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洼里的那条鱼
（上）
作者.暮雨江天/编辑.琴心
传说爷爷会五行八术、精通奇门遁甲，可没人见识过。鲠鲠儿昨晚就梦见了爷爷。他从未见过爷爷，但他知道，梦中的那个人就是他。他一向认为自己认准的事不会错。
爷爷领他到院子里，指着四方为他解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类。忽然，又携带着他飞升云端俯瞰着自家宅院问像不像一条欲跳龙门的鱼？宅院如鱼般跳跃起来，闪着金光，璀璨夺目。飘飘然，他也成了一条鱼，不是鲠鲠儿，是金鲤。宅院化成的大金鲤引领着他欢快的游着、跳着……龙门在即，大金鲤一跃而过，化成龙在向他招手，奋起直追，顿时，万里霞光包笼住他。像在飞，感觉真好。是不是脱凡成仙了？他飞着、盘旋着。狂飙突起，将他刮下半空。爷爷！惶然四顾，身边竟没有一根飘舞的茅草。砰然坠落，一汪浅浅的水洼被他澎澎的泥水四射，这不是家门前宽阔的水塘吗？水啥时干涸的？塘底淤积多年的烂泥被烈日烤晒的噼啪爆响，此时龟烈的缝隙疯狂漫向他落脚的水洼。救命啊！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只是条泥浆中苦苦挣扎的小鲠鲠，身边的那一点水就要蒸干了．
鲠鲠儿，猪都饿得嗷嗷叫了，你小子咋还做美梦呢？快起来！齐发拨拉着他很不耐烦。
二叔，是不是信用社又催利息来了？他噌的坐起来，又颓然倒下，屋里只齐发一人。
三十来岁的鲠鲠儿身躯还不抵十三岁少年的个头高大，瘦瘦得他更像一个孩子。他家宅院挺大，左右对称建了能容纳二百多头猪的圈舍。甭看他个不大，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养殖能手。村里人说难怪他出生后，他那位放碾子上也轧不出一个响屁的老子炫耀说：我儿子，不是小老蔫儿，长大后是鲠鲠儿！从那，鲠鲠儿成了名，没人叫他郝旺了。从小到大被大家鲠鲠来鲠鲠去的叫，听熟了，也爱听了，他说那称呼透着乡里乡亲的关爱与喜欢。尽管有人拉着一条狗在他面前喊：好，旺旺，叫一个！他也不在乎，好像他根本不知郝旺是谁。
齐发望着满头潮湿，死蛇样躺在床上的鲠鲠儿，不由自主走上前轻轻拍拍他。鲠鲠一颤，泪无声的淌下来打湿了齐发的手。
齐发这样做，很不容易，尽管他已跟鲠鲠儿养了三年猪。其实说鲠鲠儿雇佣他还不如说供养他直接，因为这三年他除管猪掐架外，连一锨猪屎都没除过。鲠鲠儿说欠他的，得补！
齐发小时家里很穷，三十出头还未说上媳妇，他妈逢着说上话的人就张罗，给我们二小说个媳妇吧！（老大六岁夭折）。终于有一天前街的大奶奶上门了，说她娘家有个远门侄女，人顶好。只是小时发烧落下点症候，脑筋慢点各不高外，没啥大包含，还会馇粥捡鸡蛋呢！齐发妈听介绍先是兴高采烈，接着是皱眉不语，最后下定决心似的点了头。委屈儿子了，可谁让咱穷。
送达奶奶出来，碰到靠在树荫下嗑瓜子的鲠鲠儿他大妈。
呦！大奶奶今儿得闲？快家里坐坐。大妈热情的迎上去，边走瓜子皮边奔奔从嘴里蹦出来。齐发妈眼直了。都说那女人手快嘴快今儿是从吃籽上见识了。自家院里的那些籽儿没等长成就被那七八个混小子偷吃完，星点东西哪容进当妈的嘴？齐发妈收回眼双手使劲啪啪拍打着前襟，一并把满腹心事拍实在心里。
馇顿粥的时间过去，大奶奶还没出来。齐发妈抻抻大襟心里别别扭扭的。
大奶奶，我家老二的事可托给您了，会馇粥捡鸡蛋就挺好，我们老二是个闷葫芦，虽说奔三十了，可没公婆肯定受不着屈，再有，我这当大嫂的还能不帮衬着点？
他大嫂，我和齐发妈说好了呀！大奶奶很为难。
唉呦！齐发哪有我们老二好？人年轻又老实，家底说不上厚，新媳妇过来也肯定不用您操心不是？这包五香瓜子是昨儿我那大姑爷从城里新买来的，您拿回去尝尝。大妈麻利地拿起炕头的一包瓜子过来。生产队那会一包五香瓜子在庄稼人眼里也是稀罕物。
不要！不要!
咱娘俩客气啥？大妈将瓜子塞进大奶奶怀里。以后常来常往不是？
大奶奶……齐发妈招呼着想送大奶奶回家。
齐发妈还在呀！大奶奶尴尬的问。齐发的媳妇等以后有合适的再说呀。大奶奶抱着那包瓜子落荒而去。
大妈也扭着肥肥的屁股回了家门。
空落落的街道上丢下空落落的齐发妈。两只狗闯过来疯狂撕咬着齐发妈被夕阳拉长的血红身影。
鲠鲠儿的爸爸娶了鲠鲠儿的妈妈，那个会馇粥捡鸡蛋的女人。鲠鲠儿的爸妈结婚那天，硬朗的齐发妈突然去世了，临咽气她瞪大双眼只说了两个字：争气。
一股春风吹掉生产队长的跋扈。当齐发一路打拼为六个弟弟娶上媳妇后才发现，自己老了。除祖上留下的三间土坯房，他依然是孓然一身毫无长物。值得快慰的是弟兄们得日子都挺红火。他知足了。想着辛苦大半辈子的老哥哥，弟兄们商议有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把齐发的老房翻盖下，为他找个老伴。齐发听信将兄弟们召集到一起，拉长个脸说，该干啥干啥去，家底都不厚，我不用你们操心。逢年过节，成家的侄男旺女提东西去看他，他板个脸说你们过日子也不易，甭上我这破费来，能看看我就行。转年，晚辈又提东西来了，他截在门口抢过东西就给扔了出去，便扔边说：让你们不听话，不听话到我这干啥来。侄儿旺女知道他的脾性没人见怪，媳妇姑爷们谁受得了这个，一来二去再没人登门。
听着邻居传来的笑闹，齐发的脾气长了，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喜怒无常。他甚至憎恨起鲠鲠儿的大妈，父亲。认为要不是他们抢走自己的媳妇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话言话语将心事说给庄众，于是，他的心事便长了翅膀在村里飞翔起来。
三哥，商量点事咋样？手机音质不好，声音很小，鲠鲠儿将手机贴在耳朵上。
啥事？兑料用不着晚上来吧？我的料场晚上不营业。你小子白天干啥去着？尚翔习惯的打着哈哈 。
不是兑料，我想当个媒人……
再给我说个媳妇？你嫂子可不答应！
臭美死你！说真的，你料场那个围场老太太有主儿没有？我想给她当个媒人。
给谁说？你老妈不是挺硬朗吗？
牲口！再胡说骂你了!尚武在手机那头嗤嗤的笑着，喂！我们庄齐发不错，虽说倔点人挺厚道的，你看这事咋样？
你爸抢了人家媳妇 ，你小子替老爸补过咋的？
八百年前的事了谁欠谁的，不过老爷子听人叨叨这事还真上火。我看那老太太五十多岁孤零零的和齐发搭个伴还挺合适，你也认识他，搭个桥咋样 ？
你看好去说不就得了？
我？我怕那老爷子把我赶出来，那老头看我眼睛都是红色的。
你小子也有认怂的时候？真没看出来……在两人打哈哈凑趣中，齐发的婚事出奇顺利地完成了。齐发的老伴是个勤快人，结婚后仍在尚武得料场干活。
晚饭后，鲠鲠儿收拾好猪圈又向尚武的料场走去。他和尚武分数东西两庄，两家相隔不到一百米，这还是远的，如今东西庄早成了山东山西的关系，外人根本分不清哪庄是哪庄。有收破烂的到这奇怪地问山东山西的关系咋说法？村人大笑，房山东西知道不?
鲠鲠儿 ，今儿咋来晚了？我们哥几个都双升好几圈了三强伸直脖子吆喝着。
尚武对人称大爷儿的兽医眨下眼，双双向他靠过来。
你俩给我站住……
我俩想量量，你小子来晚了是不是想媳妇把脑袋想大了。两个人蹿上来捉住他在脑袋上揉搓着。你们别拿我这光棍打嚓阿，甭看咱矬，潘大哥不早告诉你们凡浓缩的都是精华吗？耿耿在俩人间挣扎。
得了吧，就你还精华呢？我看是种子还不错，找个傻妈再投次胎，质量兴许提高点。尚武停手哈哈大笑。
鲠鲠儿，前村的肥姐咋样？虽说长的三百多斤，可她爸爸答应谁娶他闺女不仅在街上给买楼房，还给买辆松花江呢。娶她不比养猪强？大爷儿也停手一本正经的说。
你姥姥 ，有这好事咋不孝敬你爸去？我这质量够对不起国家了，咋能再制作伪劣产品坑农呢？傻妈奶吃多了我也不敢娶二憨子。鲠鲠边自嘲边朗朗地笑着。
大兄弟，你想想法多支我一个月工钱吧。往后我再补……齐发媳妇抹着眼泪急火火向尚武走来。
咋回事？尚武奇怪的问。鲠鲠，大爷儿，三强等人不约而同的围上来。
我儿子从围场来了，那不争气的东西和他死爹一样是个赌鬼，买儿败产不说，还卖媳妇打老娘，没法子我才躲出来。不知那死东西咋打听到我的，找上门非逼齐发一万块钱认老子不可。齐家哥几个上前震唬住他才没敢动手。齐发是倔点，可对我也算知冷知热的，我哪能祸害他呀？大兄弟，你支我一月工钱，我凑够一万块钱好打发他走。行不？她边哭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尚武。
大嫂，冲你在我这干两年的份上，甭说一个月，就是透支两个月也能给，可嫂子！他把钱花光了再来咋办？你这岁数攒几个钱 不易……
大兄弟，别说了，当妈的哪顾得了自各呀！兴许那死东西拿这钱能学点好做个小买卖啥的？他齐家叔叔说他好象听点。尚武没在言语，进屋拿出一千块钱给她。她在尚武这存了两月工资，九百元，多出的一百，还就还，不还就当送个人情，她刚要开口，尚武摇摇头送她走了。几个人败了兴，也纷纷离开了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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