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风

打击接二连三，如此弱不禁风的薰衣草，要怎样禁受呢？
但愿一切阴霾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薰衣草花田《六》


作者：洛缓缓/编辑：夕阳少年




1.
我拒绝去法庭作为被告家属旁听审判，只是一个人窝在屋子里，整日除了伤感就是昏睡。韩哲一直都在照顾我，看到我日渐憔悴，他也束手无策。我知道，他在内疚。自从小纯出事后我就没再对他说一句话。似乎早料到有这样的情形，他没有对着我唠叨，也没有逼着我讲话，只是默默地守着我，时不时告诉我一些外面的情况。
长时间凝固的气氛使得本来阴暗的屋子更加冷清，缺乏阳光的我脸色苍白。终有一日，韩哲把我从屋子里拉了出来。
我是自愿放弃米虫生活跟着他出去的，只因为他的一句话，他说：“薰衣，今天我看到柯简了，我们去找他。”于是我二话不说拽着他跑出去了。走了好远，我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一眼我就知道那是柯简。他正穿着服务生的工作服，在一家酒店里的餐桌旁对着刚坐下的顾客说着什么。透过厚厚的落地窗，我只能看到他的后背，不再宽阔、令我感到温暖。他瘦了好多，我知道。然而即使没能看到他的正脸，我也能猜出，此时他一定是微笑的，照旧是阳光的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之下隐着疼痛与哀伤。
我看他拿着菜单走向里间，直到他消失不见。我就那样地站在拐角处，站在柯简不可能看到的地方，紧紧捂住嘴，尽力不让哽咽声漏出来，蹲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一个温暖的怀抱把我包围起来，我听到韩哲略带颤抖的声音：“薰衣，如果想他，如果放不下他，就去见他。”一句话就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一边使劲用拳头捶着他，一边带着哭腔发泄着。我说：“韩哲，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明知道，从我离开小纯家那一刻起，我和他就再也不可能了，而小纯的死更是让我们决断，你这样的建议算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打了韩哲几下，只是只顾着哭泣，没注意到韩哲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最后，韩哲直直地倒在地上。
我一下子就慌了，急忙扶起韩哲。他昏迷前最后一句话就是，薰衣，你别哭，我心疼。
然后，我只感觉，天一下子就暗了许多。
2.
韩哲死了。
无异于晴天霹雳。我独自走在以前曾与韩哲漫步过的公园里，脑袋空空的。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么阳光开朗的韩哲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从他来到这里时就早已收到病危通知单。可我，一直以来都与他在一起的我，却浑然不知。
这仿佛是老天和我开的玩笑。我的母亲走了，小纯走了，如今最爱我的韩哲也走了。有的时候，回忆起韩哲总是苍白的脸，回忆起他总是不稳定的呼吸，回忆起他总是微弱的心跳，我都会忍不住落下泪来。有太多的忏悔太多的懊恼。其实我早该发现异常的。只是一直都习惯接受韩哲的付出的我却只顾着索取，忽略了太多。
习以为常地认为韩哲对我的好是理所应当，习以为常地看着韩哲为我不停地忙碌，而有一天，这个始终毫无怨言的少年，冰冷地躺在医院，冰冷地永远睡着了。
我还能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情景，还能记得他的微笑、他说的话。他叫我薰衣草，他对我说喜欢我、要我做他的公主，他对我说无论何时都会是我的后盾。而如今，我的后盾消失不见，再也回不来了。
3.
走出墓园第一件事就是望了望天空。已是秋季的天没有几片白云，显得苍白不堪。于是迅速就能联想到韩哲那张总是苍白的脸，心又开始硬生生地疼。
像是一场闹剧终于落幕，我的生活也重归平淡。小纯、柯简、韩哲这些人，像是过客，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甚至连影子都不留。可我分明感觉得到，他们给我留下的温暖和伤痛将是我一辈子也难忘的。
为了让我调整心情，外婆破天荒地同意我独自去异地生活。收拾好行李，最后一次来到薰衣草田。
依旧躺在田中央冰凉的石板上，周围的薰衣草早已耗尽自己的能量，开始枯萎，一阵风吹过，残留的薰衣草香不禁又使我想起那些人。整片薰衣草田使那些飘荡着的记忆活了，我仿佛看到小纯坐在我旁边如往日一样向我分享她的那些小快乐，然后是柯简依旧用温暖的微笑安慰我，然后是韩哲站在不远处说薰衣，我永远是你的后盾。还没等我说话，他就消失了。
我慢慢闭上眼睛，任眼泪滑落进泥土里，我听见，到处都是呜咽的声音。我明白，它们在哭泣。为我，或是为它们自己。
于是片刻，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明白，这片薰衣草田将属于其他人了。可只有我知道，有许多东西，仍然属于我。
城市的喧哗拉回了我的思绪，离开的时候我再次望向这片人工湖。我不知道湖底的薰衣草是否能感受得到我的怀念，只是，所有的故事似乎都被命运的车轮碾碎，化作眼泪积蓄在空气里。
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们的喜悦、悲伤和怀念、我们的仇恨、厌恶和爱情还有我们稚嫩苦涩的青春，这些统统都成了尘埃，凝在树叶里、凝在泥土里、凝在城市里。于是或许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故事，于是或许没有人会因这个故事而落泪，只是，经历过来明白，遗憾抑或是美好，终归是过去。
——只剩怀念，只剩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