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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来广和他的女儿们(梅花君子)

发表于 : 周一 7月 23, 2018 4:27 pm
梅花君子

杨来广和他的女儿们

文:梅花君子 编:一缕清风



杨来广没觉得咋犯愁,就是着急上火不吃不喝,那也解决不了啥问题。那天,老妹夫姚海涛到他家串门,开口第一句就说“大哥,你才多大岁数,头发咋白得那厉害。”他咧着嘴笑,显得非常平淡“你还以为我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呢,都是奔六儿的人了,能不老吗?”姚海涛没说啥,蹲在屋檐下的水泥台阶上,抽了一支红塔山香烟,说一些没盐少醋的话,拍拍屁股就走人。亲戚在近便处住,常来常往,便没了那么多的虚悬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回到屋子里,对着镜子仔细一瞧,头发白得很真挺厉害,好像一片甜菜叶子,猛然之间落了一层白霜。他看见自己满头白发,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住头呜呜的哭了一个痛快。 杨来广做梦没想到,曾经人丁兴旺人闹马喧的一大家子人,才几年光景就灰飞烟灭。二十年前,他妈还活着,有两个妹子,再加上老婆和三个孩子。前后院顶数他家人口最多,一早一晚,老婆剁菜的叮叮当当声,老妈骂狗骂鸡的长声短调,三个孩子哭哭叫叫的声音,两个妹子清脆的说话声,还有牦牛哞哞叫声,母鸡下蛋后,嘎嘎哒哒的显摆声,混合在一起。墙外的人听见院子里,那片欢腾的声音,非常眼气,羡慕异常“你看看来广家的日子,过得真红火。你看看咱家,死气沉沉的,真是一幅漏斗光景。”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抓得多紧呀,大小队干部为了抓计划生育,黑灯半夜到家里抓人,有时候人家都怀孕四五个月,愣是抓到卫生院强行流产,然后就毫不客气的做结扎手术。杨来广那小子,还真走狗屎运。他是汉族她老婆叫塔娜是蒙古族,第一胎是女儿,按照民族政策,蒙古族属于特殊照顾对象,第二胎硬是来了双胞胎,而且都是大胖小子。塔娜成了全村最值得敬佩的英雄了,惹得四邻有时间就抱那两个孩子,又是亲又是咬,爷爷辈上的人,还把大手放在孩子的裤裆里,粗声粗气的说“宝贝蛋子,让大爷揪个鸡儿吃。”杨来广心里面好像摸了层蜂蜜,心里面还真是甜得很呀。前后院的嫂子们,没事总喜欢围着塔娜说笑,“你可真能,一下子生出两个大胖小子。我们这些人,就是不争气呀。用我们家你大哥的日骂我的话说,毛驴子下驹,竟他奶奶的全是小子,都是一命货。老娘们养孩子,全都是丫头,早晚都是人家的人。这日子没法过了。”塔娜不爱言语,倒是杨来广特兴奋,总喜欢插嘴说笑话“嫂子呀,这女人生丫头小子,生一胞胎双胞胎,老爷们管老鼻子事儿了。嫂子,我的种洒在你的土地上,保证全是小子,双胞胎的门多。”嫂子们总是把他按在哪里,从臭水坑抠出一把抽泥,塞到他裤裆里。 杨来广家里特有钱,全村第一户买彩电、买电冰箱、买洗衣机、摩托车。他家有钱,丫头小子却小黄米年糕不咋好。老大叫杨丽雅勉勉强强读完初中,就到城里当了洗脚妹。几年下来,回到村里,描眉画眼,头发一会是紫色一会是棕色,穿着也露胸露腿,扭动身腰,宛若风垂杨柳,她在前面走,后面就有人指点“你们看看杨来广那大闺女走路那样,屁股一扭一扭,灵眼人一看就不知道是啥好鸟。不是给大老板当小,就是在街面上当小姐。”说这话的人,就是西院的张大嚷嚷,他大丫头在宾馆当服务员,曾看见一个男子牵着杨丽雅开房,乡巴佬,嘴里盛不住事,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添油加醋,亦真亦假。杨来广那可是要脸要面的人,脸上挂不住,憋气窝火,回到屋子里手里握着一把柳树条子,本想问个究竟,没想到闺女,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给人家做小,还反问杨来广没钱不想办法挣钱,以后咋办?杨来广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杨丽雅身上就是一顿猛抽,这闺女特倔强,打死不服软,耿耿着脖子“你把我打死吧。”最后还是被众人劝说,才扔下柳树条,坐在门墩上喘粗气“哎,当初我要是知道,你长大后给我丢人现眼,不如你一下生的时候,就摁在尿盆子把你活拉拉淹死。”.....杨丽雅挨过抓,进过局子,生姜改不了辣味,坦胸露乳,处处抛媚眼,她倒是掏大粪吃糖蛋有滋有味。她的名声村子里彻底玩完了,就是顶着风都能臭出20里地呀。 咱们回过头再说杨来广另外两个孩子,老二叫杨龙,老三叫杨凤,这哥两个从小就没缺食,体格特好,个子虽然矮,胖乎乎的,典型的胖墩。这两个人,好动贪玩,不上心学习,考试常常是班级倒数第一。校长是杨来广的舅舅叫李树田,虽不是亲舅,却始终把杨来广当成个人物看待,到他家做家访,喝着浓茶拉着他的手“外甥呀,这两个孩子的好好管管,挺好的孩子,可不能稀松的管,瞎咧咧,最后啥都不是,那不白瞎了。”杨来广猛劲的喝了一大口茶水,露出几颗黄黄的大板牙,瓮声瓮气的说“舅舅呀,我是粗人斗大的字认识不了一麻袋,你外甥媳妇倒是有文化,有文化能顶屁用,光啃那几本书,地里能长庄稼,仓库里能有粮食,钱包里能有钱。这孩子学好学赖,就在凭他们自己,俗话说得好,成人不用管,管死不成人。舅呀,我觉得现在啥最重要,没钱啥都白扯。现在这世道,我是看透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你别看杨广来俗不可耐,却很老道呀。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怕受累,没黑没白帮助领导干部做庄稼地里的活计,还特别会看风使舵,逢年过节不是送野兔野鸡,就是大公鸡猪肘子,成了书记村长的红人,无论是分地、分树、分东西,他明里暗里都没少往家里挠东西。 杨来广不赞成孩子读死书,这两个小蛋子,能认识个庄稼字,把仨鸡俩鸭子外加几个蔫吧耗子到底有多少条腿整明白,那就相当不错。最主要的就是想方设法挣钱,没钱那是万万不行的,他的这番理论,直接影响了孩子,这两个家伙初中还没毕业,一个个就急匆匆的为了挣钱,跟着村里的木匠、瓦匠去沈阳、哈尔滨、大连等地打工。杨龙杨凤这两个家伙特能吃苦自己攒钱说媳妇,杨来广早就给两个儿子上好课,说媳妇要楼房,家里是铁公鸡一毛不拔,谁攒不下钱,那就得打光棍,这两个家伙连连点头称是。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他们很少回家,人们似乎把他们都忘得光光.这小哥俩在去年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双双对对打道回府。人变了模样,变得出乎人们意料,腰直不起来,那手也不能叫手了,弯弯曲曲都伸不直,那脸都爬满了褶皱。这些都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让杨来广最闹心的就是,这两个家伙,见人眼珠子发直,好像得了精神病似得,说话总是上言不接下语,颠三倒四,所问非所答,让人哭笑不得。 杨来广眼瞅着别人家的孩子,都先后订婚娶媳妇,跟他同岁的人,居然都抱上了孙子。这两个家伙,越混越没样,咋看咋不顺眼。他着急了,不是一般的着急,夜里睡不着觉,翻身打滚的乱心思。她老婆塔娜倒是心大,吃粮不管酸,有时候半夜苏醒过来,看他难受的样子,就浑浑噩噩的劝他“你看看你,着啥急,上啥火,儿孙只有儿孙福。你惆怅死了,那问题就能解决了。”杨来广气没处发,正好抓住这个歪把子,便没死没活的发泄。“瞧你那孬种样,这孩子我的好地方,一丁点儿都不随,倒是你那损样全随。你看看这两个孩子,都二十六七了,说媳妇那简直就是瞎子踢毽儿,一个不个。你说说,我姓杨的想当年,那可是说嘴道面儿的人。如今呀,让这几个孩崽子把我撅半截儿去,我脸皮薄出去都没法见人。”杨来广说着说着,那泪水还哗哗啦啦的掉下来。 杨来广老婆塔娜,多多少少有一些文化,能歪歪斜斜写信,磕磕绊绊读信,在前后院也算是数得着的文化人,结婚的时候,还抽空看看《辽宁青年》、《这一代》杂志,给老少爷们讲书里的故事,因为孩子哭,老婆婆磨叽,小姑子挑刺,自家老爷们没疼没热,以前认得那些字,全都就着饭吃了,日子过得灰头土脸。花样年华在她的眼里显得特别短。不知不觉,一年年,就这样飘飘荡荡的过来了。当别人眼红她儿女双全,开玩笑要跟她做儿女亲家时,她先知先觉,脑袋摇晃的好像小孩手里玩的拨浪鼓。“你现在别看我们家好过,过两年就清楚了,我们家肯定会被你们比下庙。拉扯孩子好像是侍候庄稼,孩子少,工夫深,精耕细作,水足肥足,那孩子想不出息都不行。孩子多,好像老母猪养小尜尜,顾这个忘了那个,肯定不行。”她说这番话时,人们并没当回事,大多数人都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冒了。人群当中也不乏细心之人,如西街的姚凤海媳妇就记得特真切。这段时间,总好拿杨来广媳妇说事“来广的媳妇,那纯粹是个败家娘们,专门说丧气话,这下应验了吧。” 李树田也就是杨龙杨凤的叔伯舅舅,曾经亲手教孩子的老师,在跟杨龙杨凤说话的时候,就感觉这两个孩子,说话着三不着两,而且所问非所答,想的特别多,感觉后果很严重。他怀着焦灼不安的心,有天都掌灯了,还惦记是回事,特意来他家做客。为啥,非得晚饭来做客,说白了,现在正是种地的大忙季节,白天呀你根本就寻不见人,家家户户的老人小孩,都在天里面猫腰撅腚的忙活。你想拉闲篇,肯定就没兴趣搭话。李树田到来,杨来广自然是喜出望外,因为家庭落道,树倒猢狲散,于是更显得特别清冷。李树田坐在沙发上,看着杨龙杨凤,一个个坐在那里,好像两个呆葫芦。问一句答一句,李树田脱下鞋,在炕沿梆上,当当当敲眼袋,没想到却吓坏了杨龙杨凤哥俩,已经瘫在哪里,摸着眼泪说“报告政府,我们没搞传销,我们从事的是政府许可的直销。”李树田拐个弯问“你们老实交代,你们的上线是谁?”杨龙哆哆嗦嗦的说“我姐说,只要我们跟着锦州张先生卖产品,肯定会发财的,媳妇房子,马上就会有。发财是好事,我们就跟着干,这几年攒的钱,全都打水漂了。”杨凤说得结结巴巴断断续续,但是那意思却都明白了。这哥俩挣的钱,全都打了水漂。天呀,杨龙杨凤拿啥说媳妇,拿啥过日子。杨来广疯狂的呐喊“我是哪辈子缺德事咋滴了,我们老杨家的孩子,真格丢人呀,没法过日子了。” 杨来广不在往人多的地方去了,整天就窝在家里,看戏曲频道,他文化浅不明白剧情,也就是瞎子抓蝈蝈干听吧。杨龙杨凤这哥俩拧着劲要出去干活,听老常家的老六说,保定那边好说媳妇,临走的时候,扔下狠话“在外面有合适的主,哪怕是二婚,哪怕是寡妇,也不嫌弃,有个家有疼有热,这辈子就知足了。”杨来广呆呆的看着两个儿子远去的身影,黄豆粒大的泪珠子,顺着苍老的脸上,慢慢的滚落下来。暖呼呼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这些孩崽子,翅膀都硬了,出飞儿了,都出飞儿啦.我这亲爹还真管不了啦,还真管不了啦。”一阵微风徐徐吹过来,三四根白发,在他眼前飘荡,橘红色阳光下,发出微弱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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