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风

天堂苦旅





雨崩行

（一）


作者.潇湘听雨/编辑.琴心






如果事先有人告诉我，去雨崩的路上随时有可能遭遇山崩和塌方，如果有人事先告诉我徒步雨崩要应对体力的透支和强烈的高原反应，如果事先有人告诉我，三天得翻山越岭八十三公里的路程，我想在选择是否徒步雨崩时绝对不会那么坚决那么勇武。
然而，我们站在了西当村的村口，贴住了梅里雪山的山脚。似乎还没有来得及舒展一下腰身，没有来得及仰望一下蓝天，尼布师傅就指了指眼前连绵起伏的群山说：“你们去吧，三天后在这里集合，我会在原地等你们。”来之前我们只知道雨崩是镶嵌梅里雪山脚下的一个原始古朴的美丽村落，并不知道它竟是现代化的运输工具不能抵达的地方，陡然面对驿路和骡子这些只在书上见过的远古时代的文明，时空上强烈的错位感竟让我们不知所措。

“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见我们有些茫然有些无助，他又补充道，“后面几天的路程还很艰难，为了保存体力，建议你们还是先坐骡子到垭口。山路很危险，你们要紧紧跟着当地的导游，不要走丢了。”我们这才注意到我们的身边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单瘦小巧的女子，看不出实龄，只从黝黑的皮肤，简单利索的穿着，判断出她是那种沐山雨浴谷风而长大的真正的山里人，而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既有蓝天白云般的清澈明净，又有高山危岩的坚定刚毅，看到她，我们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心里特别的踏实。再者本来也别无选择了，我们也只能把这个女子当做最强有力的依靠。后来才知道这个健步如飞一路给我们照应的名叫拉粗的藏族女子才十九岁我不知道八十三公里，对于我们这些只在城市的马路上悠闲溜达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当我们这个团队的那些帅哥靓妹们信心百倍地选择全程徒步时，我和宝宝还是毅然地选择了先坐骡子再步行的方式。后来才知道骑行三十多里山路并不能解决多少实际问题，但骑行高原的过程确实是人生中一次难得的经历，也是一种无以替代的享受。
蜿蜒在雪山山腰的山路非常陡峭狭窄，骡粪泥土铺就的路面湿滑松软，而且经过骡子常年累月踩踏，凹凸不平。所以步步攀升在梅里雪山，既有仰望蓝天时的悠闲自在，又有与迎面而来的骡子狭路相逢的惊险刺激。据说骡子特别的倔强，那次的经历确实使我对它的性格有了清醒的认识。也许是常年行走山路得出来的经验，骡子喜欢走山路外沿的松软泥路，不管你怎么拉扯它，吆喝它，它都能做到对身边的悬崖熟视无睹。低头一看，脚下全是山谷，伴着它脚底的一走一滑，你明显的感觉到它身子的抖动起伏，骑在它身上真的有种把生命提在手上的恐惧。尤其令人紧张的是遭遇两骡相遇，无法逃避的相峙简直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生死都已无法把握，只能坐等主人极力地把它们分开。所以后来看到路上的游人或气喘吁吁地坐着休息但还要坚持，或碰到已全程徒步成功返回的游人兴奋中不乏自豪地给我打招呼的时侯，我总是默默地想：就算你们在挑战自己的体能方面有值得骄傲的地方，但还是有一份遗憾，因为步行和骑骡上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完美的旅程是两者都得经历。而我们骡行至垭口便与团队一起开始了艰难的步行。
我们翻山越岭只为奔雨崩而来，所以对雨崩我们也极尽想象作过无数的设想，但陡然面对它时，我们还是有很多的意外和震撼，眼前的一切让我们说不清是误入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还是闯进了远古时代的荒原。碧蓝的天空，洁白的雪山，灿烂的阳光，青青的草坝，全都像经过了漂洗似的不染纤尘，甚至空气都透明得仿佛能闻到它淡淡的清香。而二十几户人家就坐拥在这巍峨的群山之中，他们或如蘑菇般依山而居，或如星子般散落在狭小的平地里，白天放牧牛羊，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晚上仰望星光，安静地倾听穿村而过的雪水如妙音般欢快地从脚底唱向远方。世间喧扰之声与这里无关，这里有的只是静谧安详甚至是我们这些红尘之子无法忍受的静寂，尤其是夜晚，被大山和星空包裹着的村庄更是一片死寂。
当然造成一片死寂的原因是这里的原始落后，雨崩相当闭塞，骡子是唯一的代步工具；到了晚上，手机没有信息，因为利用太阳能传播信息的手机受天晴天雨天黑天亮这些自然条件的限制；照明基本是烛光，因为全村只有一个小型发电机，每天只能为一户人家送电，我们所住的三江客栈还算条件好的，电灯也只能勉强维持到十点。不过就是因为没有电，我们就有了人生中最有趣的经历：蹲在厕所看星空。
说到厕所宝宝曾建议我写写厕所见闻，我觉得特意拿厕所来说事，总觉得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沿途所见厕所确实让我眼界大开，而且厕所的变化也从侧面反应了文明风的渐行渐远，所以在此顺带说几句。丽江的厕所是我所见过的最豪华的，不仅有专人导上，还有液晶电视陪拉；行之香格里拉，蹲位里没有了电视，但大门入口处有大屏液晶彩电和整套卡拉ok音响设备，据说你等人的时候可以在大厅里随心的或歌或舞，洒满香水的空间会让你忘却身在何处；过香格里拉后厕所越来越低劣，有在悬崖上直接搁几块板子的，所拉秽物直冲悬崖，不知道那情景是否壮观，我可是没有勇气去尝试；有以大自然为厕的，进雨崩的路上，你想在据点找个厕所，那里的老板会告诉你每棵树的背人处都是厕所。
而我们所在的三江客栈的厕所可以算是文明风之末梢中最好的了，四面砖墙，不会让你上得心惊肉跳，也不会让你有露身野外的羞耻，没有顶棚的结构，冷不丁还会让你有一份意外的惊喜。当然这也要运气，若天下大雨，寒气逼人，蹲在那样的厕所里无异于遭遇了一场灾难。天气晴好的夜晚就不同了，夜色尽管也带有凉凉的寒意，但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厕所里，猛然一抬头竟与瑰丽的星空撞个正着，你该会多么欣喜，仔细一看，天空是那么青那么低，低到如一片青瓦盖在了厕所的屋顶上；星星是那么的多那么亮，挤挤挨挨像一群爱看热闹的孩子眨巴着眼睛挤在你的面前。尤其当虫鸣之声翻过墙头钻进你的耳朵，你绝对会忘记开始在黑暗中摸索的痛苦，你压抑很久的胸腔突然就有了舒展的空间。而我当时只是频频地感叹：原来夜色可以如此美丽！
不过，这样的地方是不宜久呆的，单薄的夹衣绝对敌不过山风的寒凉，再者想起第二天更加艰难的行程，酸痛的腰板便想赶紧找个依附的地方，于是我选择了一张傍窗的床，任星空在梦中低语，任月色抚慰疲惫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