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风

春暖花开时，我们也记得冬霜凛冽，秋风瑟瑟时，我们也知道天空的高远，在心底放任自由时，我们也依然记得还有很多很多的牵挂。

　



苍 原 流 浪

作者：梅花君子/编辑：琴心

　企图在苍茫的原野上疲惫的行走，驱赶内心那份无助和莫名其妙的恐怖，在这美丽的地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平静的与这里的花草为伴。他离开了繁华、世俗、喧闹的都市，来到这片陌生土地。为什么来这里，来这里做什么，都不清楚，用漫无目的，来形容他荒唐的行径，似乎更准确了。天，格外蓝，清清亮亮，一点尘污都没有，高阔蓝空下，一片茂密的草地，草很绿高过膝盖，随风轻轻摆动。前面是一片花海。他对花没研究，却被这壮观景象所吸引。花形各异，好似夜空中繁星在草丛里闪烁。风轻轻吹来，浓郁的花香，吹散了盘旋在心中恐怖，积淀在内心深处的厌世情绪。生活虽然不如意，奋斗三十年繁华如梦最终一个人在凄冷孤独的飘，好像一枚纸钱，在阴霾空中，飘呀飘不知道飘到那里才是最终归宿……在这片陌生平原上，才感受到天大地大唯我渺小的感受。他累了饿了，仰卧在草丛花海中，要把整个肉体融化在这个奇美苍原，幻化成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这片草丛里从容而又潇洒的飞舞，忘却了世俗烦恼，一切无比美好；想幻化成一只苍鹰，在这片苍原的高空中，拥抱这片瓦蓝的天空，那该多惬意……思绪越来越疲惫，流速越来越慢，不自主的慢慢的闭上眼睛，让美丽的梦境占领他那孤独、无助、苍白、疲惫的灵魂。阳光暖暖把他整个身躯覆盖，微风轻轻把他送入深沉的梦乡。什么东西，把他弄得好痒好痒，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一只小梅花鹿睁着那双好奇的眼睛，用嘴巴蹭他的脸，原本不想惊动那可爱小生灵，没想到痒到心里，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那可爱的小鹿飞出老远，在远处顽皮窥探。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放松，活着不容易必须好好活着，假如那次他不及时躲闪就会被失控的车轮碾压成泥，怎能体验到如此的美妙；若干年前，他在洪水中放弃挣扎，就会闻不到如此的浓香。他笑了，在明亮的阳光下，那笑容显得格外的灿烂，努力的闭上眼睛，好好在阳光下，美美的睡一觉。闭上眼睛，思绪却因为那个梅花鹿，变得更加活跃。他所经历的往事，撕成了碎片，勾勾连连，错乱了整个故事……
那条河,在学校时被老师们成为家乡母亲河，春暖花开时，老师们总是带领着他和同学们去划船，让他们观察河里跳跃的小鱼，水面上的树影，远山的苍翠，回到课堂上写一篇关于春天、家乡作文。他喜欢坐船，却不喜欢作文，每次作文都被老师批评。那次划船，老师坐在中间，同学们分坐在两边，听老师指指点点。那天，他记得天特别蓝，宽阔的天空蓝瓦瓦像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海，没有一丝一缕的云彩渣儿，没有风太阳格外的温暖。大河中央，因为同学起哄玩耍，挤到一边看鱼群，小船失重突然侧翻。他拼命的抓住倾覆的船帮，落水的扑腾声，钻心刺耳的求救声，让他心惊胆战。船体剧烈的摆动，冰冷河水，侵透整个身体，浑身发抖，手脚麻木，好像松开手，他感觉这下要完蛋了。在岸上传来母亲声嘶力竭的声音“闯子，你别散手，你爹这就去救你去。”母亲的声音特别大，都带着哭音，他至今都不能忘记。船体在激烈的晃动，他几乎要崩溃了，无助的喊“妈妈，快点救我，快点救我。”爸爸，那个膀大腰圆的爸爸，喘着粗气游过来，驮着他慢慢的回到岸上，一下子瘫在那里……那次,只救出两个人,剩下的全都淹死了。每当那个揪心的日子，白天总要到大春、天宝、海子、娟娟、琴琴、领弟的坟头，烧几张纸，晚上总要在出事的河面上放几盏河灯，企图用这些形式缓释内心的愧疚和不安。
他成了族里的宝贝，在那次事故中，大爷的儿子、叔叔的女儿全都淹死，家族里仿上仿下的只剩下他这一颗苗苗了。每当逢年过节，挨家拜年的时候，叔叔大爷总是万分期盼的说“闯子，你好好念书吧，只要你能考大学，我们老哥几个，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供出去。”在偏远闭塞的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种田人，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女能考上大学，当上大官。他不负众望，在众多关爱的目光中，考上了大学，成为全村吹捧的“人物”。
大学毕业后，他到西部偏远的地区支教，他成为那所小学的孩子王。在高山密林的大山里，他想把根扎在这里，因为这里的孩子太需要他了。他叫他们读书识字，讲各种新奇古怪的故事，让很多厌学逃课的孩子，都迷上了他的课。在这里，他经历了一个生死攸关的考验。大雪过后，他从城里返回，行走了陡峭崎岖的山路上，他怕出现意外，紧靠路边走。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辆农用车风驰电掣的飞过来，他赶紧站在边沟上，那车却拐着弯撞向他，一赶紧跳过边沟，车翻入沟渠，开车的老大哥脑浆迸射，丧了性命。因为这事，改变他天真的想法，决定回城到悦悦他爸公司上班。一切顺利，轻而易举的得到让人仰慕的岗位，生活顺风顺水，他和悦悦结婚、生子、买房、买车，一家三口幸福快乐。
悦悦父亲误形势，经营失误，声势强大的危机，致使强大的公司眨眼间灰飞烟灭。悦悦的父亲，成了董事会斗争的对象，老爷子成为万劫不复的罪人，即将被起诉、移交司法机关……老爷子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站在全市最高最豪华帝王大厦楼顶，俯视着引以为豪的个个精雕细刻的作品，发出疯狂的笑声。很多人都在劝，你要想开些，这不是你的错。他是罪人，把千万资产，变成了泡沫，不能轻描淡写的以战略失误，粉饰他的错误。在42米高的楼顶上，豪气的跳下，他就好像一片落叶，一根美丽的羽毛，在水泥钢筋组成的森林里飘舞，最后在曾经奋斗过的土地上留下一滩鲜红的血……
他累了，要在这个草美、天美的地方，美美的睡一觉。努力的忘记身前那些压抑的不能释怀的往事，要在这个远离世俗喧嚣的地方，做一个恬淡的梦，让平淡的生命在这里找到一个安静祥和的归宿。他要忘记一切，把沸腾的生命，变成一朵美丽的花朵，盛开在这个广饶的苍原上。这里可真宁静，没有空气的污染，没有机械的轰鸣声，没有马嘶羊叫。这里的草、这里的花，都那么的好，显得那么珍贵。努力的让浮躁的心平静下来，融入到这天宽地阔的苍原上。阳光温暖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微风吹动着他的头发。他仰面朝天，努力的闭着眼睛，感受这世界的美好……
悦悦看着父亲的遗体，没有大哭大叫,显得那么的平静，有条不紊的处理这善后事宜。她是如此的坚强，面对媒体紧追不舍的追问，她从容应对,处理的很艺术。那个阴云密布的中午，她抱着父亲神情呆滞的走回来，她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悲伤泣不成声。他默默的站在身边，不知说什么好，一直陪着她到天亮。他轻轻的抱着她，用脸挨着他，把体温传导给她，感受到他的关爱和温暖，尽快的从阴霾中走出。没想到，谁都没想到，第二天早晨，悦悦大笑大闹，失去了控制力。天呀，他的那个温暖的家，一下子倾覆了，幸福就这么的脆弱，像一个极薄的玻璃杯,不小心掉在地上碎了散落一地……为了爱，为了履行婚礼上的承诺。他与她形影不离，伴随左右，他的脸被悦悦挠伤，他的胳膊被悦悦拧成一个紫泡，那些心爱的家俱，七零八落。在一个飞雪的夜晚，悦悦突然很安静，紧紧的抱着他，用手抚摸他的胸脯、眼睛和耳朵，在淡淡的烛光下，悦悦显得格外的美丽，他情不自禁的亲着她。“悦悦，没事了，一切都过去，咱们从头再来。忘记过去，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向着幸福出发。”悦悦笑了，很古怪很凄凉很恐怖“我梦见我爸了，他要我过去陪他，他在那边很孤单。我不能没有我爸爸，我要过去陪他。你要保重，不要想我，你答应我。”他紧紧抱住她“你咋说糊涂话，咱们要好好生活，好好生活。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冰雪总会在阳光下融化。悦悦，我们要好好活着，我们一起创造奇迹。”他还是没有留住悦悦，那天晚上回来，悦悦很安静的躺在那里，穿着它心爱的红衣服，描眉画眼好像睡熟了一样。她活着优雅的如一朵君子兰，死了也像一朵洁白的水莲花……
爸爸,看见他憔悴的样子,眼里含着泪，皱着眉头，大口小口的闷着旱烟，大声干咳，不知过了多久才打开话匣子。
“闯子，这些事算啥。你要是我儿子，你必须要精神起来。你老岳母还指望你养老，你儿子还指望你供他上学。你不能在关键地方掉链子，有啥困难跟爸说，我会帮着你解决。”
“爸爸——”
“哭啥，大老爷就的有大老爷们的样。你就是这个家的天，你就是这个家的地，你要顶天立地，你要顶天立地，你知道吗？”
他绝望的看着这个世界，用咸涩的泪水滋润着曾经美好的生活。原来色彩瞬间变成了凝重黑白色，在笑声消逝的角落里，用尽各种极端思绪折磨着脆弱的生命。一个人独饮一壶浊酒，却没有枭雄曹操的大气。他看不惯城市被水泥混凝土挤压的天空，看不惯被华灯霓虹濡染的月光。要背弃爸爸妈妈的千叮咛万嘱咐，独自一个人搭乘不知方向的列车，走向一个陌生的地方，带着没有灵魂的躯体在四处飘荡。他读过杰克伦敦的《热爱生活》读过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读过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简单的文字能拼接神奇世界，他激情澎湃在渺小的空间，期待着创造出令人咂舌的奇迹。如今壮志不再，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艰难的在人海中孤独的前行……
他站起来，漫无目的在草深广阔的苍原上行走。极目远眺，望不到边际的草海。他如今都不清楚，为啥要来这里，怎么来到这里，好像喝醉了酒，飘过来。他孤独的像一片落叶，接受风吹霜打。他掏出了手机，看着儿子发的短信“爸爸，我想你。在爷爷家，天天梦见你”这孩子人小鬼大，真的想我，可能吗？有小孩子玩，有糖果吃，就会把一切都忘掉。他把悦悦照片放大，摆在桌上，放几块蛋糕和水果，结果却被儿子偷食。他看到了这一切，儿子却大言不惭的说慌“东西让妈妈吃了。”他举起了巴掌，要狠狠地抽打儿子，看到悦悦那含情脉脉的笑靥，让他心软陷入一片松软无底的自责中。他耗尽了体内的能量，踉跄的行进。猛然间，整个身子在迅速下沉，好像掉进深渊。啊，走进泥淖，这次想活都不成了。绝望的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的喊救命。泥腥味儿越来越重，松软的泥水，没过了胸脯，他感到胸闷。天，很蓝。地很大。生命很脆弱，很渺小。
“闯子，你不能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在城里混不下去了，你就打着行李卷带着你老岳母回家。别人笑话你，你老爸不笑话你。”
他不挣扎了，闭上眼睛，无奈悲沧的接受严酷的现实，即将无声无息的沉入这片深不见底的泥海。曾经被称为院校才子的他，很快就变成一具面目狰狞的白骨，成为若干年后考古学家的考证对象。恰在这时，他听见极远处，朦朦胧胧的传来法器的声响，风吹乱他的头发，唤醒了他的思想。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抓住身边的青草，咬紧牙关垂死挣扎，一下一下从泥淖里挣脱出来。不知道东，不知道西，僧人们缓缓的行进到跟前。华盖、灵幡、号角……他踉跄着走过去，无力的跪在那里“大师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要回家，要看我儿子。”

2012年10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