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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口》（四）


文·醉卧蓬池/编·夕阳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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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村里的兑现如期进行。

窦天乐把欠款户化成四大块。时姓、常姓、窦姓三大家族的村干部对调。另外的白姓、刁姓等小姓有常三思负责。这样分，有两大好处，一是可以撕破脸皮，好说话。这对村干部是个解脱。他们也乐于这样。二是，即使产生干群矛盾，也是几大姓之间的相互矛盾，老支书可以从中解脱。

常江是第一次参加这活动，他负责的是时姓。当时心里不同意，别的干部都说，老支书这办法真高明，自己也无话可说了。

他领人入户，走一路想一路，窦天乐是不是故意为难自己，他明明知道战嬴家欠款，为什么偏偏让我去。就惊叹，这是个老狐狸。

第一户时顺家很顺利，昨天刚买一窝猪娃，现成的。

第二户，时发财家。发财不在家，老婆说，老支书向着咱村老百姓呢，俺咋能不给呢。可，眼下真没钱，你们就把俺闺女结婚用的棉花拉走吧。咦咦咦，别别别。那，就把俺的羊牵走吧，那羊可是该下崽了。咦，不不不。俺发财呢，时发财，回来，发你妈的狗屁财去啦。

看到这情况，常江一时无主。他觉得，拉东西，搞兑现自己实在做不出来。不过，发财老婆也有些造作。

这咋办，就问一块来的妇女主任白玉英，白主任，咋办？

白玉英是姓白的闺女，姓窦的媳妇。姓白的和姓时的暗中是联盟，对准的是窦家。自己又是窦家的媳妇，她才不去得罪这人呐。反而，你姓常的对俺两姓都无缘无故，我才不帮你这个忙的。

白玉英说，你领头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咳，下大雨站到干地里，存心看我笑话啊。常江觉得这女人太滑头。

又问随队的乡包村干部，咋办？

包村干部说，兑现，棉花拉走。又好像有经验似地对常江小声道，拉死东西，不要拉活东西，好放好卖。

这事有人卖好，看要来真的，这组的组长说话了，常江，这样吧，下午发财就回来了，我再做做工作，就缓他一晌。

常江如获救一般说，行。

最难的就是战嬴家了。战嬴已拉父亲入院，家里只有母亲，妹妹帮冬月在这里帮收拾院落。

常江他们刚进家，时战嬴骑个破自行车慌慌张张回来了。对妈说，我还要出去借钱。还得一千元。

常蓉蓉拿出二百元放桌上，说，这是俺卖的鸭蛋钱。

哪个乡里的包村干部看见桌上的钱，就去拿，被妹妹睖一眼手就缩了回去。

常江就对包村干部说，别拿，这是看病钱。就要走。

包村干部说，你行私舞弊，今天我就把你汇报到乡里。

时战嬴塞给常江说，拿过去。

晚上各班碰头，常江说，俺有两户没交款。一户是，时扒岔，两条光棍，一瘸一瞎。一户是，时流光，两口都有病，儿子是傻子。

窦天乐说，这两户就免了吧。他们是照顾对象。十个指头哪有一样长的。总不能让老百姓骂我们是冷血动物是土匪吧。

常江不得不佩服窦天乐的玩法真高明。

第二天，常江去医院见时战赢，对自己的行为深深自责。并拿出三百元，说，昨天领的工资。

又说，这活干着真难受。

战嬴反而安慰他，让别人去，我就能躲过去吗？不交款，那老东西也会把我搞臭。这老东西真不是东西呀。



八



窦天乐这几天，一是观察其他村的动静，一是思考时战赢的事。其他村的清欠还没啥成效，款就晚些时间再交。

对时战赢的事有两项考虑。一是下一届支书在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自己还要干下去。二是干下去要排出矛盾和阻力。时战嬴即使年轻有为，也不是他的竞争对手，把他打压下去是很有把握的。问题是，自己已六十六岁，自然条件已今非昔比，他会时常捣乱，会一直把自己捣下去，让你坐不稳干不成。如果现在积怨太深，不就是断绝了自己留后路吗，我该死去的人了，还不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吗。况且，录学通知书那件事对战嬴实在不该那样做啊，那是坏良心的事啊。咳，啥事都不能让人逼上死路。

这时，窦天乐接到了乡党委书记莫依成的电话。意思是，这次清欠各村进展缓慢，完成任务的难度很大，只要三河口村带头交款，其他村都会跟着交。

窦天乐接过电话自己笑了，机会有了。



窦天乐来到乡里，带头交了三万元现金，让莫书记感激不尽，直夸自己老当益壮，是全乡三十二个村的火车头。

趁着莫书记高兴，窦天乐及时提出了推荐时战赢到乡里的事，并说，你就当我的亲儿子看待吧。莫书记满口答应了。只是说，要交上岗费八千元，别人都一万。其实莫依成心里很清楚，明年开始进行乡机构改革，到时也是清退回家。自己在不在这还是两回事。就做个顺手人情吧。

窦天乐以为莫书记太给面子了，我的书记老弟呀，你看得起我张老脸了。

不过，临走时莫书记交待，收罢秋种上麦支部就要换届选举了，你是进是退心里考虑一下。这一段，村里千万不能出乱子。

窦天乐心道，我的预言正确了。

窦天乐从乡里出来，就买些礼物到医院找时战赢了。

窦天乐的到来，让时战赢臆想不到，更让他措手不及。

窦天乐说，真是不好意思了，你看看，这病人住着院，你也不说一声，常江也不说一声。早知道是这样，哪能再收你的款呢。这个常江，具体情况具体对待么。

谢谢老支书，没事的，俺能挺过去。

窦天乐就手拉时战赢父亲时日天的手久久不放，兄弟啊，都怪你你老兄照顾不周啊，让你受罪了。时日天感动万分，竟激动得老泪纵横。你那忙还来看我啊。

窦天乐看着病床上的时日天，面容疲惫，像上山拉石头回来那样少气无力。两眼浑浊无光，完全没有了当年的精神劲儿。想当年，你时日天，红旗一摆，人马齐聚。一夜之间把我打成走资派，还是什么人的孝子贤孙。戴高帽，坐飞机，满街游斗，还要踏上一只脚让我永世不得翻身。哈哈，谁知道，那大人一复出，你时日天一夜之间成了我老窦的阶下囚。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看来你时日天永世不得翻身了。你就躺病床上日天吧。

窦乐天不敢多想，怕露出情绪。便假装动情地说，像咱这把大年纪了，说不定哪天阎王爷就叫去了，相互多说说心里话。人啊，有长处，也有缺点。多想想别人好处，想想自己缺点，做个忏悔，心里也好受啊。我这人就有很多缺点啊。

时战赢感到奇怪，今天他窦天乐是怎么了，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听时日天说，那时我也年轻气盛，得理不饶人。

窦天乐说，老弟啊，咱不说这个了。战嬴在这，我说个事你看咋样？

他就把见莫书记推荐战嬴去乡里的事说了。

时日天上气不接下气说，战嬴啊，快谢你乐叔。

战嬴也摸不着头脑了，便连连说，谢谢乐叔。

战嬴啊，一家人还谢什么，以后你就是乡干部了。我走啦。

谢谢乐叔，乐叔慢走。

窦天乐走后，时战赢心里闹晕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窦天乐怎么天上地下像换了一个人。我经常与他为敌，他为什么把这样好的事给我。难道，他真的良心发现了吗。他和老爹再怎么分析，也闹不出个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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