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风

劫后桃花（中篇小说）



作者/樵哥 编辑/叶的奉献




13

走到伊清饭店门口，里面还没有什么客人，大门两边的迎宾小姐彬彬有礼鞠躬道，您好，欢迎光临。桃花跟在子超屁股后面往里走，大厅里一个迎宾小姐走上一步，问明是两位，就作一个请的手势，头前带路，屁股左摇右摆地往前走，桃花就好奇地看着她裹在身上的旗袍紧得像要绷开似的。
进了雅间，桃花说，子超，这回你点菜，我买单，把别人的男人弄到这儿，我还能让他再破费？
子超笑笑，就点了几样菜，他合上菜单说，那个南瓜卧鸽是这儿的特色菜，我吃过，好吃。
桃花说，拣好的点吧，反正我请客。
子超又笑笑，说，桃花，不，我叫你姐吧。桃花咯咯地笑了起来。子超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桃花姐，今儿个我就明说了吧，反正是一滴酒没沾，你别说我是说混话，这么久了，我的心你也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就说是爱你吧也行，我也当之无愧，虽说我也不会不要家了，非死活娶你，我就是要让你明白，我喜欢你，我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我不是单纯就想干那事，要是那样，我就不会费这事，不说小琳她们这样的人，就是咱市场里的晓洋，你也看见了，只要我一点头，她就会往我怀里钻。
桃花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道，子超，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子超便说，没啥意思，就是我喜欢你，想你，想你，喜欢你。
桃花笑道，想呗，喜欢呗，这谁也管不了你。我给你说，你猜我喜欢哪个男人？她故意顿了一下，说，我喜欢冯巩，我偷放了他好多照片，没人我喜欢偷亲他。
子超说，别给你老弟瞎扯了，那个谁不会？我还偷亲巩俐了呢。说着脸上就透出失望。
桃花便又说，瞧你，我非给你说我喜欢咱市场里谁谁了你才高兴？
子超就说，是。
桃花说，那就给你说，还没有。
子超说，也不想我？
桃花就摇头。这时服务员敲门，把菜送来了，桃花就掂起筷子说，来来，吃吃，我请客，别客气，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子超却端起酒杯一下子倒进肚子里，然后又倒了一杯。
桃花就也端起酒杯说，来，咱碰杯，我陪你喝，我想喝醉，我想尝尝喝醉的滋味，要是醉了，跟你睡到一块，那就省得你再给我说好话了。
子超一听笑了，说，那咱就开喝吧？这还真是个办法。二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子超放下酒杯说，桃花姐，也别为了喝醉就只顾喝，咱得吃菜。说着就夹起一块南瓜里的鸽肉送到桃花的嘴里，桃花用嘴接了，一面嚼着，一面说，还是头一回让男人喂，挺好的。子超一高兴，就忙又喂了她一块，并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脸颊。桃花也不动，任他亲，只是嘴里说，子超，你有本事，就把我灌醉，那时候就随你意，还费这事干吗？子超就说，好，你说的，这可是你没喝醉说的，别说我使坏。
几杯酒下肚，桃花这时真的是面若桃花，鲜艳无比。她不自觉地晃着脑袋说，子超，我啥时候说过诳话？我给你说，我可没喝过酒，我说醉就醉了，不过你要是灌不醉我，那是你没本事，可别怪我。一面说，一面又把一杯酒倒进肚子里。
子超喜形于色，忙说，好，好，那你说咱俩咋个喝法吧？桃花说，当然是你得多喝点儿，我喝一杯，你喝两杯。子超赶忙表示同意。二人就你来我往喝起来，一会儿，桃花乱叫，不行，这样喝没意思，我醉得快，你得想花样。
子超说，花样我能没有？猜枚你不会，咱伸指头大压小，我要输了，我喝；你要输了，你喝，我再陪一杯，不过，你得先用嘴喂我一口。
桃花点头同意，第一次，桃花就输了，很讲信用地先把自己的一杯喝了，又噙一口酒凑过去嘟起小嘴巴跟子超的嘴巴对接，子超激动地撮起嘴，一股液体就从桃花芳香的唇间流过来，子超还没咽下去，桃花就要撤开，子超哪里肯依？一把抱了，亲吻个不休。桃花略挣一下，就不动了，任他亲了一会儿，挣开说，你是不是自己没本事了？不敢喝了？
子超无可奈何地独自端起一杯来喝下去，好像又失望又痛苦的样子。桃花就说，你看我，晕的眼都花了，你快成功了。子超就说，桃花姐，你何苦呢？难道我非要那个样子吗？他走过去，把头俯在她胸前，紧紧环抱着她，脑袋在她怀里拱着，两只手胡乱抚摸着，桃花也不动，过一会儿只是说，这就是偷情呀？就是怪刺激的，怪不得你们男人都那么喜欢。好了，起来吧，咱接着喝，你要是喝不过我，我会看不起你的。
子超高兴地轻轻抱着她，又继续喝下去。慢慢桃花就不行了，眼光迷离起来，身子反而离不了子超了，像粘在他身上似的。她结结巴巴地说，子超，我，我眼皮都睁不开了，我不喝了，让我，让我睡会儿，你去给……结帐，钱，在我口袋里。子超抱着她不松手，一边说，我喝了三杯了，你再喝一杯，一边就给她硬灌下去。自己故意在她面前喝一杯说，你看，我又喝了三杯了，你再喝一杯，又一不做二不休给她灌下去。桃花完全醉了，口里只哼哼着，眼皮也不睁开，身子像软面条似的。子超激动得直想掉下泪来，他日思夜想可望而又不可即的桃花就在他的怀里，他拥抱着她，亲吻着她，抚摸着她，桃花真地就属于他了，那杯杯酒就像化作翻腾的激流，在他周身奔涌。怀里的桃花像一团散发着清香的湿润的软玉，令他爱不释手，他唤一声桃花，桃花就哼一声，可他无论怎么叫她，她就像睡着一样动也不动。他轻轻说道，桃花，咱走吧，我带你到房间里去。桃花又哼了一声。
子超拖起她往外走，到了大厅，他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去结帐，订房间。没想到刚回头，桃花居然醒了，一边往起爬，一边咕咕哝哝说，子超，你干吗？我这儿有钱哪。子超上前扶起她说，桃花，你的钱收好，我付过了，咱去房间去歇歇吧。桃花却挣着往大门外去，嘴里说，我要回家。子超强扶着她道，桃花，天晚了，先住下，明天好吗？桃花托着额头，像头痛似的使劲摇脑袋，要往外走。子超失望地一松手，桃花居然倒在地上。子超忙把她抱起来说，桃花，你喝多了，别硬撑了。他很着急，大厅里的服务员都看着他们，虽然都是一脸的职业微笑，可在心里，不一定会如何猜测他们。他就急起来，把桃花拦腰一夹，就要往客房里去。桃花一边挣，一边说，子超，你要干什么？我就是不去，你还敢强奸我吗？你快松开我。
子超的脸刷一下红了，那些服务小姐有的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子超恼羞成怒地一松手，桃花就倒在地上。倒地的桃花娇柔无力，努力想站起来却又站不起来，子超刚要上前，她就一只手做扑打状，不让他上前。这种情景实在有失大雅，一名领班模样的服务小姐忍住笑，走上前彬彬有礼地说，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子超忙说，她醉了，请帮忙把她扶进505房间好吗？小姐便弓下身，问桃花道，这位女士，可以扶你到505房间吗？桃花一边胡乱摆手，一边说，不，不去，我要回家。小姐就起身看子超，子超说，扶她到房间里去。小姐却不动。子超为难了，不知如何是好，不把她弄进房间，实在于心不甘，可大庭广众之下，难道还能把她强弄进房，像桃花自己说的那样关上门来去强奸她吗？费尽周折的子超灰心丧气，心力交瘁，万念俱灰，绷紧的劲儿一下子松弛下来，摆一下手说，送到门外吧。又过来一个小姐，一起扶着桃花往门外走，一出大门，就忙交给了子超。子超接过来，一摆手，就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怀里桃花那温热的身子在蠕动，他感觉心里平静了许多，就告诉司机，又改变了行进的方向。
他们竟然在西郊下了车，一下车，子超就觉着桃花好扶多了，仄仄歪歪地往前走。走了一段，趁着夜色，子超把桃花抱紧，拚命亲她，又伸进她的衣服里乱摸。档花一面挣一面说，子超，你，你是不是非要强奸我？子超恼火道，桃花，你不是答应跟我好吗？你干吗耍我？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吗？桃花竟然笑道，谁叫你是笨蛋？你，你干吗不，不灌醉我？你自己没本事。说着就要自己往前走，险些跌倒。子超忙扶着她，说，醉了有啥意思？这会儿不挺好吗？桃花咕哝说，不，不行，我害怕，我不愿意。真的让子超气得要死。他彻底绝望，体腔内的那股欲望嘭地一下粉碎了，这会儿用鸡飞蛋打、狗咬尿泡来说他，都不为过。他生气地向路上看，要找一辆车来送她回家，一了百了，从此互不相干。恰在这时，一辆没棚的机动三轮嘟嘟地跑到他身边停下了，子超一惊，周主任从车上跳下来说，陈老板，看着就像是你们俩，是不是等车呀？子超真是感到晦气，又没办法，就只好点头嗯了一声。周主任道，陈老板，这个地方可是不好等车呀，等半天也等不到一辆的。是不是我先往前送你们一段，到西关转盘就有车了。
子超气不打一处来，把手一松，桃花就晃着要倒，周主任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上。子超说，周主任，你别管我了，麻烦你送她回家吧，要是刘柱问，你就说在路上碰到的，让她自己说。然后竟回头走了。
周主任愣在了那里。怀里的桃花好像要睡着了，支不住身架的样子。看着子超消失在夜色里，周主任只好把她往车上拖。可车里很脏，他便一手揽了她的腰，一手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胡乱铺在车里，又往车里拖她。可是车厢高，桃花又不迈腿，就难弄到车里去。高大的周主任向四下里看看，谁知道他要看什么，反正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当然四周没有人，从大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自然无视他们的存在。周主任就弯下了腰，用他有力而充满温情的手臂把柔软的美丽少妇桃花轻轻抱了起来，他似乎还略略停顿了一下，似乎还向怀里更抱紧了一些，他似乎还想俯下身子去亲吻一下桃花那散发出迷人香气的面颊，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在夜色中注视了一下。他像抱着一件精美的瓷器，那么爱怜、那么小心地抱着，轻轻地而又难以割舍地往车里放。
四十岁干部出身的卖菜的周主任，衣着洁净而得体，而且内衣上还有着淡淡的清香，那分明是真正的城市人的气息，身材高大的周主任臂膀像山一样有力，胸怀像海一样宽广，却像大象一样温顺体贴。他把桃花轻轻放下，果断而缓慢放下，心里还想着再找件什么东西来给桃花垫着脑袋。周主任这么想着，身子就想抬起来，可是令他不解的是，桃花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要直起身，桃花的身子也跟着升了起来。他只好再一次俯下身，心里什么也没有想，就想着再一次把她放下来，并且把她的手臂取下。可他跟着就发现，桃花的手臂已经取不下了，不仅如此，而且她的两条手臂还用了力，把身子抬起来，像一条蛇一样扭曲着缠向他，把温热的面庞贴向这位周主任的脸，摩挲着，把软鼓鼓的胸部也贴向与温情久违了的周主任的怀里，周主任在如酒精中毒般的感觉里听到了她嘴里最后发出的湿热的气体和强烈的酒味里裹着的一句醉醺醺的话，哥，我不想回家，我要去你家里――睡。
14

桃花在周主任安排的地方里结结实实地呆了一个晚上，周主任很积极也很热烈地响应了她，那种果敢和斗志是在白天的周主任身上看不到的。这个不起眼的周主任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狠狠地重创了她两次。这真是劫数。
第二天一大早，在杂乱而喧嚣的集贸市场里，装扮得大方美丽而且动人的桃花就坐在摊子后的藤椅上，劫后的桃花更显得鲜艳无比，美丽动人。刘柱倒是在上上下下地忙活着。这在以往，真是没有的现象。周主任把空空的车子开过来，桃花只翻起一双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就抿起嘴巴，低头看桌上的帐册，神情专注而严肃。周主任兴致勃勃地从桃花家的店里搬了一车子菜，到桃花面前结帐，很暧昧地用眼睛看她的脸，桃花却像没有用正眼看他。有两块钱的零头周主任没有，他摸摸口袋，还是没有零钱，他想等桃花说没有就不要了，这是菜市场里交易中常有的事。可是桃花不耐烦地在案子上用手里的一支圆珠笔笃笃笃地敲着，嘴里冷漠地说，还欠两块钱！
周主任有点愣的样子。
车上的刘柱看他们一眼就往下爬。
桃花，桃花。
从车上往下爬的男人在喊。
桃花，桃花。
桃花仍旧固执地说，而且不屑地说，还欠两块钱。
桃花，桃花。
桃花桃花你干吗？
没等桃花再说第三遍，周主任就把一张十元的票子扔在了案子上。
桃花桃花。
桃花像什么也没听到，找出八元钱也扔在案子上。
爬下来的男人刘柱已经气急败坏地边叫边往这边走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