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金的故事（沙南）

[shunyanju06]

礼金的故事


□ 文/沙南

　　在少数人反对，多数人赞成的情况下，刘德胜终于赢得了村民的信任，当上了下洼村的第九任村长。
走马上任的那一天，一走进了村部的大院，他的眉头就皱成了个大疙瘩：这哪像个村部呀！这分明是一个破落的大杂院。院墙破损，垃圾成堆……
俗话说的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
有人问：既然他刘德胜敢把这么大的一个“瓷器活”揽到了手里，那他就该有做好这个“瓷器活”的“金刚钻”吧?
那是自然了!回答是肯定的。
刘德胜这个人呀，细说起来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是做买卖出身的，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地打拼了十几年，大小生意做了上千一宗，从没失过手。去年他家盖起来的那栋二层小楼，就是他会做生意，而且做起生意来聪明绝顶最好的证明。他为人处事儿经验丰富、老道、用心、果断、诚实。他对自己所要做的事情，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作出最后的决定，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是他做人的一项最基本的原则。也正是他的这一处事原则，才使的他在下洼村村委会处于瘫痪的情况下，敢于站出来，竟选村长。而且竟选成功，受到了大多数村民们的拥护。
你想，这要是没点魄力、没点能耐、没点正义感的人行吗？
虽然刘德胜才刚刚上任一个月，可村里那些个火烧眉毛的事儿却一个接着一个地排在了他的议事日程里，他从早忙到晚，从琐碎的乱麻团里找头绪，从千头万绪的小事儿中寻找工作的突破口，虽然这个村官当的很累，可他却无怨无悔。上任一个月，他才真真地体会到了，这个下洼村的村长呀，如果没点真本事的话，怕还真的干不好呢。
这不，一大清早上，刘德胜家的电话就叫了起来：来电话啦！来电话啦……
正在洗脸的刘德胜，匆匆忙忙地用手巾擦了把脸，拿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说：是刘村长吧？咱村小学那几栋危房说什么今年也不能再拖啦！雨季的时候可不能再用啦！那可是生命关天的大事儿呀！要是出个啥事儿，你说我这当校长的咋向孩子们的家长交代呀？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认可不当这个校长，还是安安稳稳地教我的书去。
刘德胜说：是我呀！张校长！你不用着急，不用上火，也不用再催啦！你的心情我理解，这件事儿咱村班子早就研究决定了：在今年雨季之前，说什么也要让孩子们搬进新教室去，你就放一百个心老老实实地当你的校长吧！这一点，我敢向你保证。我说的话，就是板上锭的钉。兑不了现，到时候你拿我是问。
放下了电话，刘德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妻子凑过来说： 是张校长催建校舍的事儿吧？
刘德胜点了点头。
刘德胜这几天也正在为村小学盖校舍的事儿着急上火的呢！不但人瘦下去一圈了，还起了满嘴的水泡。他妻子心疼地劝他说：犯得上那么着急吗？前任甩下的包袱，你一个人能扛的动呀？你看你，才上任一个多月吧？人就瘦成这样啦？早就跟你说吧，这个村长咱不能干，可你就是不听！咋样儿呀？这回知道马王爷长三只眼了吧？你说你，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当这个破村长，你这不是找罪受呢吗？咱这是个啥村你不是不知道呀！村里积累一点没有，干群关系紧张，几任村干部都因经济问题弄的是威望扫地，你想，这么个问题成堆的落后村，你要想重新把村干部的威信树起来，得费多大的劲呀！看吧！弄不好，狐狸没抓着，还的弄身骚。骑驴看唱本——咱走着瞧吧！好戏肯定在后头呢！两万五千里长征才迈出了第一步——这才哪到哪儿呀！
　　刘德胜又叹了口气说：咱既然接了这个烂摊子，咱就得作出个样来给人看看。总不能刚上任，遇到困难就撂挑子不干吧？那咱还是个男人吗？这俗话说得好，头三脚难踢。首先我得把村小学危房的事儿解决好。那可是生命攸关的大事儿呀！不解决好，我睡不着觉。可这资金我都筹了快半个月啦，还缺三万多呢！真是愁死我啦！这个月如果不能开工的话，那雨季前就不能竣工啦，包干队村上都找好了，地址也选好了，可这钱就是到不了位。唉……
　　他妻子说：你能东挪西借地筹到十几万就不错啦！要是上任还在的话，我敢断定，他一分钱都筹不到。这些年，他们打着维修村小学危房的幌子可没少让村民们捐了款，谁知都偷偷地装进了他们个人的腰包里啦，你说这事儿做的多缺德、多可恶。谁还再愿意帮他们呀？
　　刘德胜说：总会有办法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呀？就是扒去一层皮，我也要把村小学危房的事儿解决了。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呢！哎，我说呀，咱家那存折能不能借我用一用呀？
　　他妻子说：看看吧，说着说着你那驴脾气就又上来啦！可咋整呢！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打咱家那三万元钱的主意，那可是给儿子结婚用的，你就断了那个念头吧！就是你说出天花来，我也不会给你的！
　　刘德胜说：先借给村上用用，儿子结婚的事儿咱再往后缓缓，我跟亲家说去。
　　他妻子说：你敢儿！两家定好的婚事儿，那是说改就改的事儿呀？！你犯浑了还是脑子进水了？都快五十岁的人啦，咋想一处是一处的呢？这结婚的日子有随便改的吗？犯忌！知道不？
　　刘德胜一想也是，农村最忌讳结婚改日子啦。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他瞅了瞅妻子说：哎呀！我都急蒙啦！结婚的日子不能改。不能改！我错啦！
　　他妻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蒙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你等着吧，你后悔的时候还在后头呢！当个破村长，看把你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都不是人样啦。哎！再说啦，咱儿子的婚事儿你不准备大办啦？
　　刘德胜说：你说我刚上任，咱就给儿子大操大办地办婚事儿，怕是影响不好吧？一但上级追查起来，咱也说不清楚呀！
　　他妻子说：就你事儿多，看你这个村长当的，连儿子的婚事儿都不敢操办了，你说你这个官儿当的多窝囊呀！算啦！儿子的婚事儿我不指望你啦，有他舅呢！缺你这个臭鸡蛋，还不做曹脂糕了呢。
　　刘德胜在妻子一连串的埋怨与挖苦声中，饭都没顾的上吃一口，就出了家门。一路上，他老想着心事儿：咋筹这笔钱呢？
　　到了村部，桌上放着一张请帖，打开一看，是村里的养牛专业户魏有福的儿子结婚，请他喝喜酒去。他手里拿着请贴，颠过来，翻过去的思量了一会儿，心说：主意有了。
　　上班的时间到了。他走进了会计的办公室，对柳会计小声地耳语了一阵子，柳会计笑着说：放心吧村长，这事儿我一定会给你办好的。
　　第二天，刘村长儿子结婚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只一夜间，就传遍了大大小小的十个自然村，弄的是满城风雨，家喻户晓呀。
　　晚上回到了家里，他妻子笑着说：老东西。总算办了件让我高兴的事儿。看你给儿子结婚大办的份上，今晚犒劳犒劳你——炒两个你爱吃的菜，再给你烫一壶好酒，让你美美地吃一顿，补补身子。
刘德胜笑着说：原打算不办酒席，让小两口旅行结婚多好呀。这样既排出了我借儿子结婚大操大办收敛钱财之嫌，又让两个年轻人出去转转见见世面，两全其美呀！可如今，情况有了变化，我认为还是大办的对。所以，我就叫柳会计按组传下话去，结婚那天都来咱家喝喜酒来。乡里乡亲的上下营子住了这么多年啦，现如今我又当上了村长，只要我这么一宣传，估计那天的人肯定少不了。
他妻子说：那酒席咋办呀？是在家里？还是在饭店呀？
　　刘德胜说：就在家里安排吧！省点是点的。这事儿你就抓紧操办吧！我也没时间，再说啦，我也弄不好，就是我操办了你也不会满意的，惹你生气图啥呢。
　　他妻子一听乐了：早知你这样，我就不三天两头地和你找气了，看你这些天，内忧外患的，真是难为你了。只要你把儿子的婚事儿办地道了，往后我包你顿顿吃香的喝辣的，每晚上都把你伺侯的舒舒服服的。
　　刘德胜说：儿子的婚事我一定办好，可村上的事儿我也不能含糊呀！大家信任咱，咱得对得起投咱选票的那些个村民呀！眼下最扎手的事儿就是村小学那几间危房。这资金呀，就是凑不齐，咋办呢？说着刘德胜又顾意地叹了口气。
　　他妻子一听脸立马拉了下来：别不知好歹了好不好？刚拿你当个人似的，你就飘起来了咋的？以后你少在家里提村上的那些个破事儿。唉声叹气的你闹啥呀？我让你当的村长呀？不是你在台上又是演讲，又是规划的，忽悠来的吗？脚上的泡是你自己走的，怨我呀？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你在咱家里，就不能再提村上那些个闹心的事儿。我听了心烦！知道不？
　　说完，一甩袖子，他妻子愤愤地走了出去。
　　刘德胜虽然又讨了个没趣儿。可村小学建房缺的那笔资金，他心里却有谱了。刚才他的那声叹气，是顾意作给妻子看的。
　　儿子的婚事定在了下周一，还有四天，该张罗买的东西早就买齐了，万事具备，只欠举行婚礼仪式了。
　　结婚那天，刘德胜的家里可热闹啦。那可真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呀。村里的柳会计负责收礼金，刘德胜的大表哥负责记帐。全村十个村民组，凡是有点头脸的人都来了，三百多人呀！全天流水席，晚上又闹了大半宿，才把客人全部打发走。那阵势、那排场在咱下洼村可是创下记录了。按时下的话说：老风光啦！
　　可第二天村里就有人骂街啦，这个说：他吗的咱这回选的刘村长我看也不是一个什么好玩意儿。海选的时候，你看他慷慨激昂的那股劲儿，说的多好听呀？忽悠的多带劲呀？你在看他现在，才上任几天呀？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吧？听说没？他儿子结婚，光礼金他就收了三万多呀！这在咱村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了吧？那个说：说的不错，他吗的这年头，是官儿就他吗的学会搂了。总想着法的祸害咱老百姓兜里的那几个钱。真他吗的气人！真他吗的邪门儿了……
　　村里人骂他，刘德胜能理解。他心说：来日方长，真金不怕火炼，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啦。他不再乎。可最让刘德胜头疼的是他的妻子，三天过去了，他妻子对他说：你收的礼金呢？在你手里热乎热乎行啦，该交给我了吧？
　　刘德胜支支吾吾地说：在柳会计那呢，这两天他忙，家里有事儿，还没顾得上交给我呢。别着急，咱有礼单，那怕啥呀？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一分都少不了，再说了，这事儿咱又不好催。等他家里的事儿忙完了，就该给咱送来了，等等吧！
　　他妻子一想，也是。结婚那天柳会计帮着忙了大办夜，又都喝了不少的酒，咋交帐呀。再说了，那个柳会计，是咱村上公认的最忠厚、最老实的人了。公是公，私是私的，公私可分明了呢。村上换了几任村长，个别的村长有经济问题，可他从没沾过边儿，钱在他手里那还有啥不放心的呢。
　　可又过了几天，还是不见柳会计送钱来，他妻子有些坐不住了，那必定不是一笔小数目呀！她心里琢磨着，可还是不明白：怎么了呢？打个电话问问？唉！她叹了口气。算了吧！还是再等等吧！
　　这几天，刘德胜是天天顶着星星出门，披着月亮才回来。瞅着他那一身疲惫的样子，叫外人看了都心疼。回来后，狼吞虎咽地吃饱喝足了，躺下就呼呼地睡着了。连句话都不愿意说。他妻子想问问那笔礼金的事儿吧，总没有及会，憋了一肚子的火，可就是没处发。新媳妇刚过门，她想：还是先忍忍吧！别老两口总是吵吵闹闹地让儿媳妇笑话。公公没个公公的样儿，婆婆没个婆婆的样儿，那哪儿行呢！
　　这两天，有村民发现，村小学的校舍，神奇般地破土动工了。
　　对这一发现，又有村民骂街啦：这回呀，咱们的刘村长又有搂的啦，儿子结婚，再加上这盖校舍，六七万到手啦，瞧人家，那钱挣大，多容易呀。有名有利的，就他妈的苦了咱这群土里刨食儿的倒霉小老百姓了。
　　有好事儿者，气不过，几封莫名信，告到了县、乡两级纪检部门，说刘村长借儿子结婚之机，搜刮民脂民膏；还说他，积极筹建校舍，是为了从中谋取私利；还说他……
　　对这一反映，县、乡两级领导都非常重视。县委书记指标：近快查明事实真相，如群众反映属实，一定要追查到底，严惩不怠。县、乡两级联合调查组很快就下来了，住在了村上。对群众反映刘德胜的问题展开了具体的调查。
　　调查小组的到来，在这个小山村里，又引起了一个不小的轰动。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也跟着起哄：看他刘德胜这回得瑟大劲了吧？刚上台才几天呀，你看把他扬兴地，又是给儿子结婚，又是盖校舍的，就不够他折腾的啦！这回好了，干到头了吧？等着发昏吧！调查小组一来，啥事儿不都给他抖漏出来呀？那些人是干啥吃的，是专查那些贪污腐化干部的，再机密的事儿，到了他们手里，都能给你查出个水落石出来。再说了，就他刘德胜干的那都是些明摆着的事儿，好查。看吧，不出三天，就有好消息了。
　　消息传到了他妻子的耳朵里了，她那个后悔呀，心说：千不该万不该呀，逼他给儿子大办呀，你看这事儿闹的，满城风雨不说，还惹上了一身的官司。因为这事儿要是受到了处分，那他这一辈子的英明可就全都成了泡影。她越想她越觉得对不住丈夫。怪只怪自己头发长见识短，唉……她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管丈夫的事儿啦，一切都随他去吧……她不住地在心里祁祷：千万让他过了这关吧！菩萨保佑呀……
　　调查小组通过三天的调查，问题全部澄清了。为了筹建小学校舍的资金，刘德胜才改变了让儿子旅行结婚的打算，他把所收到的礼金及帐单，叫柳会计全部交给了学校。等校舍建好了，就把这些人的名字刻在功劳碑上，让它流芳乡里，以此勉励这些为尊师重教作出贡献的人们；至于用哪个包工队建校舍的事儿吗，那是经过村班子讨论、研究共同决定的。跟本就不是刘村长一个人说了算的事儿，所以也就不存在他受贿之说啦。
　　情况澄清了，调查小组的负责人拍着刘德胜的肩膀说：刘村长！你这次是坏事儿变好事儿，因祸得福了呀。经过这次对你的调查，不但还了你一个清白，而且还让我们看到了下洼村今后的希望。我相信，有你这样的村长为老百姓当家作主。不但上级领导放心，老百姓更会放心的。放开手脚地干吧！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就是要靠你这样的村干部，领着百姓发家致富奔小康呢。你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如实地反映给领导的，今后在工作上再遇到了困难的话，你就去县上找我们去，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你等着好消息吧。我们走啦。
　　一场风波虽然停了。可下洼村却没有平静。村民们那一颗颗炽热的心终于像一团火似的燃烧起来了。
　　调查虽然组走了。可老百姓从内心深处发出了的那一阵阵久违了的笑声，却久久地，久久地在下洼村的上空回荡着。那是对刘德胜的赞叹之声；那是对刘德胜的敬佩之声……
　　礼金的事儿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小学校的校舍也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着。
　　可刘德胜呢，按说也该松口气高兴高兴了吧？可你看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儿，在他的脸上，哪有高兴的影儿呀。这会儿呀，他正愁着那笔礼金的事儿呢，他不住地在心里核计着：咋向妻子说呢？这事儿她能轻易地饶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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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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