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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大院轶事(梅花君子)

发表于 : 周五 3月 06, 2015 9:27 am
梅花君子
呵呵,问候文学风的各位老师。

大院轶事(梅花君子)

发表于 : 周一 3月 13, 2017 2:27 pm
梅花君子


















大院轶事

作者:梅花君子 文编:文风乐乐



有些事,宁可烂在肚子里,到死也不能说。白云堂经常这样跟老婆孩子说,还跟原来的老同事翻来覆去说,磨磨唧唧颠三倒四,把人听得心烦意乱,昏头混脑睡意大增。他却兴致极高,不会看眉高眼低,心里总是荡漾着一种很高尚的荣耀,总是没完没了,一遍又一遍的耀他的口头禅,在这絮絮叨叨的言语中,他几乎又看到了前些年,在位时那种说一不二,步兵排阵,所向披靡,战无不胜,风流洒脱官场生活.......如今呀,韶华已逝,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走路摇摇晃晃,气力不够用,经常扶着墙,喘几口起再往前走,看他残喘的落魄样,无论是大院里的人,还是村里人,不敢小瞧他,仍然把他当成领导长辈神一样敬重他,过年过节村里的人,总会给他送笨鸡送笨蛋送猪肉送手工做的煎饼,大院的人也总是给他送承德露露、红酒、茅台等等,老虎随老,依旧威风凛凛,不容别人小窥。
大院子上了岁数的人,见了白云堂的面总是要点点头,或者有盐无醋的问问,白主任你吃饭了吗?白主任,你最近身体还挺硬朗呀。他被问候,便有一种自豪感,努力的提高嗓音,让声音提高几分贝,以至于形成了噪音污染“我身体硬朗的很,没做缺德事,心宽体健,再活个十年二十年,还是没啥问题。”他这话偏偏让吴瘦川的老伴兰桂花听了,脸色阴沉及其讨厌,便随着一口腥臭的黏痰,吐在了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连串的咒骂“老不死的,马上就要吹灯拔蜡了,说不定哪天进了火化炉,一袋烟工夫变成了一堆哗哗响的骨头渣。”兰桂花最恨白云堂,至于为啥,她却不在众人面前,大大方方说出来,其中的故事,肯定是一个非常隐秘,涉及到很多人很多事,会影响到某些人的政治声誉,真要是不管不顾说出来,肯定是贻笑大方,让人蒙羞,引起法律诉讼或者道德的鞭挞。
白云堂的儿子白玉涛争气,市府成了秘书长是实力派,很多人走在巴结他。也许,正因为如此,白云堂在这个大院里,更显得有些傲气。无论是暖洋洋的春天,还是冷飕飕的冬天,他总喜欢坐在门口,屁股底下从不坐棉垫,就干坐在那块圆不圆方不方的青石台上,嘴里叼着黑色的大烟斗,显得格外的蠢笨,经历着岁月的风雨磨砺,成为人们记忆中的文物,这烟斗如今人们都已经很少用了,只能在外国的影视中才能见到。白云堂叼着黑烟斗,嘴里冒出缕缕白烟,那味道很辛辣,老远就能呛着人们的肺管子,很多老人如兰桂花、耿长林、张大庸等等,就会呛的咔咔咳嗽。耿长林不惯着他,每次窜到他跟前,指着他鼻子,在愤怒的声讨“老白呀,你自觉点行不行,那破烟不抽还能死了不成。”白云堂总是把烟斗在石台上咳得啪啪响,都不用眼睛瞅,大声的自辩“瞧瞧你们那瘦蚂蚱似得体格,连我的旱烟都加不住劲儿,你们这些不争气的老家伙,说不定哪天,就他奶奶的玩完。”说完,白云堂就嘿嘿的笑,他的笑很古怪,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头皮发炸,感觉死神就站在身后,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抽不冷子,就会把谁叫去,跟阎王爷一起喝酒论道。
出了干部大院,不远的地方,有四五颗钻天高的柳树,形象古怪,弯弯曲曲,如飞龙如走蛇,枝繁叶茂,绿荫如巨大的华盖,把滚热的阳光遮住,大院里的人们和村里人,都喜欢坐在树荫下,忽闪着扇子,在这里下棋玩扑克吹牛拉呱侃大山。在生产队那啥,很多人就曾经打这几颗树的主意,要放倒了变成木材给去王子坟大队,换一匹枣红马套车驾辕拉犁,减轻人们的劳动负荷。当时,白云堂在公社当干部,准确一点那是革委会主任,听了这事就急眼了,骑着破永久自行车,急急忙忙赶回来,吹胡子瞪眼,骂天骂地,骂祖宗骂孙子,引用最高指示,念毛主席语录,上纲上线,跳天梭地要死要活,才把这几颗树留下来。他很神气,掐着腰板,站在院子里,宛如毛主席挥着大手,大声嚷嚷“这几颗老树,那可是宝贝呀,是咱们这儿的风脉,破了风脉,那可是罪过呀。”他这几句话,一点水平都没有,背离了当时理论,充满了浓郁的封建色彩,给仇家留下了辫子,村西头的王祚广、王祚有、王祚信这哥三个,就曾联名把他告到县政府,罪名很大就是他在搞封建迷信,污蔑伟大的文化大革命。这罪名听起来,还真挺吓人,好在白云堂老同学张云峰在县委管纪检工作,同学相怜,官官相护,蜻蜓点水,拖拖拉拉几个月下去了,那哥三也没深究,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包产到户,门前这几颗树,成了这个院子以外,附近村民在这里扯闲道淡的闲话中心。白云堂是个好事的人,利用手里的权利,用小四轮拖拉机拉几块毛石,雇三个石匠,足足用了七八天光景,做成了一个石桌,六个腰鼓型的石凳。炎热的午后,在茂密的柳荫下,几个人在下象棋、玩扑克,总是人们围着叽叽喳喳,总会有说笑声,在柳荫里飘荡。村里人,农活多,时间少,在这里消闲的,大多还是大院里的人。白云堂几个老者玩够象棋之后,总会有几个长发飘飘的女子,如小月、萱萱、紫云等几个年轻媳妇,坐在那里玩打升级。在这平淡而又悠长的时光里,总还是发生一件,让人值得记忆的事情,那年盛夏,新媳妇田晓娟在同萱萱几个人玩牌,一条葱绿色的毛毛虫,狡猾的钻到田晓娟的内裤里,发觉大腿根刺痒时,不由自主用细手一摸,正好摸在那肉嘟嘟的虫子身上,于是一声惊叫,顿时花容失色,在众姐妹们儿的帮助下,才把害人精活捉,那响亮的笑声,刺激了男人粗野的目光。村里的壮年男子,每当看到大院里走出的漂亮的女人们,尤其是那些长发飘飘的俊媳妇上,那目光就好像长了钩子,总想掀开女人们的裙裾,看一看,被绿毛虫爬过的地方,究竟有何异样,甚至还萌生要问问那个叫田晓娟的小媳妇,毛毛虫在大腿爬行的毛茸茸痒酥酥的感觉。
白云堂接到一个电话,原来的老上级,陈国远已经快要不行了,在临咽气之前要见见他,说两句知心的话。在这同时,还约请了吴瘦竹和兰桂花。吴瘦竹原来是镇里的中学校长,有很深的私塾功底,没事喜欢研读《红楼梦》,曾在省报发表过一系列红学文章,北京的专家还特意找他理论过,成为了红学会会员,如今不研究红学了,专攻书法整天闷在家里,龙飞凤舞的一张一张写字,时间久了,那字到有些特色,在建市三十周年书法大赛中,他还获了一等奖,他的学生经常登门求字,他总是笑容可恭,好像他就是大书法家,满屋子都飘荡着一股儒雅之气。白云堂却不以为然,反而最瞧不起他,说他小家子气,穷酸文人,鼠目寸光,不思进取等等。吴瘦竹的儿子,虽然也是大学,不如白云堂儿子哪所大学好,念得是二本大学呀,二本大学是没出息的,毕业就是失业呀,好单位根本就挤不进去;白云堂的儿子白玉涛那可是双重点,毕业后肯定青云直上。于是,吴瘦竹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到一家私企当了维修工,白云堂的儿子出校门后,就步入仕途如鱼得水步步高升。吴瘦竹的儿子,因为企业不景气,不得不在业余时间,经常给人焊铁大门做私活,维持艰难的生活。子女们的起起伏伏,也成为大院里目光冷暖的风向。或许正因为如此,白云堂家里挪一个酸菜缸、往厨房里搬一袋白面,总会有张三李四前去义务的帮忙。吴瘦竹和兰桂花家里如果是卸煤、扛粮食,都是这老两口亲自动手,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累得哭爹喊娘......没想到呀,陈书记在即将与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不但想起来白云堂还有吴瘦竹和兰桂花这两口子,这倒让白云堂有些不自在,就好像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拧肠搅肚的难受。一路上,三个人保持沉默,谁也不说话,就好像陌生人,开车的刘师傅还以为他们与陈书记手足情深,沉浸在一股浓郁的悲怆之中。
陈国远果然要不行了,在躺在高级病房里,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白云堂上得楼来,脚步就变得急促起来,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如洪钟回响,让其他病房里的人,纷纷探出脑袋要看个究竟。“我的老领导,我来看你来了。”粗犷洪亮的声音里,还掺杂着让人断肠的悲怆。他不顾医生和护士的阻拦,紧紧的抓住陈国远的手,眼泪尽情的从长满老年斑的皱皱巴巴的脸上,源源不断的飘落下来。陈国远还清醒,看着他笑,微弱的说“老白,我本想今年中秋回大院,找你好好喝几杯酒,没想到呀,咱们还是在医院见面。”白云堂别过脸,用事先预备的好的手帕,很优雅的擦着眼泪。吴瘦竹没啥话,从人群里挤到跟前,伸出手紧紧的握着陈国远的手,心里就是有千言万语,愣是说不出。兰桂花用白手绢,给陈国远擦嘴角上的口水,很真细心呀,特别的轻柔。陈国远看着兰桂花笑了,一种很满足的笑,一种很幸福的笑,弥留在苍老的脸上。这种莫名的幸福,很快就消失了,陈国远的眼睛慢慢的闭上,就好像一个大幕,在慢慢的拉上,一幕人生沉浮的悲喜剧,就这样谢幕了,从此一个叫陈国远的人,便与这个世界,亲密的疏远的人,彻底的隔绝了关系。
参加完陈国远的丧事后,白云堂反而精神不少,话语多了不少。没事坐在树荫里,总是说些与陈国远有关的话题,陈国远也是这个大院里的人,因为官运亨通,调到县里当县长助理、县委书记,最后在市人大主任岗位上光荣退休。在陈国远当公社书记的时候,白云堂就是这个地方的主任,后来是镇长。兰桂花始终是个地方的妇联主任,人漂亮还很轻浮,总有些绯闻,在坊间荡漾。不知为何,白云堂始终视兰桂花为仇敌,不共戴天的仇敌。有几次,兰桂花都要调到县里文化局当科员,总是被白云堂黑着脸给拦下,无论人多人少的地方,他总是直言不讳“像她这种女人,在咱这地方,就已经够乱的了,要是到县城,那不准乱成啥样。我为党和政府前途着想,还是让这狐狸精烂在咱这小地方吧。”白云堂和兰桂花究竟有啥过节,老辈人不清楚,少辈人更摸不着影像了。
白玉涛领回一个女人,他这些年光在仕途发展,忽略了个人婚事,直到三十八九才领回媳妇。这女人倒是一个人物,细高个,唇红齿白,风韵迷人,大院里顿时哗然。白云堂心满意足眉开眼笑,行走在大院里喜气洋洋。然而,谁也没想到,白云堂更没想到,那女人居然跟兰桂花认识,而且还叫她姑奶奶。云堂仔细审问白玉涛才清楚那女子的底细,姓兰叫兰翠翠跟大院里的兰桂花是本家,都是西北镇谷家洼村后兰家杖子人。哎呀呀,那如何使得,他想起兰桂花就恶心,不行呀,咱根正苗红的白家,就是认着打光棍,也不能说兰家的女人。
白云堂跟儿子白玉涛,因为婚事便开始牛顶架,谁也不服谁。老子就是老子,儿子那管当了天底下最大的官,回到家还得管爹叫爹。儿子有儿子的追求,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老老辈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老掉牙的旧框框约束人。没有硝烟的战争,持续了三四天,最终儿子打败了父亲,白云堂不得不认输了,输在儿子手心里,觉得还有些窝囊。
白玉涛在大院里请一桌子客,因为老婆的关系,兰桂花和吴瘦竹自然就是爷爷辈上的人,被尊为上宾受着他们的敬奉。兰桂花穿了新衣服,显得格外的年轻,尤其那脸蛋,被高档化妆品掩饰后,远看还白里透红,不知道还以为她才四十出头,还有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感觉。席间,白云堂因为憋不住尿,连着上了几次厕所,恰好兰桂花也上厕所,不想打个照面,兰桂花脸上写满了胜利者的微笑,白云堂看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就着酒劲,对这狐狸精进行警告“你别得意忘形,我就是为了顾及老陈的面子,要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们那丑事说出来,让你后半辈都别想见人。”兰桂花掐着腰,柳眉倒立,杏眼圆睁,但说话声音很低,却很有分量“老白,你个王八犊子,有种你就嚷嚷,如今老陈死了,你敢嚷嚷我就敢告你,告你污蔑。这些年,我忍够了。”白云堂猛然觉得,胸口发闷,佯装着刚强,继续跟兰桂花理论,还没到两个回合,白云堂就倒在地上。兰桂花第一个打120找救护车,一口一声老大哥老领导,其情其景甚是感人,救病救不了命,白云堂还是去了,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白云堂离世,对兰桂花却是好事,好像翻身农奴把歌唱,压在心头那座无形的大山被搬走,在大院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做人。她在到这地方妇联以前,就是县乌兰牧骑台柱子,唱歌唱戏跳舞,样样精通,如今都兴跳广场舞。她好像迎来了,生命中第二个春天,在次年槐树花开的时候,她成了舞蹈的教头,在那排柳荫下,带着大院里的老太太、小媳妇扭动腰肢起早贪晚跳广场舞,显得格外的红火。
这个大院的人,似乎早就把白云堂给忘了。
吴瘦竹没事的时候,竟把大院的围墙,刷了一层涂料,头顶着烈日,挥舞着画笔,在画墙画。细细看看,还是有些品味的,花红柳绿,配图里自然少不了,中国梦、核心价值观、孝老爱亲、感动中国等等现代元素。七八十米的围墙,变成了画廊,看上去真是蔚为壮观。
老秋了,日头正毒。大院门口,停了一长溜的车。兰桂花带着大妈们,广场舞跳得特带劲,手里的红手帕,舞动得滴流乱转,赢得一片喝彩。参观者还对墙画感兴趣,一伙子人,又是拍照又是摄像。
这个大院,这下又出大新闻了,当然不是早些年,白云堂发现的那些绯闻了。
如今呀,这个大院里的人们,似乎都把白云堂给忘了,好像他根本就没在这个大院里呆过。相反呀,吴瘦竹和兰桂花倒是成了这个院子里的明星,谁跟他们两口子见面,都得点头致意。
白云堂那几间房,已经漏雨了,房顶长满了荒草。这些都不是白玉涛所关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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