她把冯总那天的举止转移周边几个男人身上试了试,试了好几遍,最终一个也不能接受,一个也不能原谅。这样的结果让殷红害怕起来,难道自己和冯总之间的关系真的走样了?
或许男女之间除了血脉相连的那几个人,原本就不可以走得太近,不可以接触太频,日久总会生情,乱七八糟的情,而且这些情感之间随时都会进行演变,要不自己和冯总之间原本好端端的上下级的情感,原本干干净净的长幼之间的情感,怎么突然间就走样了呢?
殷红卧在被窝里暗暗地拾着冯总对她的那些好,拾着拾着,心便乱了。回头想想,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无缘无故牵挂了他几多年了。每次看到他疲惫的神态,她心里都会生出疼疼的感觉,就像看到父亲花白的头发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那种疼疼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生成,她就想把自己柔弱的双肩借一半给他,让他累了时靠一靠,歇一歇,可这个肩膀最终还是没借给他,殷红知道,就算她把这个肩膀送上去,他也不会接受,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会借个女人的肩膀来歇息呢?他曾经不经意间说过,女人是用来疼的,用来爱的。这样的人,相信他直到死也不会说一个累字。所以殷红只能尽心尽力帮他把财务这儿管理好,至少不让他在这方面有后顾之忧。想起每个礼拜他温暖的问候,她的心就柔软到快坍塌了,他总是那么一语双关地问:“家里还好吗?一切还好吗?”殷红从来报喜不报忧,她不想给他添乱,再说,殷红身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殷红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她坚信世上无难事,但情事除外。殷红一生中最怕的就是这个情字,亲情友情都好说,唯独那个儿女情让她望而生畏。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殷红虽没吃过儿女情的苦头,却已经见识过了,在书本里见识过了。儿女情,在少男少女眼里,是杯永远也喝不够的蜜汁,但走进婚姻的人,最好把它视着冰毒,最好不去碰它,一旦沾上,想戒掉就很难,那才是自找的苦,自找的罪。所以殷红不敢对老公之外的任何一个男子动用那份心思,所以就把冯总对她的好理所当然地理解成长幼之间的那份情感了。
本来在这方面殷红是很谨慎的,不应该出现这种纠结,是冯总的道行太深?还是自己对这份情的刻意扭转麻痹了感官?想到此,殷红有些害怕了,这些扯不断理不清的情,真是要人命,她有些怕了,怕自己走成了张雨欣。
张雨欣是殷红的好姐妹,是三年同窗加同桌又加同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处出来的姐妹情深,这种姐妹情深已经远远超出了手足情,那叫无话不说。雨欣在宣传部就职,因为工作需要,常常出去跑采访,就因为采访,认识了环保局的一把手。搞文字的女子,大都属于浪漫型的,外表包裹着再怎么密不透风,内心也容易雪花纷飞,也容易三月桃花朵朵开,尤其是没经历过疼痛的人,都想找个机会痛一次,直到把自己痛成杜十娘,或者是窦娥。
雨欣因为没有痛过,所以把殷红的劝告当成了耳旁风,一心一意地做着她的飞蛾。她和环保局一把手的来往,在他们见面没几次就直奔了主题。已婚的男男女女,一旦滋生出那种情,根本不需要多少时间来铺垫,四目相对,春色都在里面了,眼神随便那么一丢,就双双对对飞走了,飞进了桃花深处。雨欣自己的话:“这就叫在对的时间里,遇上了对的人。俗人说的:一见钟情,相见不晚。”
雨欣是一个典型的双面人,表面看来,是个举手投足恰到好处的知识女性,内心却全是风花雪月,殷红说,等你尝到了痛,就没有风花了,也没有雪月了,有的,怕只是夜夜窗前雨纷飞了。雨欣听罢,笑殷红,说她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雨欣说这些话的时候,满眼的蝴蝶翩翩,那表情,活脱脱的一个从烟花柳巷里走出来的女子。殷红知道,雨欣是绝了心不撞南墙不回头了,此刻,所有的奉劝都是多余,看在多年的姐妹情深份上,殷红还是忍不住扔下了几句话,她说:“别烫着。在他人眼里,你的生活够幸福了,千万别捡个芝麻,丢了西瓜,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地。”
雨欣捡了芝麻,不过也没丢了西瓜,芝麻是暗里捡的,又有正当的理由做挡箭牌,自然没人发现。刚捡到芝麻时,雨欣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浸泡在爱情里的女人都是水灵灵的,哪怕是婚外情,都是从内到外的滋润。殷红自然希望她的姐妹能一直这样滋润下去,可好景不长,和那些书本上的故事一个样,到底半途而废了。
那是一年后的一天,雨欣来找殷红。一见面雨欣就说:“你帮我分析一下,他怎么突然间不让我给他电话了,也不让发短信了,说有事的话,他会找我。这怎么回事?”殷红探试着问:“他出事了?”雨欣摇头,回:“不像。听说他照样每天上下班,如果出了事,早被软禁了。”雨欣的话让殷红联想到了城建局的孙局,孙局的老婆怀疑孙局在外边胡搞,可又没有把柄,整日地胡思乱想,结果把自己弄出了忧郁症。上个月的一天夜里,用一根绳子把自己挂在了大铁门上,等在外应酬的孙局半夜回来发现时,人早已凉透了。为此,孙局的岳父岳母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自己的女儿。可孙局还是被组织软禁了,软禁倒不是因为男女作风,是有人匿名举报,举报孙局这几年的贪污受贿。举报人知根知底,孙局家里哪个旮旯藏着多少钱,哪个旮旯藏着金银珠宝,一清二楚的样子。身为一局之长,家里闹出这样的事本来就影响声誉,加上这封匿名信,政府自然不敢不重视了,于是就命令有关部门进行调查,结果证明那人所说都属实,孙局由此被抄了家,摘了帽,开除了党籍,人也进了监狱。孙局的事是突然间冒出来的,前前后后也不过十几天的功夫,一个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儿,突然间变成了阶下囚,这样的结局不能不给人们以警示作用,该收敛的自然要收敛一些,毕竟混到今天这步都不容易。想到这儿,殷红道:“别多想,他这样做可能是为了安全起见,怕后院起火。”
“可之前为什么就不怕呢?”
“之前你们还没有苟且在一起,就算苟且了,还没有到这种地步,自然不怕。现在不同了,做贼本来就心虚,再加上孙局的事,说不定他的后院已经起风了,所以他怕了,怕成了第二个孙局。”
雨欣摆弄着眼前的水杯,半天无语。殷红看到她拾起纸巾轻轻沾了一下眼角,知道雨欣用情太深,伤了。这能怪谁呢?当初殷红道她:“别把男人太当回事,就像男人们不把女人当回事一样,想玩的话,玩玩便罢,不可太过认真,不可身心俱付,那样的话,会伤得很深。”这真叫: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才一年多的时间,便应验了。看着憔悴不堪的雨欣,殷红不忍再指责她,拍着她的肩膀道:“算了吧,男男女女,就是那么回事,不要把它看得太重,缘尽了,就分吧。太累,不值。”雨欣听殷红如此说,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像是自言自语,说:“男人都这样吗?都把地位看得比情重要吗?”殷红不知道该怎么来接雨欣的话,她也不清楚这两者之间,到底哪个更重。或许于女人来说,情还是主要的?可真要女人为了这个情去抛弃所有,又有几个能做得来呢?
雨欣的目光还是痴痴的,痴痴地游离在面前的杯子上,还像自言自语:“在一起时,熟识得对方哪里有个疤痕都一目了然,却谁知,转眼就是天涯路人,连一句暖心的话都没有。不让打电话,不让发短信,不让我找他,只等他来找我,我成什么了?任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知道是错了相遇的时间,还是遇上了错的人。”雨欣的话把殷红的心搅得酸酸的,看来,外边的男人再好,也是他人的男人,他人的男人自然不会把婚姻外的女人当回事。风平浪静时,他是拜在女人裙下的鬼,一旦风险来临,他只能做出一个自保的姿势,女人的死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没必要时常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