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遥远的荒原(四)(梦芫)
发表于 : 周一 7月 23, 2018 4:27 pm
寻 亲 (第04章 )
作者梦芫\\编辑∶叶的奉献
大约又挨过了一年的时光,有一年秋天,爷爷从一个遥远的都市来到这片荒原。他在三十里以外的小镇雇了一辆马车。我清晰的记得,那辆马车伴着一串叮咚叮咚的马铃声来到我家的。晚饭的时候,我才知道,爷爷是来接二妹和小妹去城里读书。那时,我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反正,我的直觉告诉我,爷爷很不喜欢我,相反,他对两妹妹却特别好。但爷爷临别时嘱咐我:“你爸爸需要你的照顾,你大了,你懂事儿,他离不开你。”爷爷的一番话,当时,我信以为真,多年以后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才明白,爷爷当时是假惺惺,是为了摆脱我的纠缠,找到了一个最有说服力的借口。
爷爷是个知识分子,教过书,后来在省地方志办公室工作。那天晚上,爷爷和父亲从科学到哲学,从实事又到人生,海阔天空地讲了很多很多。我听不明白,但我知道,后来,爷爷的很多话是在责备父亲,他说父亲儿女情长,胸无大志,因为一个山野村姑,把一生交给了这片遥远的荒原。
爷爷还厉声地问父亲:“你说,你值吗?自已的孩子都养不好,竟然还养着别人的孩子。”
父亲争辩:“孩子是我的。”
爷爷听了父亲的话,用鼻子哼了两声,说:“你的孩子?美你吧,我知道,你掩盖真相,是为自已的卑鄙开脱。我去过几次你插队的地方,人们都说那孩子是刘成的——”
那时,我真不知爷爷说的那个孩子竟然是我,我当时不明白“那个孩子”的真正含义,还以为父亲外面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呢。
爷爷带着两个妹妹离开时,又是马铃声声,我的心碎了,追到葬着母亲的那座山坡,哭喊,妹妹,褚俞、褚灵——,两个妹妹也在车上拼命地高呼姐姐、姐姐——
褚冰说到褚俞和褚灵的时候,方远愣怔了一下,褚俞、褚灵?他心里自问,怎么回事儿?按褚冰的说法,她们是三姐妹。而网友小说里褚灵又是她的姐姐,这样说来,她们一定是四姐妹。方远的思路有点乱了,她刚想向褚冰问个所以然,可又被褚冰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就这样,我们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妹,因为爷爷的到来,从此天各一方,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成为路人。以后的日子,我常常从梦中惊醒,天刚朦朦亮,就跑到葬着母亲遗骨的山坡,望着两个妹妹离去的方向发呆。
后来,我听两个妹妹说,她俩刚到爷爷家,饭还没吃完,爷爷和奶奶竟然告诉她俩,说:
“褚冰是个野孩子,以后离她远着点。”
又是一年夏末,我揣度两个妹妹的身材,起早贪晚做了两套棉衣和两双棉鞋。又织了两付手套和两条围脖。在一个深秋的早晨,我瞒着父亲,悄悄地离开了这片荒原,去城里寻找两个妹妹。经过两天两夜的奔波,才走出这片荒原到了佳木斯。我找到了一所学校,那时,我还不认几个字,当我拿出信封上的地址时,一位中年女教师看完笑了。她说,这儿离哈尔滨还有七八百里地呢。说完,她一个劲地摇头,也摇碎了我的梦。我第一次感觉世界太大了,大得让我难以想象。
于是,我只好又乘火车去哈尔滨。秋末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街道两侧白杨和垂柳的枯叶,已经被秋风摇落一空。白天,清洁工将枯叶堆在角落里点燃,到了晚上,寒风一吹,又死灰复燃。我躲在一个角落,瑟缩着,像夜归的惊鸟,绕着寒枝,找不到栖身的地方。夜深了,我拾了些枯叶,借着白天未灭的灰烬,燃起了一簇篝火。半个夜晚,篝火跳跃着,一直幻化着母亲惨死的场景,还有我们姐妹分别的场景。
强挨到天蒙蒙亮,大街开始喧嚣。我认识的城市,就从车水马龙、人流如梭开始了新的一天。街道两旁,卖早餐的摊主也开始忙碌。我看见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咽了几下口水,然后,围着摊子转悠,摸索着怀里给两个妹妹的二十元钱,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花五分钱,二两粮票,买一个馒头。然后,大口大口地吞吃。吃到一半,觉得吃得太快,实在不幸福,便减慢了吃的速度。我想细嚼慢咽,品品滋味。这时,突然想起了我那个愿望:铺着饼,盖着饼。不由得自已噗的一声笑了,觉得自已原来这种想法太天真、太幼雅。
大街上的行人,看见我的狼狈相,又独自痴痴地笑,有人说:“这是个小疯子啊。”
也不知又过了多少天,更不知又走了几个学校,终于,在一天早晨,我在一所校园的栏杆外,见到了正在操场玩耍的两个妹妹。当时,我乐坏了,在栏杆外,跳着蹦着喊妹妹。我几乎要喊破了嗓子。褚灵先听见了我的喊声,她拉着褚俞慢慢地向我走来。四五十米的距离,我觉得是那样的遥远,时间又是那样的漫长。
终于,她俩到了我身边,可是,这道栏杆阻隔的不光是姐妹间的肉体,最无情的是,它隔开了亲情、隔开了心。见了我,褚俞十分不友好地问:
“你来干什么?野孩子”
听褚俞说出这句话,我的心要碎了,我几乎是含着泪说的:“妹妹,我是姐姐,我是褚冰啊!”说着,我把裹着棉衣的包从栏杆的空隙间递了进去。
褚俞接过包,一下子扔到栏杆里面的地上,她恶狠狠在说:“谁要你这破玩意!”
没想到,褚俞用力一甩,包开了,衣服和鞋、手套洒了一地,那十九元九角五分钱哗的一下纷纷落地,褚俞见了钱,呀的一声说:
“啊呀钱,见钱谁不要啊?”
“小妹,别这样,这是姐姐。”褚灵呐呐地才开口。
看见褚俞这般样子,我即伤心又迷惑,我不明白,我们姐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百思不解,但我还是深情地妹妹,妹妹地叫她俩。
“快走,野孩子,你是不是少打啊?”褚俞无情地说。她的话音刚停下,一个男孩已经从栏杆里越过来,他跳到我身边,飞起一脚,猛地踢在我的小腹上,我刚要捧腹,他又啪的一掌,把我脸打得火辣辣的疼。当时,我想哭,可我忍住了,双眼噙着泪,终于没让它流出来。
惊吓之中,我没注意这个男孩的面孔。只听褚灵喊:“李甜。别打了。”
之后,李甜又越过栏杆和两个妹妹,抱着包,拿着钱抱回了教室。
从此,二十多年,我和两个妹妹天各一方,我也一直没忘记打我的李甜。肉体的疼与痛,早已远去,可是,我对李甜的恨,和两个妹妹,特别是小妹褚俞给我的痛,成了我少年和青春的梦魇。这些年,我默默地忍受着失去亲情的孤独,也偷偷地流过被小妹褚俞刺伤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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