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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舍难割的故乡情(黄河浪)

发表于 : 周一 7月 23, 2018 4:27 pm
雁过留影



























难舍难割的
故乡情





文章:黄河浪 编辑:清风

和朋友聊天,聊到了我现在的心情,也聊到了我故乡的美景,风土人情,逢年过节,生活习俗,等等。这,也许就是那隐藏在心坎最隐秘处的难舍难割的故乡情吧。我把它实录下来,以飨自己。

我在故乡工作了四十年。四年前,夫人退休,我们便移居到一个新兴的小城市定居。这个小城虽然形成城市规模的时间短,但它却是个商贾云集历史悠久的地方。近年来,它发展的很快,宽阔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好像前面什么地方有个大元宝等着他去拿,这大概也算是人们常说的城市人的快节奏吧。街道两边是大楼林立,大小店铺摩肩接踵,她的发展变化真叫人目不暇接,四十年前那些旧建筑旧痕迹一点都不见了。再看看大楼顶上装了彩灯的巨型广告牌,过街天桥上的视频广告牌,店铺门面上各式各样的牌匾,五花八门,色彩艳丽,形神各异,既明快又诱人,真不愧叫城市。尤其到了晚上,花路灯明亮,霓虹灯闪烁。牌匾上小灯变换着各种內容,各种色彩。休闲广场巨型电视屏幕上还播放着丰富多彩的內容,优美动听的音乐,煞是好看,好听。你再到体育广场上、公园里看看,那里人就更多。有坐在花坛边聊天的,有在运动器件上锻炼的,还有儿童学着开玩具车的,更有些中老年人不甘寂寞,几个人凑在一起吹拉弹唱,自娱自乐,甚是开心。这样的城市,这样的夜晚,怎能不叫人高兴愉快,甚至流连忘返呢?也许这就叫作城市,叫作城市人的生活吧。居住在这样的地方,还能不满意吗?我也努力学着过过城市人的生活。平时,呆在家里闲着没事,便看看书,写写字,看看电视,玩玩电脑。如果看腻了,写腻了,玩腻了,便侍弄侍弄花草,摆弄摆弄盆景,或者逗逗鹦鹉,看看鱼缸里条条小鱼追逐戏水。要是实在觉得有点闷了,还可以去街上逛逛街,去广场散散步,去体育场练练身,去公园吸吸新鲜空气、聊聊天、爬爬山、划划船。你看看,我这生活够丰富多彩了,还行吧。可是,我却不能从心底里高兴起来。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也曾想过,恐怕不是我对这个城市不满意。从整体上说,这个小城市尽管和别的城市一样,像画得满登登的不留一点空白的画,让人觉得有点臃肿。但是,她没有大城市的喧腾,没有严重的噪音,有的倒是她的丰富多彩、她的热烈、她的略带城乡味儿的热辣辣的温情,更有那许多可供尽情娱乐休闲的场所和忽工作忽居住在这里的不少故乡熟人。应该说,我选这个地方定居并没有错,我这小日子过的也还算是满惬意的呀。闲哉。悠哉。自在。
然而,我却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故乡。每当回想起来,那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人,故乡的一草一木,就连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我都觉得她们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逼真,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我眼前晃动。
是的,我的故乡是太美了,看来我是不可能忘掉她的,我们还是聊聊我的故乡吧。
我故乡的春天,一过惊蛰,大地刚刚解冻,一切生物刚刚苏醒,静止的水面上夜里还要结一层铜钱厚的薄冰的时候,人们就开始播种了,老百姓管这叫出牛。最早播种的是小麦,叫顶凌下种,据说这时候种的小麦可以增产。你看,沿黄河岸边的平川地里跑的是播种机,一天能播几十亩,效率很高的。山梁山坡上的人们就不同了,用的是传统方法。这种方法就是用馿、骡、牛拉着步犁,后面跟着三个人,一个扶犁;一个(多用妇女小孩)一手端着盛了黑豆的升(容量单位,一约三斤)子,一手一粒一粒地把豆子点到犁沟里;第三个人怀前挎着粪笸箩,里边盛的是拌了麦种的粪,两手同时开工,一把一把地把粪抓到犁沟里。这可需要技术。把的大小要根据地的多少、粪的多少而定,地耕完,粪也要抓完,每把粪要抓的不多不少,跌到犁沟里还必须是把把等距,约一尺左右,他自己的脚步还要步步踩在犁沟里的粪上。三个人中数他最累。这样一上午只能耕两至三亩地,下午休息。我在八九岁时就跟着犁点豆子了,很累的。一年之季在于春嘛,这个季节满山遍野的人们都在忙着耕种,很少有闲人的。
到了农历三月,地上刚点缀上了点点绿色,那村里村外·山梁山坡·沟沟叉叉里的果树就争相开花了。最早开放的是杏花,接着是桃花,果花,老百姓有句谚语说:“桃花开,杏花落,果花站在大门洞(儿化,读作洞儿)”。整个三月至四月半,那一树树粉白的杏花,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海红花·梨花·苹果花等等,还有那荒坡、地畔知名或不知名的野花,争着展示着它们的美艳,释放着它们的芳香。这时,蜜蜂也苏醒过来了,它们三三五五绕着树头飞来飞去,嗡嗡作声,高高兴兴地一边交谈着,一边忙着采蜜。这是多么美的情景,谁到了树前都会住脚观看,浮想联翩。谁说“花多不艳”,一颗树上成千上万朵花,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争相绽放,放的雄壮,放的壮观,我倒觉得更美更艳。还有那浓浓的香味,散发在空气中,包裹着每个人、整个山川,整个世界,好像天上地下人间全被这浓浓的香味所填充,花不多能做到吗。说也奇怪,人总是以曲为美,以奇为美,以少为美。殊不知,直,更是一种美。像我故乡的白杨,它傲岸、挺拔、顶天立地,就像那顶天立地的汉子们,撑起了一片蓝天。普通,也不见得不美,它是另一种美。像我故乡的山,全是再普通不过了的黄土山。它没有黄山棱角分明怪石嶙峋的美,没有峨眉山郁郁葱葱满山滴翠的美。但是,它或蹲着或站着,都是那样的稳稳当当,坚定有力,能给人一种可信赖,可保护,可依可靠的感觉。这种美,不是肤浅的表层美,而是深藏于內的心灵的美。再说少,它只能美化一点点,供几个人欣赏,香气也只有一丝丝,不用心是嗅不到的;多,则可以美化一大片,美化我们的家园。那里到处都是花,到处都是浓浓的扑鼻香味,不用不好意思,随便呼吸,吸到的全是满满的香气。在这春耕大忙的季节里,这也许是大自然赏赐给勤劳耕作的人们的美餐,以保他(她)们身心健康愉快吧。这种赐福于众人的美,不是美得更有价值,美得更有意义,美到了更美吗。在这赏心悦目的大美中,在这醉人的香气中,也许你会觉得恍恍惚惚,飘飘而仙了。你说说,我的故乡够有多美,有多少美的魅力。那稍稍泛绿的山梁山坡,那山沟沟里不慌不忙发出微微潺潺声的蠕动着的清凌凌的泉水,那新翻土地散发出的泥土香味混杂着花香的清香空气,还有那黄牛与扶着犁扬鞭耕地的耕夫们的倩影,这一切不是足以构成一幅叫人羡慕的美妙的早春图画了吗。春天啊,是个忙碌的季节,也是个明媚美丽的季节,更是个生机盎然的季节。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生机勃勃的醉人的春天的。
春天,人们像蜜蜂采蜜一样又高兴又忙碌,大地虽然披的是浅绿色的淡装,但是却生机盎然。夏天就不同了,这是一个潇洒逍遥的季节,大地换成了鲜艳的绿装,满山遍野一片嫩绿,凉爽的清风轻轻吹过,禾苗、野草、树梢摇头晃脑,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叫人心旷神怡,好像有生命的不仅仅是人、动物、植物以及微生物,就连山水石头都有生命,天空、云也有生命。啊,大自然,养育人类的家园,我们一定要保护她,不能让她遭到些须的亵渎。可是,现在现代化的建设中,人们为了钱或多或少地忽略了对大自然的保护,破坏着自己的家园。痛心,担心啊。
不说这个了,我这是杞人忧天。还是再说我那记忆中的夏天吧。在这个季节里,人们的劳动主要是锄地。锄地是一种干净利索的农活,不像春天的农活尘土飞扬,能脏了人的衣服。我小的时候,我们那里的人喜欢干净,酷爱打扮,一到这个季节,女人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就不用说了,你看那些锄地的汉子们脱去了夹衣,换上了崭新的单衣,头上戴的是用麦秸编成的直径尺五大的(因为太阳晒的厉害,草帽不大不能遮荫,影响视觉。)浅黄色草帽,上身穿件白生生的宽大布衫,下身穿条蓝蓝的裤子,更特别是脖子上挂条雪白雪白的毛巾,既可擦汗,也可防止脖子上的汗水流到衣服上,敞开怀的衣襟随着锄地的动作来回摆动,构成一幅洒脱的劳动者形象,真好看,真带劲。这个形象在我的记忆中一直珍藏着,这也许是我热爱农村喜欢农民的又一个原因吧。
锄地本来是一种重体力劳动的活儿,但他们干的却很轻松,很愉快。当他们锄地锄到高兴的时候,便会亮开嗓门唱起来:“蓝格茵茵的天上朵朵白云儿转,世界上的妹妹们呀谁来把哥哥看。我手握那锄把把锄头上银光儿闪,好像妹妹那大眼睛一眨(儿化,发‘攒’音。)一眨。凉爽的清风儿吹开我这白布衫衫,妹妹你呀甚时候来到哥哥我怀前......”。唱这歌的一般是没有找下对象的光棍汉。那成家立业了的人们唱的又是一种内容:“蓝格茵茵的天空中没有呀丝丝云,风儿呀不起那就愁死了个人。甚时候黑压压乌云铺满满天,下一场饱雨好让苗苗长得欢......”。还有的是一个人锄地锄的闷了,想找乐子,或者想起心上人了,也会唱起来:“对坝坝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你是不是我那要命的二小妹妹。妹妹你在那个圪梁梁上哥哥我在这个坡,咱二人拉不上那个知心话话儿就唱呀唱歌......”。你听,这歌多逗人,整个夏天满山满坡都是歌,歌声在甜甜的空气中摇荡 ,惹得小鸟叽叽啾啾,喜鹊嘁嘁喳喳,从这道梁的树头上飞到那到梁的树头上,好像它们能听懂这歌,随着歌声起伏,在树头上兴高采烈地跳来跳去,不停地舞蹈。而这些汉子们隔山隔梁,你唱我和,没完没了,唱着唱着,越唱越来劲,越唱越逗人。这道梁上的人唱:“头一回眊妹妹来呀妹妹你不在,你妈妈呀恰恰打了哥哥我两锅盖。……”。那道梁上的人就接着来一段“想亲亲你呀想得我胳膊腕腕软,我拿起那个筷子呀端不起那个碗。……”。这时,如果哪道山梁山坡上,或者路上走着的也是几个好唱好乐的姑娘媳妇,听到这歌声,她们也会应和唱几句逗逗:这一个刚刚唱罢“我妈妈打了你我来担待,妹妹我真心心等着哥哥你再来。……”。那一个又唱“谁说那人家不想哥哥你,半碗碗酸捞饭泪蛋蛋泡起……”。你听听,这歌声要多嘹亮有多嘹亮,要多清脆有多清脆,那歌词是要多土有多土的地地道道的方言。虽然这方言里有好多像“哥哥”“妹妹”“亲亲”“圪梁梁”“山坡坡”等的叠词,有人只是觉得新奇,甚至不理解,但是只要你细细品味重叠中蕴含着的似水柔情,就知道这重叠的妙处了。其实这一方人谁都能听懂,谁都能体会出唱歌人的心情。你听了可别以为他(她)们是在对歌调情,如果那样想你就错了。你要是不信,不妨去试试,保准你会碰一鼻子灰。“哈哈---哈哈---。”他(她)们只是用老辈人传下来的唱歌方式来寻找快乐,现在已经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了。
有人说我的故乡是民歌之乡,是民歌的海洋,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我就是听着这些民歌长大的。记得小时候我家大门外有块平展展的街面,夏天的夜晚凉爽宜人,吃过晚饭后,人们就聚集到那里凑红火。有的带着四弦,有的带着二胡,有的带着三弦,还有的拿着梅(一种形状像笛子,比笛子长,粗,音厚重的乐器),这几个人一到,很快就吹拉弹唱起来了,先来个牌子曲,接着一会儿是二人台,一会儿是民歌,你方唱罢他登场,一个接一个不停地唱,一直唱到夜深人静时,天气也不热了,人们劳动了一天的疲乏也解了,这才回家睡觉。民歌对我故乡人来说,就像一种调味品,生活的味道就是靠它调出来的。
我的家乡在新中国成立前十年就解放了。我小的时候,人们的生活已经无忧无虑了。人们心情好了,歌也就唱得勤了,站着要唱,走着也要唱;歇下了要唱,劳动着还要唱。记得我的一个本家叔父最能唱歌,一出他家大门就唱开了,因此人们送他一个外号叫“一杆长号”,谁要找他,听歌声就知道他在哪里了。那时候人们生活的真是自由自在,洒脱舒坦。唱歌不仅仅是人的一种爱好了,已经是人们的一种生活习惯。这种习惯的形成是源远流长的,是有深厚的历史原因的。从古以来,我的故乡是一个地瘠民贫的苦地方,不是有句“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跑口外,老婆挑苦菜”的民谣吗,那说的就是历史上我故乡人们生活的艰难。这种艰难的生活处境,也磨练出了人们坚强不屈的性格。有一句话叫做“男人难活唱大戏”,他们高兴时要唱,郁闷时也唱,忧愁时也唱,痛苦时更要唱。他们就是用唱来宣泄高兴,解除郁闷,解脱忧愁,释放痛苦的。这种做法代代相传,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现在这特别的民歌,特别的文化。可惜现在农村里年轻人太少了,远没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样红火了。
扯远了,再回到我们的夏天来吧。时间一进入农历七月就更加红火热闹了。这时,瓜桃李果全都熟了,尤其大西瓜家家都有,是远近闻名的好西瓜,又沙又甜,吃在嘴里,凉在心底,甜到心尖上。
这个七月,又是个农闲的时候,地已经锄完,只等待成熟了,人们乘这段闲暇时间找红火热闹,两三百口人以上的大村子,村村都有戏台,这时就请来大剧团唱两三天大戏。富裕些的村子甚至能请到省级大剧团,那就轰动了,能招来方圆几十里、上百里的人。这些人不只是来看戏的,有的是忙碌了半年,歇下来了,出去散散心,见见半年没有见面的熟人们;有的是还没有对象,乘这个机会出去物色物色;有的是男女双方心里都有了意思但没有挑明,来这里主要是会会面,磨一磨感情,或者挑明,定下终身;还有一种人好像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赶会。到了会场既不看戏,也不买东西,要么在人群里穿来穿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要么拣一个高一点的地方蹲着,傻愣愣地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热热闹闹的会场,看到高兴时便喜滋滋的叼上一支烟,嘴里还要不停地哼两句民歌,真舒坦;更有一种人似乎匆匆忙忙,其实有条不紊,他们多是青年夫妻,鸳鸯情侣。那些男子汉们就是专门带着自己心上的人来的。他们一会儿在风味小吃摊前买可口的小吃;一会儿在冷饮摊前买两支可口的雪糕,买几瓶可口的果汁;一会儿又在华美的衣料,琳琅满目的小物品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挑着,只要女的看好了,选准了,很喜欢,不管是衣服布料或别的什么,也不管钱多钱少,男的都会毫不吝啬,慷慨解囊。买下。他们来这里赶会好像就是专为讨心上人喜欢的。现在该买的买了,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剩下的就是玩了。他们一会儿看看马戏;一会儿看看飞车走壁;一会儿又像孩子似的嘻嘻哈哈骑在玩具马上转转,乐的不得了。这时,戏也快开了,于是,顺便买包瓜子,到戏场里找一个两人能挨着的地方,相互依偎着,边嗑瓜子边看戏,别提有多高兴了。这样的盛会,不知成就了多少对青年男女的美满姻缘;连接了多少人的深情厚谊;也不知为农副产品的销售,为市场的繁荣,为社会的发展进步做出过多少贡献。
即使是百十口人左右的小村子,没有戏台的也要临时搭个台子请本地或临近大村子的业余小剧团(这种小剧团,大村子都有)来唱几天二人台小戏,红火一番,也同样杀猪宰羊,班闺女(赶着馿或别的牲口让闺女乘坐,意思像‘班师’那样隆重)叫女婿引外甥,再请上亲戚朋友们,都来聚聚,叙一叙亲情友情,热闹几天。
有的村子唱戏还要打西瓜,就是一场戏唱到正中间,几个年轻力壮的彪形大小伙子端着抱着二十四颗大戏瓜昂首阔步走进戏场,看戏的人都知道这是打西瓜的来了,马上闪开一片空地,戏台上也马上停下演出,文武场全部撤退,把前台的东西都搬到后台,几个年轻胆大的演员脱下戏装,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前台,摆出一副应战的架势,准备接瓜。台下的小伙子使足全身力气把西瓜往台上扔,台上的演员们又想接住瓜,又怕被瓜砸着,东躲西闪,左扑右逮,扮出一副憨态十足,滑稽可笑的样子拼命接瓜,接不住的摔到地上砸在墙上打成几半,到处都是飞溅的瓜瓤瓜汤;还有的小伙子,故意把瓜扔到戏台的明柱上,台下看戏的人们眼瞅着这飞来的瓜瓤瓜汤,你推我搡,急忙躲闪。这时,台上台下乱成一片,尖叫声嘻嘻哈哈大笑声响成一片,整个戏场处处充满欢声笑语,和气和谐,其乐融融。西瓜打完后,还要上台清点数目,把打烂的西瓜再补上,补足二十四颗,全部送给演员们吃。据说,打瓜就是为了要这个红火,讨个吉利。二十四颗西瓜代表二十四个节气,就是全年;瓜瓤的红色表示日子红红火火,吉祥如意;瓜皮的绿色表示生机勃勃,日子蒸蒸日上。多么美好的愿望啊。
七月的红火到十五便进入了高潮,这个十五是家家户户都要过的。
七月十五前几天,家家要捏面鱼,就是把白面捏成鱼的形状,鱼鳍、鱼鳞、胡须、眼睛都是用面捏的,只是眼睛面要用锅底黑染成黑色面,再捏些花草装点在鱼身上,蒸熟后用红绿胭脂水点画出来,非常美观漂亮,真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然后亲戚朋友之间,你提着竹篮子到我家,我提着竹篮子到他家,相互赠送这种面鱼礼品,进一步拉近亲戚的感情、关系。这也是古时候留下来的风俗,至今还流传着个七月十五送面鱼,八月十五杀鞑(古时候对北方游牧民族人的统称,故事说的是元朝的事)子的故事。如果谁家有当年嫁出去的女儿,那是要送三年的大个子面鱼的,大到一至二尺长,点缀的也更花哨,不过只做两条,是给女儿女婿的,亲家只送一般的面鱼和蒸馍,为的是显示娘家爱好,给女儿长脸。
七月十五这天,过去我的家乡还举行一种仪式。我小时候还参加过一次这种仪式:早晨,家里的长辈在太阳还没有出山的时候就从地里请回长得最棒的一株谷子,谷穗要大大的金黄金黄的,这叫请谷爷爷,然后用黄表纸把谷子裹起来,供到桌子上,点上灯上上香,再磕头,这些都是在无言中进行的。做完这些就大步流星赶到庙(村村大小都有个庙)里,全村每家至少要去一人,这是约定成俗的事,没有谁强迫组织。看看人到齐了,大伙就都跪在庙院里,主持人已把一头大猪牵到了庙堂里,从这时开始,每人胳膊上栽一截一寸左右燃着的香,都准备好了,主持人便把猪赶至供桌前,在供桌上摆好贡献,点上灯,上上香,烧过黄表纸,大家随着主持人一起磕头。磕头结束后,主持人仍跪着面向神像祈祷,众人也都虔诚地低头跪着等待。这时,庙里庙外鸦雀无声,只有几个跟着大人去的不懂事的小孩跑来跑去,但也不喊叫。主持人祈祷毕,把一瓢刚刚担来的冰凉冰凉的水浇在猪身上,猪被凉水一击抖擞一下,主持人就喊一声:“领了”。这叫领牲。于是大家面带笑容,皆大欢喜。最后,把胳膊上燃烧的香取掉,把猪牵回村里宰掉,中午家家都吃猪肉馅大包子。下午,每家的主要男人都去上坟给祖宗烧纸钱供献包子。
现在的人们都说这是愚昧、迷信。我倒觉得这也难怪,那些勤劳善良忠厚老实的农民劳作了半年,在这即将收获劳动果实的关键时刻,怕到口的劳动果实被冰雹霜冻什么的意外灾害给毁掉,他们又没有别的什么好的保护办法,只有用上古传下来的祈祷方式来祈求风调雨顺,年年有个好收成。以此来寄托他们的心情、愿望,这实在也无可厚非。不过这民俗背后的文化,不也是一部令人关注的无字历史书吗?它记录的是历史上那块贫瘠土地上的农民的生活、思想、情感、无助、无奈。这部历史应该是很发人深思的。当今的人们倒是应该想想,我们应该怎么做。当然,现在那些带迷信色彩的仪式都没有了,但村里的人仍然保留着吃包子的习俗。
上面说的是村里人过七月十五,要说红火热闹的高潮还是集中在县城里,那毕竟是政治经济文化集中的地方,过去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
古时候每到七月十五这天,由黄河上讨生活的船工组织——黄河水路社主持操办,请和尚诵经超度亡灵,八音会鼓乐伴送亡灵,人们把自备的纸灯放在水中,在夜幕下明明暗暗随波流逝。这天就叫做迎神送鬼节。到了清朝乾隆16年,在县城西城门外的古渡口修建了禹王庙、古戏台。从此,漂放河灯成了一种有组织的祭祀活动。后来,渐渐形成了一套严格的礼仪程序。这套程序现在还保留着。近几年,县里把这一天又定为“黄河文化节”,活动内容就更加丰富多彩了,规模也更大了。
现在,我就给你说说如今的河灯节是怎么一个热闹法。说是十五过节,其实十四就拉开了序幕,十五是各项活动的巅峰,当然放河灯是巅峰中的巅峰,十六才结束,整整过三天。现在这个河灯节不同于过去了,它不仅仅是缅怀祖先、追思逝者、超度亡灵,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祭祀活动了。故乡的人给它加进了新的内涵,正如它的新名字“黄河文化节”一样,更是光大黄河文化的盛会,搞活经济贸易的盛会。你说它的规模能不宏大吗?
每年,从十四日这天起,人们就从四面八方像潮水般涌进了县城。老百姓家的亲戚朋友们来了;部门机关的新朋旧友们来了;政府的贵宾们也来了;更多的是专门来赶会看放河灯的。离县城三五十里的,早上来,看完河灯回去,车是很方便的;再远的有专车接送;更远的就住下连看三天,要红火就红火够,闹个不后悔;更有甚者,他们与这里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听说这里有个古老的西口古渡,古渡上举行非常漂亮的河灯晚会,就千里迢迢跑来了。你说这节日的名声够多大,吸引力有多强。
过节这三天中,十五这天人最多。整个县城人山人海,大街小巷人潮滚滚,据说最多时能达到十多万人。一个小小的县城也够拥挤的了,县里不得不调集全部警力外加民兵来维持秩序。就这样,汽车在街上行走还是很艰难的。整个县城就像一锅煮沸的水,热气腾腾,热闹非凡。工农兵剧场、东大剧场等大型剧场是戏剧演出,有晋剧、豫剧、北路梆子。这些都不收门票,随你进出的;广场上是全县二人台演出大赛,各乡镇群众组织自编自演的小戏比赛,还有流行歌曲演唱,你可以尽情领略。此外,马戏、车技、驯兽、飞艇、现代游乐表演,应有尽有,随你选择。如果你喜欢摄影绘画、体育健身,那你就去画院、街心公园、体育馆。这些地方有摄影大型图片展览;中老年书画展览;本县几个专业画家的个人作品展览;还有健身表演,篮球、乒乓球、羽毛球等体育比赛。这些,都是土生土长的人,带着土里土气的味儿,演示着黄河岸边的段段黄土风情。它们别具风味,保你看个过瘾。你要是去商店商场、酒吧酒楼、照相影楼窜窜,那里一样也都是人,人头攒动,买的看的,说的窜的,工作人员满脸堆笑,又说话又打手势,应接不暇,谁都得挪着脚步走路。如果你再去大众市场看看,那里可就更有意思了,有设摊卖货的,有修鞋配钥匙的,有现场用五色面捏成戏剧人物卖的,还有跑江湖耍把戏卖艺的,真是古今大杂烩,只要有人需要,就有人做。更多的是卖吃卖喝的。这些吃喝都有本地风味,热吃的像粉汤油炸糕、豌豆抿面、杂面饸饹、荞麦面餶飥、莜麦面窝窝、腐锅馿肉等等;冷吃的像碗飥、餈粉、粉皮、粉飥、凉粉、凉皮等品种繁多。最特别是还有卖凉了的酸捞饭酸米汤的,买一碗酸米汤泡酸捞饭,吃完后你可以随意喝酸米汤,不要钱。别忘了,在这大热的天气里,酸米饭是最能解暑解渴的。你别怕,凉了的酸捞饭酸米汤是吃不怀人的,凉了更能增强解暑解渴的功能,夏天锄地的人们午睡起来必喝一碗酸米汤泡酸捞饭,这样一下午既不渴又不上火。像十五这样的大热天,跑上半天口干舌糙,喝上一碗别提有多舒坦了,比喝什么都强。所以,这些小吃摊前是人挨人,人挤人,有坐着吃的,有站着吃的,后边还有等着的。大众市场真正是大众的市场,人们无拘无束,挤挤插插,招呼声,嬉闹声,说笑声,吃饭的撇嘴声,喝汤的吱吱声,应有尽有,真是万声齐发,人声鼎沸。吃饱了喝足了就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养足精神看河灯吧。
说到看河灯,那得早些去,不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半后晌就有人坐到那里死等,不动了。现在我们就先到西口古渡广场上转转,然后找个眼宽的地方看河灯。
到了广场,你首先看到的是西口古渡戏台上演出的正是正宗的原汁原味的二人台,人们不是说二人台源于河曲吗,这是对的。你听那唱词是河曲的方言土话,唱法又是传承过来的古老唱法,一般唱法跳八度音就不错了,这种唱法能跳十度甚至十二度;你再看那表情动作,亲昵温柔恰到好处。你说这是为什么,那我告诉你,这些演员都是土生土长的河曲人,别的地方的人没有这个经历,演唱可以学,思想感情和表达情感的方式是学不来的。一方水土一方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说到这里,我倒觉得河曲人应该不惜花几个钱好好打造一番,越带土味野味越好,这才是特色,说不定还能走遍世界,满天下吃香哩。
这个戏场里,最惹眼的是那满戏场转来转去卖东西的女人们。你别小瞧她们,她们都是心灵手巧的家庭妇女,她们卖的都是精工细作、亲手绣制的上等艺术品,有红绸肚兜兜儿,有香囊荷包包儿,也有烟袋荷包包儿,还有婴儿穿戴的虎头鞋、虎头帽儿等等。那里有一个风俗,婴儿过百岁时,老娘(外祖母)、姨姨要送孩子虎头鞋、虎头帽,要把孩子打扮的虎头虎脑,虎气虎威。这风俗不错吧,亲情,爱情,望后代生龙活虎成长的感情胜于言表,真是诗情画意啊。
好了,现在我们就去看看人们想着盼着的河灯晚会吧。当暮色苍茫的时候,人们就从各个地方汇聚到了黄河岸边,先看看暮色苍茫中的黄河风姿。人常说黄河滔滔,其实到这里的黄河没有一点桀骜不逊的架势,有的倒是温柔、嬉笑、妩媚。像一个结婚不久的年轻少妇,楚楚动人,会让人想起自己那刚娶过门的新娘的。
——在遐想中,天渐渐黑了下来,夜幕终于铺天盖地盖下来了,黄河终于被夜色隐没了,看不到她那巨龙般的雄姿了。环视你的前后左右,依稀感知黑压压的全是人头,虽然有成千上万的人,但没有喧闹声,你只能听到周围低低的窃窃私语声,大家都在静静的等待那一刻。突然,礼炮轰鸣,朵朵礼花燃放在空中,一朵,两多,三朵…… 。人们说,这是信号,河灯就要从几里外的大船上放下来了。果然,礼炮又停了,礼花也消失了,黄河仍然被茫茫的夜色笼罩着,什么也看不见了。忽然,人群稍有点骚动,说话声也大了点。你仔细看,仿佛是从天上掉下了似的,上游那边无数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向这边移动,移动,终于过来了。好多,好多,一大片,一大片。在浓浓的夜色中看不见河水,只看见五彩缤纷的河灯,静静地缓缓地浮动着。灯光闪烁,逍遥自在,犹如众仙子在天河里游耍戏水一般。此时,你会心旗摇动,恍若在梦中。
猛然间,多门礼炮一起轰鸣,众多礼花腾空绽放,天上一片灿烂,黄河骤然闪现在眼前。这下看清了,河灯更加绚烂多姿,缓缓漂游,灯光一会儿斜,一会儿直,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不停地变换着优美的姿态;黄河好像很懂人们的心情,水波漾漾,金光粼粼,悠悠自得,缓缓流动;河面上还有那打扮得花枝招展满载着游客的条条游船,在礼花的彩光中,船影焯然,摇曳多彩,美不胜收。
这是看河灯最热闹的时段,天上是礼花不停地绽放,花朵五颜六色,形态各异;河面上是五彩斑斓,光波水波交相辉映;三百六十五盏河灯闪闪烁烁,好像是说:天天顺利,年年如意。天上天下,声、光、影立体交织,五光十色,绚丽多彩,耀眼夺目。人们的欢笑声、惊呼声、赞叹声,响成一片。美啊,真美。在这美的欢乐中,人们早把世界上的一切烦恼忧愁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剩下的只有欢乐,欢乐,还是欢乐。
慢慢地这三百六十五盏河灯,载着人们美好的祝愿渐渐漂向远方,在浓稠的夜色中,一点点,一点点……
这会儿,河灯虽然放完了,人们的欢乐并没有停止。恰在这时,四处鼓乐喧天,高亢的民歌响彻云霄,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在这样的夜阑更深之时,不管你是官还是民,是大腕还是普通人,都淹没在这欢腾的人的海洋里了,没有谁顾及你是什么身份。这祥和欢乐的夜晚和这交织在一起的鼓乐声、歌声、欢笑声、叫喊声,汇成一篇美妙宏大的乐章,留给了每个人,送进了每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