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鬼哥)
父亲(鬼哥)
父 亲
文/鬼哥
父亲是位教师，凭他那套教书育人。从他手里出来的得意门生有好几十，于各行各业中做得都很出色。
每当逢年过节，校里收到的信件礼物常常一大摞，令同行们赞羡不已。家里来的有三四桌，常把母亲忙乎得不停地擦汗。门生们干脆将母亲拉到沙发上坐下，男男女女亲自动手，乒乒乓乓，稀里哗啦，哄哄闹闹。次数多了，我显烦。但父母却高兴异常，还说来少了，要是来齐，怕有八九桌哩。一连好几天，父亲既象年轻人一般，与弟子们谈乐、打牌、下棋，争争吵吵，又如老领导一般宴后大训一通，天时地事，书画琴棋，弟子们老老实实，频频颔首。
后来，那些门生成家立业了，有的漂洋过海，有的久居省外，工作忙了，事情多了，有老婆孩子了，就来的少了，少得让父亲感到十分的失落，空虚，沉闷。时常翻出信件，凝视着各种各样的收藏的礼物，在家里一呆就是一天，一看就是一夜。我知道，父亲在惦念他的弟子们，常嘀咕，某某现在怎样了呢？
我曾一度敬畏父亲，不只因为他教学成绩过人，为人处世服人，言传身教赢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受到领导、同行及亲友的尊重和倾佩。我受父亲影响，与父亲能很好地沟通，不象父子却象忘年交，每次当我从外地回家，都要和父亲亲热聊天，父亲从不饮酒却要与我对饮，只不过，基本上我一人喝而已。晚上，母亲被赶到妹妹房里，我与父亲同榻抵足而坐，一谈就是一夜。
然而，自母亲去世后，又接二连三地哥哥也去了外地，妹妹出嫁，我又到了市里工作而且有了女朋友，除了过年，很少回家，父亲一下子孤独起来，他不适应原来亲睦热闹的一家人突然走空了，偌大的房子，父亲住不惯，索性住进了学校。
不久，父亲病了，实际上，自母亲病逝那年，父亲就病了，只是他不说，也不让同事说，我们也粗了心。父亲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曾背着我们住了近两个月的院，由于费用高，未痊愈就出了院，之后于人前强颜欢笑，只怕拖累了我们。
那年教师节，我回家看父亲，恰好哥也回来了。从不计较我们婚事的父亲一个劲地催促我们成婚。我哥俩不吱声。父亲颤抖着手掏出哗啦啦大串钥匙打开家里原是母亲嫁来时带来的已经很破旧的红木箱子，从箱底拿出一包东西来：“你们弟兄俩今都在，这是你妈去世时留下的两万元，还有我全年工资款一万元，二一添作五吧。你俩寄我的八千，我治病花了。这回老爸实在没多的，就别怪爸怎么的了。”
捏在手里的一叠钱象铜砣铅块，沉。为以前对父亲的误解、愤恨、不关心而脸热心痛愧疚落泪。这时才猛然发觉父亲消瘦得怕人，头发脱落和苍白更显示出父亲的苍老。特别是夜里听到父亲接连不断的沉闷的哮喘、咳嗽、吐痰，而且深深懂得床边地板常放着一只装满煤渣的塑料盆或七八张叠起的报纸是起的什么作用和意义了。我哥俩更是怀疑父亲的病情了，一再追问，父亲就是推三言四，一副笑容可掬、不以为然的样子说起笑话，还是委婉又坚定地催促我们尽快完婚。我和哥商议，把这些钱移交给学校领导为父亲治疗疾病。
2003年夏，我辞职做起了食饮生意，出奇的好。岂料父亲找到厂里并逼我叫来了哥哥，依然逼婚。怎么解释也不行，没办法。我劝哥哥先结婚。我因为女朋友病了（其实出了车祸，不敢告诉父亲），延后再说。父亲理解地点点头。乐呵呵地高兴了一个月后，突然卧床不起。诊断结果让所有人瞠目结舌——胃癌晚期，还有严重的肺心病！胸透得知，父亲的肺部有一个个黑洞，裆部浮肿得象个小南瓜，双耳发紫干裂，嘴唇发黑，已经走不动路，喘不动气，说不动话。癌瘤大得惊人，如一联臭皂。住院前几天吃下的东西吐出的已是黑色污物。医生吃惊地说，病人一直“能如常人”生活工作到现在，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任何人都知道父亲是治疗不好的了。父亲自己也清楚，不再听从任何人的劝阻硬是逼着哥哥背着他出院了。我知晓后，父亲已经回到了老家。我问明情况后跑到安医附院软磨硬泡苦苦哀求才从主治医生那乞得治疗父亲的药方，又购了2000元的药品以便父亲在家里继续吃药打针疗养。可是效果不明显，毕竟没有专业医护人员和医疗环境，九月上旬，父亲未交代完便焦然逝去。
让我一生都不安的是，父亲去世半个月了，我才得知噩耗。当时因我忙着厂部迁址，电话改号，手机进水，我也没打电话回去问侯，亲友们一直无法与我联系。都气得只剩下没把我杀了！
多月后，我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父亲在来我厂之前就写好的一封信，读后让我真正读懂了父亲，理解了父亲，我痛哭流涕：“我儿和听之：为父已觉时日无多，故在此再唠叨几句。……以往我年轻时，一心扑在教学上，……已愧对汝母，勿怪。现已身染双疾，拖累了你们，误解了你们，又没得给你们很好的关爱和教育。全家只汝一人学历高，通事理，精人事，以后一家重担落于汝肩，勿恨。为父已遵汝等母言，亲眼看着汝两妹出嫁，汝兄弟成婚，目前看来都还不错，吾及汝母心已安矣，……勿念。只惜为父至死未抱上孙子孙女，甚憾！汝兄弟须对吾儿媳霞、梅多加疼爱，对两妹妹多加关心……。他日兄弟生龙凤，家祭无忘告双亲。……好自为之。父草。”
父亲和母亲的坟紧挨在一起，但愿父母能在地下长厢厮守，不会孤独寂寞。如今，哥有了儿子，大妹、小妹各有了女儿。我们没有忘记每年清明和春节前都会聚在一起，去父母坟前祭祀、叙叙。我总说，父母给我们的太多了，我们欠父母的太多了。
叶扬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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