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鬼哥）（主题征文第十篇）
葬花（鬼哥）（主题征文第十篇）
葬 花
作者鬼哥/ 编辑云想衣裳
（一） 一九八七年八月二十一日，一阵阵震耳的鞭炮，烘托出何家的喜庆。何家三少爷何纯阳考上了某民政学院。宾朋满座。 一九九零年七月一十一日，一声声噼啪的鞭炮，衬托出花家的悲情。花家四姑娘花文珺因落水身亡。所有亲友凄凄戚戚。 （二） 何纯阳住岳村，何家是岳村的唯一杂姓。花文珺住慧家庄，花家也是慧家庄少数杂姓户之一。两个村子虽然处在两个乡镇，却只有一条宽阔的石子马路相隔。七八十年代，农村也存在排外观念，不是同姓不是宗家，一般交往不深。除非大事，一般不怎么往来。由于这点共性和相邻的熟悉，何花两家走得很亲近。知根知底，相互帮助。何纯阳与花文珺从初中开始就在当时八里开外的唯一一所中学读书。为了省钱都不住校。花家买辆自行车，都由何纯阳骑着这辆车后面带着花文珺早出晚归，既安全两家又放心。这样一直到初中毕业。 （三） 两人都以优异成绩考取了县一中。县一中，是当时县级最优秀的高中学校，七村八乡的农村孩子都想进来。两家人特别开心。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学，还有将来的大学，两家一合计挖了鱼塘养鱼，盖了猪舍养猪。两个孩子则听取大人们的话心无旁骛地在一起学习，相互探讨。 （四） 高中第二年刚开学一个月，两家为了扩大规模，又琢磨着再挖一鱼塘，再盖一排猪舍。但没想到花老汉开车拉砖时不小心翻车砸断了腿。简直祸不单行，伤还没好，花婶去后坡砍竹子准备回来编扎好圈地养鸡，却在下坡时被荆棘袢倒，滚下来时被自己背着的竹子扎瞎了双眼。花家大姑娘嫁在深圳，二姑娘是个残疾，三姑娘与三姑爷远在新疆做生意，长期来说都无法照顾花老汉花婶。何家自愿要照顾他们，却被花家老夫妇拒绝了，因为何家还有三个小孙子孙女，还有养着这么多的鱼和猪，还有农活杂事。没办法，两个月后，花文珺辍学了。 （五） 花文珺虽然是个女孩子，瘦弱，却很能干。照顾父母，处理农活，养鱼喂猪、洗衣做饭。可再苦再累的活也挡不住莫名的孤独困惑。依然读书的何纯阳也是如此，有时候上课都分心。原来，他们相爱了。起初，两人还不太理解这种相依相离的感觉，甜美踏实或者孤寂慌乱。那时候农村电话并不多，但花家有何家也有，那主要都是为了生意。夜晚，成了两人相互问候、鼓励和倾诉的最宁静最温馨的时刻。哪怕对方只说一个字一句话，哪怕只听听对方的声音，对谁都是一种莫大的激励和依赖。他在那头，她在这头。多少个这样不眠又甜蜜的夜晚，成了两人最好的“约会”，成了两人沟通的舞台。 （六） 说得最多的除了情感，就是家常、养殖行情、学习情况、生活习性，就是各自的喜好。纯阳说，将来想考取民政专业，将来回到老家为人民服务。生为农村人，长在农村里，他很清楚农民在生活中最需要得到帮助与解决的是什么。他喜欢闻田间地头的草甜味。而文珺说，她喜欢花，她最喜爱荷花。她爱荷叶的翠绿，荷花的芳香，莲子的淡淡苦涩，藕的洁白。她说藕断丝连并非不好。对断了联系的亲友的关心与牵挂，难道有错吗？她对有关荷花的画作、诗句、文章、对联等收集了不少。他戏言，我住岳村，你住慧家庄，不就是“约会”吗。她也笑答，你姓何，我姓花，不就是“荷花”吗。 （七） 高三时，双方家长才知道两个孩子的事。一合议，没有反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亲上加亲嘛。何家说，只要不怕委屈了你家文珺就好。花家说，只要不怕咱家难处多，只要定了亲事，一旦纯阳出息了别忘了咱家文珺就好。其实，这是真心话，也是客套话。农村人也要面子。如果一旦说出的话以后都应验了，那么对两家这么多年来的交情，几年来的合股生意都是个不好的结局，甚至是个打击，也许会毁了两家。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婚姻是大事，将来谁也说不准，谁也做不了孩子们的主，只要两个孩子认定了，两家也都没意见，这事就是好事喜事。 （八） 很快，高考结束。何纯阳和花文珺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两人不再是小时候无猜的兄妹情义，也不再是初中时亲密的同学友谊。他们一起营造着纯洁爱情的甜美，一起打理着很好的生意，一起激励着相互的学习。他们没有一句山盟海誓，没有多少花前月下，没有什么浪漫缠绵。更多的是，一起孝顺双亲，从商持家。只是免不了的是相视一笑、拥抱、亲吻，闲暇时光携手沿着鱼塘看欢快的鱼儿，顺着猪舍挨个看看肥壮的哼哼的不断要吃的小猪仔们。偶尔，聊聊荷花。 （九） 一九八七年八月二十一日，何家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何老汉跑来把喜讯告知花家。花家如同自己的儿子考上重点大学一样，高兴非常。不用说，何家请了喜宴。花家则是最亲的贵宾。文珺忙好家里头也赶来帮忙。她做菜纯阳烧火。席间，知道内情的亲友都说应该是双喜临门。都说，何家能定下这么漂亮能干贤惠孝顺的姑娘难道不是一大喜事吗。笑嘻嘻的纯阳说，现在还只是我的女朋友，四年后过门来才是我的好老婆。文珺羞红了脸，暗中掐了他一下，小声骂声不害臊就跑去厨房继续忙活。纯阳跟了进来，喊了声文文，她抬头应答时，他顺势搂过她，说，文文，不担心我不回来了吗？她忙挣脱，红着脸嗔怨，何婶在你也这么大胆。何婶忙笑着啊啊地说我送菜过去了，就呵呵地出去了。 （十） 三天后，她送他到火车站。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有信任的眼神和深情的目光。他说，等我回来。她应，等你回来。他说，你是荷花我是风，我把芳香吹给鱼儿，鱼儿会为我们作证；你是莲蓬我是籽，你的情怀紧紧包裹着我。她笑，如果你是风，不是把我的芳香也吹给了别人？如果你是莲子，不是最终还是要滚落水中吗？他呵呵笑，当然，我就是要把我老婆的芳香吹出去，感染周围；我就是跌落水中，不正是去找你吗？因为你说过，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变成一支荷花。她抿嘴一笑，捏了他一下，少贫嘴，上车吧。好好学习，记得给我写信。他重重点了点头，嗯。火车已驶出老远，她还站在那，失落地望着。 （十一） 通过几年的努力，到了一九九零年三月，花文珺与父亲、何老汉一起又养起了二十头牛。她与他的通信足足装满了三个书包，都挂在她的床头。一个月里，她只准他打一次电话。她说为了省钱，挣钱不容易；也为了听听各自的声音。他要她每两个月在信中给他夹寄一两张最新照片，他要看着她，看看她是不是变瘦了变黑了。她在电话中说，六月就不寄照片了，一来太忙没时间去照相，二来你写完论文七月初就回来了。 （十二） 然而，世事非常难料。人算不如天算。六月中旬，开始下雨，而且一直没停过。七月初，连日的大雨引发洪水。贯穿岳村和慧家庄东边的月牙河弯弯曲曲，刚好切断村庄与集镇的路。原本最多四米宽的河面两天内拓宽达五十米！大片农田被淹没。还有一些低矮的农户被大水吞噬。河面上时不时飘浮着树木、草垛、动物尸体、瓜苗等杂物，甚至还有没用过的新的红漆棺材。由于地势高低不等，河道弯弯曲曲，水面的旋窝很多很大，水流很急。沿村广播不间断地提醒广大村民多注意屋舍安全，不要到河边去，特别是小孩。 （十三） 七月七日，何纯阳来电话说，他已买好车票，当晚九点的车。文珺一算，应该是十日下午三点多点到达本市车站，再两个多小时也就是在六点多点，纯阳就会到达河对岸。她担心说，这个时候如大雨，天也就显黑了，况且即使大水退了一点也还是无法过去的，于是交代他回来时去街上亲友家暂住，等桥面露出来时再回来，急也不在这几天了。他说，他知道有一座桥可以通过，只是转些路而已。等到那天看看情况再说。 （十四） 从最后那个电话开始，花文珺就坐不住了，寝食难安，心如鹿撞。十日下午三点，她就跑到河边等待着纯阳的身影的出现。一个小时过去了，没出现。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没出现。她不知不觉间又向河滩走近了几米。大水退下去时，露出十多米的河滩，满是淤泥。大点高点的杂草灌木丛还能看到挂着的一些烂草、菜叶、布带什么的，都朝着河水的方向伸去。一蓬蓬杂草只露出部分尖儿头儿。一行脚印伸展到她的脚下，在她站着的两米范围内来回折叠着。是文珺的脚印。 （十五） 何家和花家正在谈着纯阳今晚能到家的事。花婶突然问，几点了？两个孩子咋还没回来呢。花老汉一看，吆的一声，都快七点了，我去看看去。我也去看看，这是我儿子回来，我肯定要接的，好像我儿子以后就是你家的似的，看把你们忙的。何老汉笑说。月牙河虽然只在村庄的东边，看着并不远，因为村庄在高处，河在地低处，但走起来也有二里地。当两位老人赶到河边时，根本不见花文珺的影子。这丫头跑哪去了，天就黑了，接不接到人也要回来呀，花老汉嘀咕着，正准备呼喊，何老汉惊骇地发现：一行脚印在临近水边不远处不知道来回折了多少圈突然消失，只见一条条光滑的滑痕笔直地插向河里！滑痕两边好像有几撮草被连根拔起留下的一个个蓄水的小窝窝。 （十六）
两个老汉一下子像是明白了什么，惊骇之下，发抖地大喊救命，疯狂地顺河滩向河的下游奔去。 旁边两村的以及附近村子的人们潮水一样涌出门外。望着痛哭得几乎迈不开脚步的何花两老汉，催问之下才意识到花文珺肯定出事了。人们纷纷呼号着，奔跑着，取来绳子、耙子、钩子、网等器具纷纷抛向河里。哭声连天。似乎哗哗的水流声、汩汩的漩涡声也在哭诉。 （十七） 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在河水大部退下去的情况下，才在十里开外的下游曹家圩子打捞到花文珺的尸体，头发凌乱打结，衣衫不整，鼻孔耳朵嘴里都是泥沙。肚子鼓鼓的，两只手手指弯曲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当尸体被抬回来时，兴冲冲的拎着行李箱的满头大汗的何纯阳也刚刚跑了回来。那种见面的情形，万言难述。何纯阳哭得死去活来。连自己的头发都被自己揪下许多。全屋子的人大放悲声，乱作一团。 （十八） 第三天，到花文珺下葬时，何纯阳粒米未粘，他在悲痛中、哀呼中、恍惚中熬过来的，数次晕厥。硬是他的两个哥哥搀扶到坟场的。当第一锹土刚撒下时，何纯阳像是突然记起来了什么，嘶哑着嗓子大喊，等等下，别填土！说完奋力再奋力摆开两个哥哥踉踉跄跄跑村子西边去了。二哥追过去了。他看到纯阳猛地跳进荷塘里疯了样子拽了两片荷叶当盘又扯下很多荷花，然后托起荷叶又飞快跑回坟场将连荷叶包托着的荷花一起哭泣着放在棺盖上。 （十九） 因为花文珺喜欢荷花。他要让她永远地抱着荷花入眠。 2010.07.04夜
文学风网站欢迎你的光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