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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哥出书文章(散文集)

发表于 : 周二 9月 22, 2009 7:24 am
鬼哥

第三篇

回忆父亲五六事
文章/鬼哥

父亲虽然去世好多年了,但我对父亲的印象还依然那么清晰。平日里,只要碰到别人谈论起父母或听到别人喊“爸爸”时----都会自然地想起我的父亲。父亲那音容笑貌,严厉又慈祥的话语常在我梦里走来。
我初中快毕业时,家里条件仍然不宽裕,劳力也十分缺乏。父亲无奈,只得在四个子女中抽两个下来帮衬母亲。结果,哥身强体壮,小妹个高手脚又麻利,都不约而同地把两个名额让给了当时都很想继续读书的当初身体虚弱的我和个头矮小的大妹。未想大妹因脑膜炎身体垮了而辍学,作为教师又学历不高的父亲把唯一能出人头地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不差,但因祸不单行的家事而大受影响。
我考取在远离家乡的另一个县城上高中,一月两月难得回家一回。说好听点是想家了,说直白点实际上是回家讨钱,以维持自己并不高昂的生活费用。而且每次回来都可以海吃狂饮一回,空手回来满载而归。最有规律的就是我一回来白天除了母亲与我唠叨外,晚上就是父亲把母亲赶到妹妹们房间里而把我扯到他的大床上与我抵足而眠,但往往是彻夜畅谈,谈天说地,道古论今,评为人处世,叙学习探校事。父亲时而严肃时而爽笑时而叮嘱时而高论的影象搅得我第二天“长眠”,只等待母亲的那桌丰盛的美食了。
特别是在夏夜,父亲陪我学习,伴我洗澡----在门外纳凉时,除了与我聊天就是吹口琴拉二胡给我听。当我在惬意的凉风下,轻柔的乐声里沉睡时,父亲则执着他那柄特有的大蒲扇为我扇着凉风赶着蚊子。迷迷糊糊醒来的我总能看到父亲那望着我的慈祥的笑脸温暖的目光。
那年高考,我以11分之差进了孙山,加之母亲重病,心情异常糟糕的我不满做校长的父亲常因公事而不回家陪伴母亲而三言两语吵僵。父亲生平第一次骂了我,而且很狠。我受不了。我打小能记事起就痛恨骂人的人,骂我的恨,骂别人的人也恨。于是,我陪了母亲一天,关照了兄妹后默默离家出走了。20天里,父亲亲自或托人打听我的下落,找遍了我们乡周围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学家,终无消息。父亲哭了,象个孩子。在家里,在学校,在邻家,只要一谈到我一想到我就常常如此。别人越是宽慰,父亲越是伤心。当我毫发无伤地站在父亲面前时,父亲喜极而泣,一下搂过我,哽咽着:“二子,我的好儿子。你就是不要老爸了,也得早些回来陪陪你母亲啊。在我王家,你最懂事,咋一走就是20天没消息呢?这么热的天又不装点钱,你怎么熬过来的----上次爸爸言语是重了点,现在还生爸爸的气吗?----”
其实,我也很后悔,这些年来,家里那么多摊子事,都靠父亲一人扛着,况且还有学校里的杂事。我眼圈红了,想跟父亲说上几句话,但不知道怎的,我只扫了父亲一眼,便转身离开走到母亲身边:“妈,对不起。大学没考上,我留家里务农,多少能帮上点忙。”母亲笑了:“回来就好。去洗个澡睡会吧,我和你哥去把旱地锄好回来做饭,到时候喊你起来,去吧。”
哥却在旁笑着挖苦:“得了吧,就你?挑了点土粪跨田坎,扁担什么时候滑落肩膀都不知道还傻乎乎继续往前跑的你还能干繁重的农活?连小妹都不如。”
我一窘,嘀咕道:“一回不行,总不能说二回也不行的---”
父亲笑了:“二子,你不是务农的料。这日后在家里,看书,看电视,钓鱼,睡觉,听歌就是你的一竿子事情。到开学的时候,你还是去上学吧。”
还是去上学?当然求之不得。但在当时已算高昂的复读学费,家里哪承担得起哦。然而,我没料到,哥哥把准备结婚的钱全拿给了我:“二子,这是你的复读费和生活费。我与你嫂子结婚延后。”
父亲说:“拿着吧。你哥嫂结婚时,我再支取我一年的工资给垫上。选什么学校什么时候走,你自己拿主意,老爸送你。”
再次高考,很顺利。但又是出人意料,我没考取志愿里的学校,意外地踏入了上海。又高兴又沮丧的我没敢与父亲说也没与任何一亲友说。只对父亲说,我想与同学去上海打工。父亲以为我又落榜了便什么也没问,只叮嘱我在外闯荡的注意事项等等。还让我带上一千元钱,说是头个月的生活开支。我摇摇头,从中抽取一半,因为当时的学费只要396元。
就这样,在母亲的盈盈泪光里 ,在父亲的烟雾缭绕中,我渐渐远行的背影将父母挡在了村口。
一旦出了省,便不象在近县那么方便了,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的。所以还真的特别想家,想我的兄妹,想我的母亲,想我的父亲。于是我常写信给父亲。父亲也常回信,但回信里大多是好事喜事快事趣事叮嘱教训德育之事之语。但我总是惴惴不安,夜夜恶梦。梦到的都是有关母亲的事。最终,还是出现了我想都不敢想的竟是母亲已经病入膏盲,久卧未起的事。在一封加急电报的“电击”下,我当即返回老家。可母亲已瘦骨嶙峋得象个木乃伊。言谈中,我无意间说出了在学校里生活的一切。母亲深陷无神的眼睛竟然亮了许多,嘴角艰难地挤出几缕笑意。苍凉的父亲则是朝我又骂又笑又摇又抱,接连向母亲贺喜:“听到了吧,你儿子上了大学竟瞒了我们这么久,这个狗东西。家英啊,你高兴吧,你看我们是不是该为二子请上几桌客呢。”
我没阻拦住,但看见母亲的眼睛又亮了一下想坐起来。我扶母亲稍微坐起来点后,母亲用她那如柴的颤抖的手摸着我的脸费劲地笑着。
父亲高兴坏了,赶忙通知在场的亲友分别去通知其他亲友、乡村两级领导以及学校里的老师们。
那几天,父亲常端着药碗坐在母亲床前,边喂药边高兴地絮叨,说给母亲听,夸自己的儿子,要母亲坚强起来陪伴着他们的儿子大学毕业。
但母亲没支撑住,高兴了几日后焦然逝去。父亲象变了个人,常训教人的嘴巴似乎笨拙了,练过武功的利索的身体似乎僵硬了,本就是烟鬼的父亲烟抽得更凶了,时常夜里坐起点燃香烟看母亲的照片,摸摸母亲出嫁时带来的那只红木箱子。也常在夜深人静时吹奏起口琴,揉捏起二胡,吹捏的都是伤感的母亲爱听的曲子。与人谈话时,从他口里讲得最多的就是我的大学时光和妈妈的故事,也时常复述着母亲说过的话。
这样的事一直持续到父亲卧病在床无法起身的时候。
之后的二三年里,一路走来。父亲的病时好时坏。父亲还为我的感情之事焦心难安。不论你怎么宽慰父亲,父亲只说,你还小,没经历过的不知道它的难处。
我曾尊称父亲是三师者——教师、律师、乐师。因为父亲打19岁起就当了老师,之后又考取了律师资格证,而且擅长多种乐器。父亲却在我那段时间里笑我是二胡——糊里糊涂。
直到父亲生命垂危时,把他那心爱的二胡托付哥哥转交给我,要我象他手中的二胡一样能在日后的生活中揉捏出美妙的篇章。
父亲就这样走了。遗憾我没能如父亲所愿,生活里美妙的篇章似乎从父亲闭目的那一刻起就谢幕了。但是,我还能在父亲的坟前与其长谈,还能在梦里与父亲见面。
2008.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