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风

我的房子我的梦（五十七）

文：梅花君子 编：一缕清风

尺寸:532 × 17 ">

我们的小卖部就安放在旷工弟兄们上下班必经之地，矿区的大门外，没卖啥特别的东西，都是比较常用的洗衣粉、香皂、方便面、火腿肠、白酒、啤酒、香烟、牙膏、牙刷等等小零碎。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真没把这东西瞧在眼里，这些小零碎最多超不过20元，零打碎敲能卖多少钱了。我还真没想到，就这不起眼的东西，开张第一天就卖了三百多元，扣除本钱还能赚一百多元，算完账都夜里十二点了，我真得很兴奋，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定要一心伙计的把小卖部好好的经营好了，我们还是做了比较详细分工的，我因为腿脚不方便，专门哄孩子，韩翠华负责卖货进货。她爱干净的，货架上一天擦三遍，东西摆列的也是顺眉顺眼。她心疼下井那些哥们，天天备了一大水桶开水还有脸盆香皂肥皂洗衣粉，全都免费供应，这些朴实善良的哥们，一来二去，把这里当成了经常落脚的地方。有很多哥们，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小卖部聚齐，用开水泡方便面，喝酒吃火腿肠，坐在地上大扑克。有很多人觉得没意思，嚷嚷着要是有台电视那就好了。韩翠华能耐的很，托拉煤的司机在旧货市场，拉了台二手的彩电，天刚擦黑就在外面放电视，她一直顶到晚上十一点。在这段时间，饮料啤酒香烟，都成为这些家伙的消耗品，最好的时候，一个晚上就能赚个百八十元。
我带乐乐，怀里抱着双手举着，给她挠痒痒，捏她鼻子，她不哭不调皮，成天笑呵呵的，成了我的开心果。这孩子睁开眼睛后，就咕噜着小眼珠到处乱看，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新鲜感。凡是生人来，她总是咧着没牙嘴对别人笑，咿咿呀呀说个不停，还向人们一伸一攥小手掌，这些满脸漆黑的叔叔大爷们，抱在怀里，悠悠的转上几圈，乐乐那肉嘟嘟的小嘴，发出哈哈的笑声。很多人都跟我说“强子，你们家孩子多可爱吧。每当你郁闷的时候，你看看孩子，心情保证就好了。”是呀，我也意识到这一点，这孩子呀已经成了我的命根子，成了我欢乐的宝贝。记得有天，韩翠华到镇上进货，乐乐在将近中午的时候，便开始调皮不住点的哭闹，我想这孩子肯定是饿了，我冲奶粉还很困难，急中生智，掀开我的衬衣，那个傻乎乎的乐乐，居然张开嘴用小嘴亲我的肚皮，把我弄得浑身刺痒，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不断说“小傻蛋，我的傻闺女，让你爸爸拿肚皮就把你给忽悠了。”直到韩翠华回来，这孩子居然在我怀抱里，伸缩着小拳头，咿咿呀呀说个不停，不住点儿向我咧着嘴笑。韩翠华看见我跟孩子玩得不亦乐乎，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乐乐见了韩翠华便在我怀里打挺，她赶紧接过来，乐乐的小手胡乱的忙乎着她的衣衫，韩翠华笑了“乐乐饿坏了。”她便掀开衣服，乐乐好像一个小猪崽子，含着奶子便咕咚咕咚吃起奶来。
韩翠华和乐乐母子俩其乐融融，我的心甭提有多高兴呀。我仔细打量着她，这段时间操劳得很呀，人消瘦很多，都说卖货是轻快活，其实呀那也是个累人的活计。特别是我们开得小卖部，黑白不得消闲。天天中午这里挤满了人，吆五喝六，人闹马翻，你根本就没法眯一觉。特别是到了晚上，闲得无聊的人们，看电视喝酒划拳打扑克掰腕子，不到十一点是不能睡觉的。她累得实在不行，懒得脱衣服，随便把被子摊开，几乎不枕枕头，不消二三分钟便呼呼噜噜打起呼噜。半夜的时候，孩子被尿憋醒，她浑然不知，为了让她多睡一会，我就费尽艰难把乐乐小便。早晨起的时候，她闻见地上有浓重的尿骚味儿，用手摸摸褥单被子还干爽爽的，便不好意思“你看看我，睡得太沉，要不是你仔细经营着孩子，被子褥子早就尿得水淋淋的了。”我听了这话，心里总是洋溢着说不出的歉意愧疚。我是一个男子汉，凭啥让自己的老婆跟着受累呢？张小强你虽然少了一条腿，但是那不是你躲清闲的理由。如今，你和韩翠华有了孩子，你就有责任好好干，不能学乌龟王八蛋蜷缩在哪里吃等食。你呀，必须要想法找一条能吃饭的好营生。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这里开小卖部那只不过是万般无奈下的一种迁就。假如，那天形势变了，在这里呆不下去了，你又该咋办呢？这些问题，韩翠华肯本就不可能考虑这个问题，但是我却思想了好长时间了。
我再也不能就这样焖下去了，心烦乱得好像一团乱麻的心事堵在我心里，我都快憋死了。我粗重的语气，沉闷的咳了一下。韩翠华抬头看了看我“你有话就说，使动静干啥呀。”我看着她的脸，有意识的放缓了语气“哎，咱们这样给人家溜房檐，终究不是好法子。我这些日子睡不着觉，就翻过来掉过去，琢磨着必须要学点本事，以后好给你们娘们挣足饭钱。”韩翠华瞅着我，眼睛瞪得溜圆，好像不认识我。“你这人咋还这样呢，刚刚过两天顺心好日子，你就受福就不舒坦了呢？”我清楚，心里面非常清楚，这个举动韩翠华肯定不同意，一定会急头白脸跟我吵吵嚷嚷。为了防备她跟我蹦高争吵，思前想后才拿定主意在黑灯半夜说这事。要是白天捅这马蜂子窝，她跟我蹦高尥蹶的折腾，那看热闹的不知道有多少。我低着头，在掰扯手指甲，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呀，在扑通扑通跳。她说完话，足有二三分钟，我才接她的话茬。我尽量的压低嗓门，加重了语气“咱们总不能定在这里呀，给人家溜房檐那可不是长法子。现在倒是好说，暴老板在这主事，咱们可以高枕无忧。假如哪天，他被调走或者干其他的，别人能像暴老板那样对咱们好吗？”我必须把我的隐忧和真实的想法，毫无保留的告诉她，假如混日子的态度，三个饱一个倒，脑瓜子不琢磨事，最后没门子坐瘪子的还是自己。
韩翠华倒是没跟我吵闹，一是怕怕我们的小宝贝乐乐受惊吓，哭起来没完没了不好哄。二就是，她也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我说得事肯定有一定道理，并不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在暗淡的灯光下，她抬起头脸色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娇艳，尤其那双美丽、深邃的眼睛，让我再一次迷醉。她继续问我“那你想咋办？”我挠挠脑瓜子，低沉的说“哎，我想起一条好出路，我应该开一家修鞋店，一般人都不稀罕这行当，我不怕脏不怕累，只要是好好干，咱们的日子过得一定是有滋有味。”韩翠华一听我这想法，就好像屁股底下着了火，一个高窜到地下，插着腰狠呆呆的看着我，眼珠往外呼呼冒蓝火苗，那架势真要吃了我。“你看看你，看看你，就不怕给你们老张家的祖宗丢人现眼。你想干点啥不好，偏偏要去当破鞋匠，以后我们咋回去见我爹妈，你咋回去见你爹妈？”没想到，龙睛虎眼的韩翠华居然这么封建，再说修鞋匠咋了，那也是一份很实在的劳动吗？当时的生活水平非常的低，每个人的鞋都定过掌缝过梆，那就是修鞋匠的存在价值。如今呀，生活比前些年好了很多，修鞋店几乎都占据了每一个社区。我清楚，她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为了平稳起见呀，我便先鸣锣收兵。“算了，这事你不同意，咱先就放一放。我呀，始终觉得这个活，还比较适应我。行动不便，别的还能干个啥。我还有个计划，将来咱们有钱那天，咱们到镇子上盘过一家门脸，你就卖百货，抽空教孩子读书识字。我呀，就在门店前摆个小摊，擦皮鞋、给皮鞋换底，给皮鞋顶掌儿，保证还不少赚钱。现在的社会风气变了，不光靠面子生活。只要是不偷不抢，哪怕你收破烂，腰里面塞满了嘎嘎新的钞票，人们照样都尊重你，你到饭店照样吃香喝辣，别人对你都伸出大拇哥，说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估摸着，韩翠华觉得我的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她长长的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连连说“我都要困死了，咱们现在这好好稳定一段时间，等咱有经验了，肯定不会在这里憋屈着，想办法到其他地方发展。”我也困了，浑身都酸软，便倒在炕上，盖上被子眨眼之间就进入了梦想。
我们的小卖部，越来越受到下井工人的欢迎。早晨上工的时候，矿工们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从兜里掏出五张矿区内部饭票，我便给他们盛一碗热乎乎的挂面，给三个馒头，外加一个鸡蛋，还有一袋榨菜咸菜。吃饱喝足，用脏兮兮的手背，擦擦挂在嘴边的油星，呵呵咧咧的去上班。上井后，很多人还到我这里来，一个人一般要吃四个馒头或者花卷，嘴对嘴咕咚咕咚喝两瓶啤酒，摇摇晃晃的回到宿舍。一个月下来，我们除了给矿区的头头脑脑打进步的耗费外，纯收入都超过六千多。
韩翠华会过日子，平常素日把钱攥得特紧，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也许正因为她会攒钱，到年底一查存折，里面竟多了四万多。快过年了，我托矿区的朋友到漠河给韩至善汇过去五千元，算是对他们的一种补付吧。期初，韩翠华还有些不乐意，她要格外给他们攒钱，到时候给他们一种分外的惊喜。我拉着她的手说“别让两个老人家等得太久了，咱们让大李在漠河寄钱，就是要告诉老人家，咱们这里过得很好。”她眨巴着眼，不解的看着我“你给大李那多钱你就放心，再说矿区也有邮局，干嘛要跑那么老远，你是不是有毛病呀？”我晃晃脑瓜子“我脑子里可没毛病，你在附近寄钱，你老爸万一闻着味，杀过来咋整？看见我这般模样，那还了得呀。我琢磨着，咱在外好好干几年，把钱攒足了，回家好好给你爹妈赔不是。我会学廉颇那样，跪在你老爸跟前，让他拿马鞭狠狠的抽我。他想咋就咋，他说张小强呀，你少了一条腿，根本就不配我们家闺女。我会脸不红心不跳，给你爹退货，完璧归赵，你老爸会感到很惊喜。因为，你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变成两个人，咱闺女多能耐呀。”韩翠华脸红了，扭过脸哭了，转过脸又笑了，走到我跟前，攥起拳头狠狠的敲着我脊背。“张小强你这个王八蛋，你忽悠我多少年了，咋到现在还死不改悔，还在忽悠我。你想给我爸妈退货，那行吗？给你过了好几年，那不白瞎了吗？”我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我再给韩翠华爹妈寄钱的同时，也给我的爹妈寄过去过年钱，钱倒是不多，只有三千元，当时三千元也能过一个好年。在腊月二十的时候，接到妈妈托人写来的信：
小强：见字如面。
你们还好吗？妈妈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件很伤心的事，在冬至月十八，你爸爸夜里出去接手，不小心磕了一个跟头，嘴鼻子流了不少血，人还没到医院，就过去了。
妈妈知道你，在外不容易。你爸爸走了，就走了。请你不要伤心，跟翠华和孩子好好过。妈妈格外嘱咐你，人家翠华跟你下关东，不容易，不能惹人家生气，有话要好好说。你们要好好待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咱老张家的根苗，好好教育孩子，读书识字，长大后让她知书达理，成为一个好人。
另外呀，你也得为你丈人丈母娘着想，人家屎一把尿一把，把闺女拉扯承认多不容易。你要给你老丈人多寄点钱，好好报个平安。你永远记住一句话，真亲恼不多时，你早晚得领着老婆孩子到敖汉你老丈人那认亲......
信还读完,我就呜呜的哭了起来,我爸爸走了,可是我都没能亲自送他上路,没给他指路,没给他报庙,没给他磕头.我的爸爸呀,儿子对不起你了。韩翠华看完信，也哭了。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我们乡愁更加浓重了。在当天晚上，我就写了个纸牌位，上了香，烧了纸，摆了供品，艰难的跪在地下，给我爸爸的牌位磕头，苦痛的泪水呀，一次次湿透了我的衣衫。夜里，十点多韩翠华推着我来到，矿区后面那条羊肠小路，向着家乡的方向跪下，燃烧了冥币，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动情的对九泉之下的爸爸说“爸呀，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呀。你老人家临死都没我一眼。爸，儿子永远想你，永远想你，爸爸，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我要做你的好儿子，我要好好活着，要活出一个人样，不能让别人小瞧我。爸爸，你儿子虽然没了一条大腿，你儿子不想当孬种，我就是要给你争光，做你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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