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婚恋
多年前,我曾在一首诗的结尾写过这样一句:初恋就像在隔壁,推开门就可回去。高二的那段感情经历,真的不能算是我的初恋。
前面的章节中讲过,读高二时,我和数学老师整日泡在一起,师生感情很好。当时,王晓光老师的妹妹王燕在七中,也正在读高二。我们二年制,她们三年制。有时我和同志庆成说,我们那届学生最不幸,处于二年向三年过渡时期,一会儿在这念一会儿跑那念,闹死心了。课余时间,王燕经常上育才高中看她的哥哥。就这样,我们彼此认识了。
王老师比较器重我。有时领我到七中看妹妹,有时也领我上他的叔叔家。自然,王老师免不了热情而夸张地向他的亲人介绍我的一些情况。现在看,王老师多半只是出于领我溜达溜达的想法,可那时,我却感到十分骄傲。一位老师能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一个学生,也真是难得啊!
我把王老师简直当作了一位大哥哥,一位无话不谈并对他恭敬有加的大哥哥。与王老师的妹妹之间,我认为也就比一般的同学关系稍稍近那么一点。那时的学生都挺封建,男女生在一块唠唠嗑几乎都很少。因为同王老师的关系,我和王燕有过几个照面,但单独的接触没有,我们见面的话题,也只限于学习方面的。
1982年寒假里的一天,本屯的孙富上“卢海屯”,给我捎回个信儿,说王晓光老师让我去一趟。说不上孙富跟爸妈咋说的,尤其妈对此事格外热情,问王晓光老师的妹妹长的啥样。这是哪跟哪呀。爸还买了许多礼品,催我立马过去。我猜不出王老师叫我过去有啥事,也说不清爸妈为啥如此热心。我糊糊涂涂地去了。
王老师家在“卢海屯”,后趟房最东边住。见我登门造访,一家人热情地接待了我。王晓光老师的父亲叫王兴,善应酬,挺能说。在王老师家,一直是王老师的父亲陪我唠嗑。这位健谈的长者,详细地询问了我家里的一些情况。我一介书生,单纯,不谙世事,更没有爸爸当电业站站长的优越感,如实相告。哥四个,我排行老二,大哥已结婚,两个弟弟都在读初中。
记得那天,我没在王老师家吃饭,王老师一家人极力地挽留吃了饭再走,我说啥也没干,王老师那么撕扯,我还是走了。临走,王老爷子非叫他心爱的女儿王燕送送我,一向大大方方的王燕,此时却扭扭捏捏的,不很自然的样子,可还是送了。我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彼此不说一句话,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咚咚”声。最后,我总算鼓足了勇气,最先开口了,“燕,回去吧,不用送了。”她冲我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我骑上自行车,头也没敢回,做贼似地逃回了家。
转年开学,王燕也上育才高中去过几次,因为忙于复习备考,每次见到她,只是笑笑,打声招呼而已,从没有主动地接近过她。
高考落榜,回乡教书,王老师曾几次捎信说,让我再复习一年,我没有一点反应,依然上我的班,丝毫也没有动心。我没脸见对我寄予厚望的王晓光老师,我更不愿见到与我有过接触的王燕。一切的一切,等我有了出头之日再说吧!
头些年,上安达,和王燕同坐一趟车。我认出了她,她没注意我,我也装作没看见。我很自卑。她绥化师专毕业后留城教物理了,我一个民办教师,况且我们都已成家,与其见了面自怨自艾,勾起以往,还不如不见,彼此心中珍存一点美好的东西不是更好?!
上班不长时间,就上媒人了。那会儿,若有个班,上门提亲的格外多。
保媒的是乡中心校的会计孙志,他给保中心校校长刘文学的一个叔伯妹妹。姑娘和我同岁,叫刘凤香。她家住在乡政府所在地,爸在电业站,很早就认识,还在她家吃过饭呢。老刘家没儿子,六个闺女,刘凤香是老四。
爸妈领我到女方家看看,没啥意见,也就定了下来,不两天,也就把门户相了。
老刘家的活儿,我没少干。这不是溜须人家,她们家没儿子。抹墙我得过去,打草我得过去,她姐姐家翻盖房子我更得过去。对此,我没啥怨气,心甘情愿。在我的意念里,订了婚相了门户,便成了一家人了,该干就得干。
起初,与刘凤香相处得还可以,不冷也不热。我那时很腼腆,根本不像现在的孩子那么解放。每次送她回家,我总是拉开距离,她要求上小林带里走,我不好意思,非坚持一个人走大道。上我家串门,妈妈给她的压腰钱,她非硬给我,叫我买条围脖什么的,我不要她就急。我接了钱买了书没买穿戴,她又总是厉声怪我,那口气那态度我真有些受不了。
她的个儿和我差不多,她的裤子我也能穿,她见我穿不像穿戴不像戴,常常把她的裤子给我穿。尽管这样,我们的接触,共同的话题也不是很多。
她也时常问我这个字念啥,那个字念啥的,我认为她是在有意考我,我冷着脸说不认识。寻的话,你考我根本不配。说真的,我和她在一起,总觉得很别扭,我就是和她热情不起来。
有次她问我,你们家咋不张罗结婚呢?我说还早呢,不急,说不上哪天我还要上学呢。唉,我咋能说出那种话。那时,我的真不真假不假,冷不冷热不热,不可能让女孩子欢心,后来她提出分手,我一点不怪她,对我,也实在是一种解脱。
我和刘真的不合适。在我看来,她太犟了,她缺少女性的温柔,她的个性太强了;再有就是,让我接受不了的是:她居然在我面前,和她爸妈吵吵,我看不上她对老人的不敬,她的霸气十足,结了婚也不会好到哪去。老刘家的闺女,除了老大绝对憨厚外,其余都是“小辣椒”,啧啧的。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来回上中心校开会,我隐隐约约听别人讲,刘凤香与乡所在地的某些小子来往密切,极重感情的我,心情极坏。一度对她挺反感,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很大的污辱。
也许刘凤香早就看出了我的冷淡,看出了我根本就不在意她,她对我也渐渐没了热情。我们见面,最后发展到爱理不理的程度。有次我上她家,她提出让我把她的裤子送回来,我穿埋汰了,洗都没洗送了去。我从她家出来,她也没送送我。那时候,我内心很矛盾,我不敢想我与她之间究竟发展到哪一步。当然,我不能提出不干,那样头茬礼和相门户的钱都瞎了,最好是她先提出来。再说,如果我首先提出来不干了,爸妈还不把我骂死!
我和刘订婚大约一年的样子。一天,我正在我家西屋伏案写东西,刘凤香开门进屋。她冷冷地提出不处了,从此分手。随后,她把彩礼钱往我桌上一扔,连媒人都没通过。我很惊讶。可我还是表现得很冷静,淡淡地说:“不处拉倒。没什么。”刘凤香走了,我没有起身送她,我忽地有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我认为,凭自己的条件,提出不干的应该是我。
细细想来,我那时的表现也确实太差了,太书呆子气了,见过世面的刘,对我傻里傻气的表现,又怎么能接受呢?!
但凡女方提出黄了,对男方来说不算是啥光彩事,无论啥原因,对小子这头儿,众人一向是腹诽得很多。爸爸妈妈也觉得脸上无光。
刘凤香在砖厂干活,同邻居家的高老九子(外号)挺好,黄了许多日子后,妈妈询问老高老九子,老刘家因为啥提出不干,老高老九子说,也不因为啥大事,说有次我去帮她家上碱沟拉草,顶着烈日往车上撅草,刘凤香见我眼睛曲曲着,怀疑我是斜楞眼,所以提出不干了。(真是有意思,她才是斜楞眼呢。我看她是看走眼了。)这或许不是借口的借口。实情应该是:我不适合她,她更不适合我。我们俩从一开始就谈不来。我和刘凤香那是针尖对麦芒啊!
从心说,我希望有文化的女性做我的妻子,但绝对不希望她有太多的思想。
我与刘凤香曾经马马虎虎地恋了一年,最终没有走到一起,分道扬镳了,我认为主要责任在我。然而,这段不咸不淡的感情经历之后,我似乎感觉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一些老年人常说,谁和谁是婚姻定不可移,月老没有错配的。可我却认为:婚姻具有很大的偶然性,跟抓阄的性质差不多。
与刘凤香分手后,本家的大嫂出面做媒,给我介绍她娘家屯与她挺要好的姐妹,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亚杰起初在供销社开被服了。大嫂跟爸讲,老于家是正经过日子人家,人家怎么怎么生活好,亚杰怎么怎么性格好,又怎么怎么孝心,还打保票说,与小二(我的乳名)结婚不会要啥彩礼不说,还会陪送许多云云。大嫂的那张嘴,简直能把稻草说成金条!妈妈活心了,让我星期天放假务必去看看。
那天,在家临走时,妈问我:“用不用我和你爸跟去看看?”我说:“不用。我大嫂领我去就行了。”爸妈也就没去。在我与翟凤香订婚一事上,因为他们二老做主,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没少落我的埋怨,此时爸妈也想开了。当然,也是因为保媒的是我的亲嫂子,不好不能往回介绍,一百个放心。我们家哥四个都是本家的嫂子当的介绍人,没一个是外人介绍的。许多外人曾当爸妈的面就说,“旁人保媒信不着,自家人保媒啰嗦事少。”这话也不是开玩笑。别人保媒说信不着不见得,自家人保媒啰嗦事少,这倒是妈妈内心的真实想法。旁人保媒,起码过年过节得串串门儿。妈妈在持家方面,一向是精打细算的。
走进老于家,我没有走进陌生人家的那种拘谨感。我上班已经一年多了,又是当老师的,各种场面上的应酬,比刚毕业回来那会儿,我要随和成熟许多。
亚杰她爸叫于再畔,是个社会老油子。他圆滑世故,他巧舌如簧。一见面,我们之间的陌生感和距离感就全没了。我们爷俩很谈得来。
亚杰在我到她家好大一会儿后,才从供销社回去。进屋,她掏出两盒烟,与大嫂打了声招呼。她见我靠在北柜盖站着,便很自然地笑了笑,说:“坐那呗,怎么起站票来的?!”一句得体的诙谐。我见她进屋自己产生的那种莫名的尴尬,一下子释然了,我那点紧张的情绪得到了很好地放松。那天,亚杰咋个长样,我没注意(我没戴镜子),然而,她的随和与大方却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中,尤其她爸,我们平等地交谈,他没有一点长者的架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从老于家出来,大嫂把我领到她妈家,问我咋样,我说:“还行。”大嫂笑着说:“闺女那头也没啥说的。”问我定下来行不行,我说:“一切你掂量办吧。”大嫂让我在她妈家坐一会儿,她上老于家,说是论论彩礼。不一会儿,大嫂回来了,递给我一个红纸单,跟我说:“干折干卷一千五。”我听了,不太是心思,来的时候,大嫂还一再跟我说,成了不能要啥彩礼,结婚时人家不能少陪送。怎么又写了礼单子?是不是人家不同意?我看也没看,跟大嫂交代:“你看着办吧,我回去了。”大嫂不让我走,我咋也没干,骑上车子,匆匆回来了。
后来听亚杰说,大嫂到她家说我看过礼单子,没说啥骑车走了,她很生气,说她都要骑车把我撵回来了,同不同意说个痛快话,这样一走了之,算是怎么回事。
我的一走了之,确实有些过分,亚杰她爸后来也跟我说,他家都准备饭了,我一走啥心思都没了。大老远去的,看不成,当串门子了,吃点饭也没什么。我的脾气那时就这样,上来那阵子,少考虑后果。现在柔韧多了。
回到家,妈妈问亚杰长啥样,我说就那样。实际上,我那天没戴镜子,亚杰具体长啥样,我真的描绘不出来。我只觉得她个儿不矮,挺大方,是个相当见过世面的人。
到家不大一会儿,永利一队的孙某骑车上来了,进屋刚坐定,冷着脸跟妈说:“我跟我三姐夫都定好了,说上午张林上后屯看对象去,都晌午了,怎么还没过去,人家都等啥时候了?! ”妈含笑解释说:“不知道呀,他爸也没说呀,小二让他大嫂领老虎岗看对象去了,都看妥了。”孙某一听火了,“你们这是办的啥事呢!这不是让我坐蜡吗?! ”妈说:“你瞅那咋整,都看妥了。”孙某对我说:“这样吧,张林跟我过去应付应付,人家等着呢,要不这成啥事!”我的牛脾气上来了,“在老虎岗已经看妥了,我不能骑马找马,我不能走这个过场。”妈妈也劝我跟过去看看,我说什么也没干。记得当时孙某气得够呛,临出屋,嘟囔着把外地门摔得山响。
相门户那天,真是着乐子,我竟然认不出和我订婚的姑娘是哪个。这也难怪,看对象那天,我没戴镜子,又只顾同她爸唠嗑了,走的时候又是急匆匆的,我又怎么能认出哪个是亚杰呢?唉,任凭咋说,自己那时确实不知哪个是亚杰,我还以为给她们那头引见我点烟的亚丽是呢,可又不敢确定,因为那天见到的亚杰,要比她的个儿高一些。唉,那时的我,孩子般的单纯。
我真正从心里完全接受亚杰,那是相完门户以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