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风

丛林烽火

作者：梦芫 编:清风


011：路在何方
从‘三溪观’去鸭嘴石，山高、林密、河多，陈聋子又一次决定从这里退回山寨。
打退了丁八的保安队和日军，陈聋子听听没动静，就从密林里钻出来，他附在两个手下弟兄的耳边嘀咕一阵，然后将两支‘腰逼子’插入紧束的腰带上，伸出双手同时拍拍两人的肩膀：“两位兄弟，就照我说的办，你们两个一定要小心啊！”陈聋子嘱咐完，微微一笑，一拱手：“大哥拜托了！我先回山寨，准备给你俩接风。”
听到陈聋子的喊声，其他弟兄也从密林和蒿草中爬出来，聚拢过来说：
“大哥，今天打了胜仗，回去得给我们庆功吧？”
“庆个屁！人没找到，还损失了100多发子弹。”陈聋子骂完人，又笑呵呵地指着几个弟兄：“不过，等大哥哪天有了压寨夫人，一定好好犒劳你们。”
今天，陈聋子虽然没找到山香，但是这一仗他们占了大便宜，几个弟兄说着、唱着，渐渐地消失在丛林深处。

那些追兵和陈聋子都走了，山香此刻的心也平静了许多。她又满怀踌躇地走了一会儿，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她心里明白：现在自己是在七星岩东北十几里的地方。
在附近的大山里，能准确无误地辨别方向，这个本领，她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从父亲那里学来了。她父亲不止一次地告诉她：能朦朦胧胧看见七星岩，就得有七八十里的距离。根据不同的清淅度，可以揣度出离七星岩大约多远。在正北，能看见四个兀立的岩峰，在东面看是悬崖陡壁，西面山坡比较平缓，这四个方向，只有在正南方才能看到七星岩的全貌：山岩高耸入云，形似北斗七星。因此，人们都叫它七星岩。
七星岩究竟从什么时候而得此名，没人知道。总之，山香对这个自然环境了如指掌。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天气，不同的位置，七星岩的形状和色彩也呈现出不同的状态。
山香向远方瞭望了一会儿，又看看所有的路，都伸向大山翠绿的苍茫中，之后又是群峰叠叠。她从来都没走出过大山，现在，她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该去哪里。孤苦伶俜中，她马上想到了母亲，她想将这些日子沉积下的所有的委屈向母亲倾诉。
七月，山上的野果有的已经熟了，山香一路翻山越岭一边采摘。她喜欢吃甜滋滋的狗枣，也喜欢嚼酸溜溜的山葡萄，就是不爱吃还没熟的山李子，因为那种苦涩会让人的口腔立刻感到发干，好不舒服。
钻出树丛，又拨开荒草，就这样循环往复地上山下岭，终于，到了母亲的墓地。这是一座孤坟，四周已经长满了野草，坟前那座墓碑也已经被十几年的风雨削蚀得有些斑驳，象承受着风雨的痛在荒芜中低吟。
山香没上过学，但她认识母亲墓碑上的字，并且她还知道上面的字“亡妻，尚周氏之墓。生于光绪34年10月初4（公元1908年），卒于民国23年5月初6（公元1934） 。”是隶书体。

山香只知道母亲姓周，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还有那么多的女人，都没名字。她曾多次问过父亲，可父亲从始至终也没说明白。至于‘山香’这个称呼，只是个乳名而已。将来有一天，为人妻为人母，山香这个名字也会渐渐地消失，也会和母亲一样，被人什么什么尚氏地称呼。
跪在母亲的坟前，山香本来想哭诉自已所经历的那些悲情，还有父亲投靠了日本人的消息，还有，父亲在一心师太面前撒野的过程。但是此刻，万分悲痛，万语千言，竟一齐涌了出来。她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不知是怎么了，也许，这些日子她经历的太多太多了。那些悲的痛的、惊的恐的、酸甜苦辣磨砺了她。她突然变得成熟了，她变得坚强了。
默默地跪了好一会，山香好象想起了什么。她慢慢地站起身，想继续赶路。突然，丛林里窜出两个人影：
“哈哈哈，尚大千金，请留步！”其中一个人大笑着，一边慢腾腾的向山香这边走来。这两个人是陈聋子派来的。陈子推测，如果山香进了道观，等保安队和日本人都走了，她一定会露面，于是，他就派两个人暗中盯梢。
山香听见笑声和说话声，忽地象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她先是一惊，然后又沉着地问：
“你们是什么人？”
“尚大小姐，你不要怕，我们是陈聋子的人，大当家的听说丁八和日本人进山抓你，就前来救你。啊，不是，我们现在是请你。”
“请我？”山香心想：原来和保安队还有日本人交火的是陈聋子的人，呵呵，不请，我还想去呢。
“是啊，你父亲已经投靠了日本人，你又杀了肖抽匣子，现在整个完达山区都被日本人封锁，你别乱走了，还是和我们回山寨吧。”
山香还在心里合计：现在也真的没地方可去了，还不如去陈聋子山寨，或许还有生存的机会，于是，山香毫不犹豫地说：“好吧，你们不用多说了，我跟你们走。”
“哈哈哈，尚姑娘虽然是小家碧玉，但却有一股大家风范的气度，这一点很象你的父亲，可惜啊——”
山香现在很讨厌谁提她父亲，也听出了这个‘可惜’的下文，她红着脸气愤地说：“以后你们少提他。”

双桦镇的‘满坡香’生意一直很红火。这是丁八的岳父何大山经营的地盘，这几年何大山仗着丁八和肖家的势力，不择手段地敛财。他在这里开设了酒吧、赌局和妓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们天天泡在这里。尚道元曾奢望过这里的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但是，一直没能实现。只是偶尔和老权在这儿小酌一两次。现在，他象在梦境一样，不但实现了这个梦想，而且还是丁八请来的。尚道元喝着酒，看着丁八毕恭毕敬的神情，感慨万千：的确，人世沧桑、世态变故真有点滑稽，就这么几天，他的处境简直象在地与天之间进行了一次神奇的转换。他的思想，也从最初的自愧飞到了此时的飘然。
“啊，啊，久闻大名，他还打死两个——啊——”丁八介绍之后，何大山上前寒暄，但是，他后面的‘日本兵’还没说出口，感觉不该再说下去了，于是开始支支吾吾。尚道元也不介意，他和丁八眼光一对，又相视一笑。
“丁八，我已经和小本一郎请示了，过几天去鸭嘴石先把陈聋子收拾了，还有那个跳山虎。”尚道元咕嘟一口酒喝下。
“唉，唉，唉，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跳山虎可是我的人啊！”丁八刚端起酒杯，还没等喝又放下了：“再说，现在咱们已经是一伙人了。我想，如果这次收拾不了陈聋子，留着他还有用呢，你说是不？”
“——”尚道元想说什么，但嘴唇微微颌动了两下，话又咽回去了。
“一会咱哥俩喝完，我带你去楼上，到哪给你找个姑娘，省得你见了尼姑——哈哈哈。”丁八话还没说完，自己就笑起来。
“你还说我呢，你也不是什么好‘饼’，前几年你在大街上调戏那个哑巴，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让老李头子给你砍了，你肩上那个疤还有吧？”尚道元说完也嘻嘻地笑。


山香被带到山寨前边的鸭嘴石。
每次，陈聋子在鸭嘴石总是躺在石上，一边吸旱烟，一边哼《宋老三》那支小曲，今天他却心神不宁，站在石头上踮着脚使劲伸着头向山下张望。现在，看见山香从山下来了，他赶紧假装镇静，脸还故意扭向一边，象是欣赏流向山下那条哗啦啦直响的小溪。
“小女拜见大当家的。”山香走近了陈聋子一拱手。
“好，好，好。你没事吧？”陈聋子忙转过身笑着问山香，又吩咐和山香一起回来的两个人：“领她进山寨，好好伺候。”
“大当家的，我今天来，就是有话和你说。”山香站在原地未动。
“尚姑娘，有话你尽管说。”
“大当家的，要不是为这事，我就不来了。”
“好好好，你说吧说吧。”陈聋子一边轻轻地挥手，一边微微地点头，示意她快说。
“三溪观丁八和日军遭到了你们的袭击，我想，他们马上会来报复,我希望你做好一切必要的准备。”山香向陈聋子发表她的见解。
“这个——”陈聋子挠挠头：“我什么马脚都没留下，他们凭什么就认为是我干的？”
“大当家的，这事不明摆着吗，这方圆百十里，有谁敢和他们交火。你想想，日本人不说，要是你换做丁八，你会咋想？”山香说到这儿，又眨了眨眼：“还有，跳山虎确确实实是丁八的人，你要当心。”
“哈哈哈，你不认识吧，这就是跳山虎。”陈聋子指着身边的跳山虎告诉山香：“我把他和野猫子都放了。野猫子下山也快回来了。”
“你，你，你 。”跳山虎听山香这么一说，指着山香一个劲你你你的说不出话，然后又转身对大当家的说：“大当家的，你可别听她胡说八道啊。”
“唉呀，你也别磨叽了，这么多年了，你啥人我还不知道吗。”陈聋子拍拍跳山虎的肩膀：“去吧，去吧，她的话我不会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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