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母 校(上善之父)
发表于 : 周六 8月 02, 2008 11:21 pm
忆 母 校
作者:上善之父 编辑:清风
一转眼,我那小孙子从呱呱坠地到如今“背上小书包上学堂”,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小学生了。在接送他上下学的路上听他兴高采烈地讲着校园的趣事,常常会让我陷入倍感亲切的回忆之中,激起我对母校深深的怀念。
一九六0年秋,我考进湖南省双峰县一中读高中,双峰一中是湖南省重点中学,它是一所历史悠久、人才辈出的学校,前身是双峰高等小学堂,中国共产党早期革命先驱、毛泽东的同学蔡和森,著名红军将领黄公略等就曾在此就读。时任双峰一中校长兼党支部书记的曾彩初老先生,是一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处事严谨、关爱学生的老地下党员,教师也都是全县范围内出类拔萃的,师资水平相当高。还记得数学老师李孝毅当时已有60多岁,满头银发,仍然站在讲台“一线”授课,他曾出席全国教师群英会,载誉而归时全校师生都到汽车站去迎接。其它学科当时在全县乃至全省也都颇有名气。然而这样一个名师云集的学校,难得的却是民主氛围相当浓厚,师生关系很是亲密,我至今仍记得自己几次受同学之托,直接向曾校长报告对不同任课老师的意见和建议,而毫无被老师“惦记”之虑。学校教学也勇于创新,我们班就曾是“鸡毛上天试验班”,意即把好学生与所谓“差学生”编为同一个班,由富有经验的老师任教。也许是上下齐心的缘故,果然产生了良好的效果,一度被学校视为典范。
和大多数考进双峰一中的同学一样,我也来自农家,虽是风华正茂年纪,却深知读书机会宝贵,因而倍加珍惜,不敢稍有懈怠。那时优秀的高中生可以在校内入党,母校更有毕业生直接留校任教的先例,更激起了我们刻苦读书、奋发向上的朝气。学习之余我们每周都有半天劳动课,全班同学要到校内农场施肥、灌溉、种菜、喂猪,同学们大多为此雀跃不已,认为既是一种脑力劳动的休息,又可在各班的劳动竞赛中展露“才艺”。我至今还记得自己肩挑粪水,在窄窄的菜畦间健步如飞,引来同学们一片啧啧赞叹声的情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那时在双峰一中毕业的学生,大都升学或直接走上了工作岗位,我的同班同学后来不少成为了富有名气的医生、教授、工程师,甚至成长为共和国的将军,应该正是得益于母校“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多方面培养。
但是一九六0年正是我们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最艰难的头一年,市场萧条,物资奇缺,工厂多半停产,农村难见炊烟,小学因饥荒被迫全部停课。我所在的一中在那样艰难的岁月里仍坚持照常上课,老校长曾彩初一心牵挂的是全校师生的衣食安危,他经常到学生食堂查看饭食,常在夜间到学生寝室查视冷暖。我们曾亲眼看到有的老师双腿浮肿,仍然拄着拐杖坚持给学生上课。但后来形势越来越严峻,甚至有老师讲着讲着就昏倒在讲台上,也有同学听着听着就一头饿倒在课桌下,眼看到了全校停课的关头。这时候学校党支部根据上级的指示精神,在一中旁边借用永丰二小已停课的校舍,办起了一个临时疗养院,将那些体质最差、病情最重的教师、学生送进疗养院,边上课、边疗养。其实进疗养院的师生,每天也不过是供应一斤大米、二两黄豆,每个月半斤食油、半斤肉类食品而己。那时候我是高十一班的班长兼团支部书记,脸部和手脚都已浮肿得脱了形,老校长曾彩初知情后动员我去疗养院,但我谢绝了他的好意,因为班里病情更严重的还有好几个,就建议把同班同学朱介生先送去。记得是六0年底的一个星期天,天气出奇的寒冷,我挂念着久未见面的朱介生,就跑到疗养院去看他,可是当我迈进他房间门槛的一刹那,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才得知当时朱介生吓得大哭起来,飞跑去通知了学校,曾校长获讯后立即带人赶到疗养院,亲手把我抬到朱介生的床上休息,又赶紧熬了一碗米汤,一点一滴地灌进我的嘴里。等我缓缓地回过气来,慢慢睁开眼睛,只见老校长紧握住我的双手,两眼饱含泪花,嘴里一边念叨着“同学们受苦了”,一边命令我先在疗养院住下来,不要再去听课,并让朱介生随时观察我的情况向学校报告。
现在回想起来,在疗养院里我住了一个多月,那是我学生时代离开学校最久的一段时间,而这一个多月恰恰是我最牵挂母校的日子,甚至几次梦中回到学校和同学一起晨读、锻炼、晚自习,又几回梦中惊醒。慢慢地我终于恢复过来,最终完成了学业,走向了社会。那一次我们全校近2000名师生没有饿死一人,都熬过了那段艰难时世,是母校给了我人间大爱,是老师和同学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从此让我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有了不惧任何挫折的勇气。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曾驻守在祖国的南海前哨五天五夜未进水米,得不到休息仍然挺了过来;曾经遭遇十多名歹徒围攻仍然站了起来;一生经历四次手术,刀口总长约900毫米,仍然坚强地活了下来,是我的母校赋予我坦然面对人生的智慧和力量,是校长老师教给我处事做人的原则和学识,是学长同窗砥砺我共度时艰的胆略和勇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然而我离开母校近50年,因忙于工作和生计,再也没回过母校,我的那些老同学也都天南海北难能聚首,唯一使我们欣慰的是,老校长曾彩初年近百岁,仍然精神矍铄,身体健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他老人家幸福、快乐、长寿。
世事沧桑,今非昔比,那些远去的年代已成为很多年轻人不愿触及的历史,更是孙辈们难以想像的情境。然而我坚信,那些关于母校的回忆就在人们的灵魂深处,成为指引人们一生的路标,并内化成千万人共同前进的力量,推动着国家和民族不断走向富强和文明。
( 根据彭少初老人口述整理 彭坚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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