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风

山香独自走在大山之中，好像第一次感觉这么孤独，那种无法形容的压抑感也十分强烈

这一路都没人替她分担，她觉得，这好像她现在的人生

丛林峰火
039：三进道观

文：梦芫/编：梅韵

满天阴霾已经散开，朵朵数不清的白云，飘飘悠悠的流动在蓝天上，像一只只小船，摇荡在湛蓝色的海水里。太阳也把火辣辣的热能从云的空隙间泄下来，晒得山香脊背有点发烫。她急匆匆地在熟悉的山路上行走着，早已经满头大汗了。
她恨一心师太折腾她，就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道观，但是，山香又一想，既然是来找东西，还是礼貌点吧。所以，她见到可慧的时候，非常客气。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却被可慧抢了先：
“你怎么又来了？”可慧看见山香，呆立了一会儿，十分不友好地问。
山香第一眼见到可慧的时候，本来投以微笑的，可是，看到可慧这么不友好，终于忍不住火气。所以，山香也换了一副脸色，不快地反问：
“怎么，来烧烧香、拜拜佛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慧见山香这般强硬，急忙改变了态度，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
呵呵，山香没再说什么，只在心里冷笑两声，然后径直向一心师太的斋房奔去。

茫茫的丛林间，金锁和鸽子翻山越岭，再加上天气火热，现在也走累了。鸽子说先歇息一会儿，反正也没什么急事。金锁虽然没出声，但他也默许了。
“这一路你怎么不爱说话啊，是不是想着关于那半块手帕的故事？”鸽子看金锁不出声，就打趣地问。
“——”金锁还是不出声。
“好啊，你这是重色轻友，只顾做你那黄梁美梦，不爱理我。”鸽子还在嘀咕。
“——”金锁依旧不语。
“呵呵，你这是在想，见了三当家的怎么说，说什么，好，好，好，我不打扰你的美梦了，我先走。”鸽子说着，用树枝用力抽打几下马屁股，这匹白马一摇尾巴，踮踮踮地又跑起来，不一会就把金锁落了远远的。金锁也不追，依旧自己在后面牵着马，慢腾腾地一边走，一边想心事。
林荫小径被两旁的山花点缀得烂漫无比，蜂喧蝶舞。可惜，大自然的漫妙金锁一点也没在意。

大西山通往小北岭的荒山丛林里。
酒蒙子和跳山虎带着十二三个人，互相催促着，向小北岭方向匆忙而去。一边走着，酒蒙子和跳山虎还一个劲地嘱咐：
“告诉你们，这天的事，谁要他娘的说出去，我非一枪毙了他。”
“不想活命就说，让大当家的知道了，还用咱俩下手，大当家的不扒他皮才怪呢。”
“扒皮也得你先来，你这一天天跳跳搭搭的瘦，皮好扒。”
“呵呵呵，好像你比我胖似的，你这一天天没酒都不能活，瘦得像麻杆似的，还笑我瘦。”
“跳子，你说，我这么大个‘人参’没酒泡着，那还不烂了。你得想着点，没啥都不能没酒，想办法给我弄点。”

山香进了道观，左拐右拐，终于，在一个大殿里遇见了解心师太。山香好话说了一大堆，一心师太像没听见似的。她一开始还和山香吐一两个字，应附着山香，后来干脆闭上了二目，口里不停地诵起了山香一句也听不懂的经文。现在，山香处于两难境地，说好听的话没用，和她急更不行。怎么办？山香想来想去，还是走吧，一个劲在这耗着也没用。临走之前，山香又说：
“师太，我已经又来两次了，刚才又说了那么多。你众我们女人的角度想想吧，我已经说得明白了，信，我可以不要，但是那半块手帕，是我的订亲信物，也是我母亲临死留下的遗物。你知道，我丢了它，内心可是多么的痛苦。你们出家人，不是口口声声讲慈悲吗，难道，你就这么忍心看这我日夜、朝夕，饱受这样痛苦的折磨吗？你轻而易举就可以让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你为什么不去做呢？”
山香一边说着，一边从一心师太的背影，细心地观察她的气息和举止变化。但是，山香看见一心师太只是刹那间迟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加劲地诵读起了经文。山香看一心师太还无动于衷，又继续激动地说：
“况且，那封信是日本人的一个军事机密，说不定那上面有什么残害中国人的阴谋。你们这些跳出三界之外的出家人，难道，置国难于不顾吗？呵呵，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你们的普渡芸芸众生云云，就是一句空话。”
山香说完，气愤地转身走了。
一心师太清清楚楚感觉到山香走了，她急忙从衣袖里取出半块手帕，看了看，又送回衣袖里，她终于开口了：
“姑娘请留步！”
山香听到一心师太叫她，刹那间心花怒放。她简直想跳起来，她瞬间想到，她成功了，终于说服了一心师太。山香转回身问：
“师太，是你叫我。”
一心师太在一秒钟之前，想把东西给山香，可是，就在一秒钟之后，她又改变了主意。
绝不能承认。一心师太心想，如果暴露出去，“三溪观”四五十条生命就会遭到血光之灾。让山香一个人承受着痛苦，一个人承受着折磨，这种代价和四五十条人命相比，就是鸿毛与泰山，无法相提并论，于是，她岔开话题：
“啊，我是说，山寨目前没有粮食，你还是带点回去，解一下燃眉之急。”
山香犹豫好一会儿，失望地说：
“师太，就是这事啊？好吧，如果是我个人的事，我宁愿饿死，也不会接受你的救济。不过，为了山寨一百多人，我宁愿下气。因为我们这些人还要打鬼子。”
山香尽力背了一些粮食，走出观道，偷偷地流下了气愤的泪水。她打定了主意，从小北岭回山寨。
望着山香离去的背影，一心师太也一阵酸楚。她认为山香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姑娘，勇敢、坚强、正义。她为完达山这块丰腴的黑土地，能够养育出这样一位优秀的儿女而感到自豪，也因为她能有这样的革命热情而赞赏。一心师太站一边想着，一边从道观走到大门外，一直用闪着泪珠的双眸，看着山香走进大山的苍翠之中，她的心，久久，久久不能平静。
没有出过体力的人，空着手没有任何重荷的情况下，走起山路来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山香一个姑娘家，靠她从小到现在一直锻炼，虽然比别人强了许多。可是，背七八十斤粮食走山路，淡何容易。然而，她却不顾这些。因为她觉得，用一个人的苦，换来很多人的甜，值得。
翻过一道山，又过了一道岭，真是山重水复。山香一路上，一会儿想起铁锁，然后就生气。一会儿又想起一心师太，他还是生气。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北岭。当她从村子东面进入村子的时候，突然听见村子南面一阵吵嚷声，随着又是一阵枪声。山香开始以为又是日军和保安队的人，她马上又出了村子，钻进丛林，又费力地走到去大西沟的山路。
正在这时，她听见跳山虎的喊声：
“你们都老实点，我们来这是拿，而不是抢。谁再拦着，我们就开枪了。”
“你们就行行好吧，我们辛辛苦苦的也不容易，你们总不该把能吃的东西都拿走啊。”哭诉的，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
“去，别烦我。”酒蒙子也喊。
现在，山香明白了，酒蒙子和跳山虎这是带着人来小北沟枪东西。山香放下布口袋，从丛林里猛的窜出来，掏出手枪指着山寨的一伙人喊：
“你们住手，把抢来的东西全放下，一点也不许带走。”
山香的出现，山寨和村上的人一时都惊呆了。片刻之后，酒蒙子说：“三当家的，你说吧，现在弟兄们都饿着肚子，这也是没办法啊。”
“没办法也不能抢，快把东西还给村民。”山香眼睛都气红了。
“三当家的，谁大谁小不知道怎么的，咱们哥们最好别因为这事伤了和气，识趣的话，就把路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我翻了脸可六亲不认。”酒蒙子说着，用枪顶着山香的脑门，告诉大家：“带着东西快走，去西沟，到那吃完了再回去。”
酒蒙子的话还没说完，跳山虎就已经带着人钻进了山里。看着那些人没影了，酒蒙子才把枪从山香脑门子上移开：“三当家的，对不起了，大哥也是没办法。”说完他也走了。
山香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冲村民门一拱手：“各位乡亲们，对不起了。我回去找大当家的，然后我再过来，一定给大家一个交待。”
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们没办法，只好听了山香的话，一一向山香道谢，然后都慢慢地散去了。山香知道再追酒蒙子和跳山虎也没用，她决定快点回山寨，把这事告诉大当家的，让他出面制止。
山风阵阵吹来，天上原来一朵一朵的白云，不知什么时候像缝合在了一起。太阳也好像被厚厚的云幕包裹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点光芒。此时此刻，山香独自走在大山之中，好像第一次感觉这么孤独，那种无法形容的压抑感也十分强烈。她甚至感觉她身上有一种无形的重担，有千斤、万斤那么重。她很想摆脱这些，可是，该怎么做，她不得而知。她现在背着粮食吃力地走在山路上，这一路都没人替她分担，她觉得，这好像她现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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