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自传体小说-椰子)

版主: 清风云想衣裳宁静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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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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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半生(自传体小说-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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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动荡岁月 1984年十二月末,同亚杰订婚不到两个月,乡中心校组织了夺“民办任用证”的考试。这次共发十二个证,报考的老师大都是毕业回乡不久的高中生,竞争挺激烈。 我也报了名,我对自己的信心不是很大,因为试题是中学老师出,中学参加考证的有十多人,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考试结束后,老舅怕我有啥闪失,亲自到乡中学找出数学题的陈军。陈军乐呵呵地跟老舅说:“成绩都出来了,张林考得挺好,考了第五,小学那头就他自己考上了。其它的任用证都让中学参考的老师得去了。”显然,如果不是我的成绩绝对的突出,根本不可能得到任用证。后来知道,中学考任用证的老师中,就一个老师没得到证,他的数学一成不成,只打了15分。 由自用教师变为任用教师,这是个根本的转变,自己高兴,亲人们也跟着高兴。因为有了任用证,才有转正的机会。从那以后,一直没有发过一个民办任用证。 真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话是绝对的真理。朋友,当机会迎面而来的时候,你牢牢抓住它,你就是天才。 转年,正月初十,我和亚杰结婚。从订婚到结婚,不足三个月,可谓“短平快”、“闪电式”。那时候,是先结婚后恋爱,但我们婚后的生活,依然是其乐融融。 婚前婚后,我写过大量的爱情诗,这些诗,真实地记录了我和亚杰的感情生活。但凡有诗作见诸报端,亚杰比我还高兴。她越是这样,我越不停地写。我写的诗,大都读给她听,她是第一个热心的读者。我不希图她给我提什么意见,我也明知道她说不出啥来,读给她听,我需要来自她对我无言的认可、淡淡的鼓励和感情上的丝丝安慰。 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亚杰上班十多里地,来回跑,赶上坏天,就不回来,上她妈家住了。独守空房,仿佛心无所属,我感到莫名的失落,尽管亚杰也为此克服了许多困难。 暑假,我和亚杰上了一趟大连,意在感受度蜜月的滋味。在大连玩了半个月,使我大开眼界。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溜达,也是第一次领略异地的风情。风光旖旎的大连港,给我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 大连人说话委婉,在大街上走,互不认识也常会打招呼,有时还疑心是自己从前的熟人;坐公共汽车,给你让座是常事。许多年后,谈起上大连的感受,我常讲:从哈尔滨往南走,火车上的人越来越文明;从哈尔滨往北走,车上挤得吱哇乱叫,满嘴脏话,有时因为一个座位或是碰一下,常常是争得面红耳赤抑或拳脚相加。黑龙江地方也许是“立屯子”晚,野性未尽,文明程度低。这不是看不起自己,事实如此。 从大连回来,我有很大转变。我写过许多见闻感受,我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 冬月十五,妻子分娩了,生了个小子。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做了孩子的父亲。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有了孩子,顿时感到日子过得格外忙碌,格外沉重。孩子太不省事了,几乎每晚,都会一遍又一遍被孩子的啼哭吵醒,妻子很有耐性,无论我咋埋怨,都不声不响,对孩子,她倾注了伟大的母爱。 妻子为闺女时,在家娇生惯养,可自有了孩子后,付出了那么多,从未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母爱,最透明,最无私。亚杰真是不容易,真是了不起。 亚杰与我的家人相处得也相当的好,婆媳之间,妯娌之间,有说有笑,像真正的一家人;我一点后顾之忧没有,我完全可以一心扑在工作上。婚后一年多来,我的工作处于比较辉煌的时期,这为后来调到中学工作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婚后,在文化,与父母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孩子能抱上手,天气转暖后,亚杰便把孩子放到她妈家,让她妈给哄着,她上她的班。那段日子,是我们分居最多的日子。亚杰整个孩子,来回跑,的确不易,我理解她。新婚夫妻,两地生活,苦不堪言。但凡放假,我都要上老虎岗。 亚杰有意思把家搬到老虎岗,让我来回趟跑跑,说柴家屯王麻子家有闲房子。我问岳父,知道确有此事后,我告诉亚杰找车,说择日搬家。 我在家收拾东西,父母问这是干啥,我说往老虎岗搬,房子已在柴家屯借好了。爸妈以为我只是说说呢。去车那天,爸妈很惊讶,没想到说搬就搬了。那天是个阴天,雨星星的,把东西装上车,爸妈挺难过,我的心里也不好受。车一开,我坐在后车厢里,默默地流了一道眼泪。离开了生活二十几个春秋的家,只身异地生活,舍不得,又真是没办法。尽管我一向独立性很强,但我仍不敢想不在父母身边,将如何生活。 车到柴家屯,雨上来了,赶上这么个天。唉,王麻子的闲房子,连窗户门都没有,这哪里是住人的地方,简直是三间房框子!爸爸火了,“这能住吗?搬什么家?把车开回去!咱家也不是没地方!”我的犟脾气又上来了,“咋也不能拉回去,苦是人吃的,罪是人遭的,收拾收拾。”爸爸拗不过我,卸完车,爸爸留下,帮着收拾好几天。钉门,安窗,垒炕,搭炉子......勉强可以栖身了,爸爸才心酸地回去了。望着爸爸远去的背影,我心里空落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的眼泪又来了。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搬到柴家屯,得到了亚杰方面许多亲戚的接济。没柴,人家给;没油,人家给;过年蒸干粮,人家给蒸现成的。在异地,我依然感受到了乡里乡亲间浓浓的纯朴温暖情谊。 与邻居(外号:草漏子家)相处得也比较好。草漏子每次和他媳妇吵架,我都会过去做劝说工作,他媳妇半夜出走,柴也得把我叫起,把他的媳妇撕扯回来......那段日子,我感觉自己是个出色的民事调解员。 搬到“帽铺”(老虎岗镇内)后,与草漏子家也来往多年。 1987年新年刚过,王麻子就同亚杰讲,他的大儿子要结婚,让倒房子,刻不容缓。 岳父、亚杰和我,冒着凛冽的寒风,踏着厚厚的积雪到“帽铺”联系买房子。那天,第一站先到了高富国家。高富国因为要小子,准备把房子卖了,逃到异地把孩子生下来。富国没在家,就富国媳妇在家,我们说买房子,来看看她家的房子多少钱。富国媳妇一口价,两千五百五。那时候,两间土房,两间前门仓子,价格是不低的。我和亚杰都嫌太贵了,岳父说也别说两千五百五了,给你两千五吧。富国媳妇没因为亲属关系而让步。亚杰坚持说再到旁处看看,也就没买成这房子。用现在的眼光看,别说差五十,就是再多要五百,买那房子也合算,那是门市房。不信,现在两万五都会“疯抢”。从富国家出来,亚杰一再讲,没个园子,没个垛柴禾的地方,我也就没说什么。如果当时买下,可真是发透了。那时,就是没眼光。当然,我也是没主意。 听说梁黑子(外号)也有两间房要卖,我们三人过去看了看。问价格,一千五,也是两间房,真是便宜。很快谈妥,也就买下了。买妥房子,第二天就整车搬家。 不到一年时间,从文化搬到柴家屯,又从柴家屯搬到“帽铺”,可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居无定所的日子,说多难有多难呀! 搬到“帽铺”,比在柴家屯好多了。亚杰上班守家在地,可以领着孩子上班;我上班走公路,比以前也近多了。我和亚杰也格外地欢喜,因为我们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我们毕竟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居家过日子,邻里关系很重要。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嘛。遗憾的是:与邻居多年来关系始终很紧张。亚杰在供销开被服,我在文化上班,白天不着家,与邻居整地挺僵,不难想象,平时的日子,有多么的闹心。 搬到“帽铺”一年多,我们两家的关系便恶化了。刚搬到“帽铺”时,我一个民办教师,一年不足一千块钱,到年终“拉帮拽”,家里的生活完全依靠亚杰做衣服来维持。解决吃的,解决烧的,是我和亚杰迫在眉睫的问题。为了生存,我们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我们也经常为柴米油盐拌嘴。穷吵穷吵,越穷越吵啊! 家里不合外人欺。邻居那娘们吵吆百怪的,跟人说亚杰偷她家柴禾,理由是:她在她家附近捡到了亚杰的一串钥匙。为这,亚杰好顿跟那院老娘们吵吵。我下班来家,亚杰跟我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能有什么反应呢?只能背地里叮嘱她不要跟她一样的,咱们一个外地户,人家是坐地户,本来就“欺生”,两家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亚杰也没再去计较,不过,打这以后,两家断绝了往来。 “帽铺”这死地方,不同于下边的屯子,这地方败类孩子比较多。打仗斗殴,偷鸡摸狗,屡见不鲜。我常讲:这地方,好孩子少,确确实实,不仅孩子,一些大人也是那个屄味。 根不正苗不正,撅撅尾巴,歪歪腚。每天下班来家,我都会见到一些破烂孩子,在房后又风又闹,没个消停的时候。我是个当老师的,平时对学生相当严厉,在文化乡,无论我教不教的学生,见到我都像避猫鼠似的。有一次,我锐声锐气撵他们上旁的地方玩去。他们倒也磨磨蹭蹭地散去了。 此后,清静多日,倒也相安无事。 有一天,我下班,见后窗的玻璃被砸了。镶上不两天,又被砸了。我叮嘱亚杰,我不在家,你多留心,看谁干的,抓一抓。 功夫不负有心人。亚杰总算抓到了,“大排风”(外号)家的小子干的,一同作恶的还有王老五家的王建。亚杰分别找了两个“歹徒”的家长,问题没得到根本的解决,为什么砸玻璃,两个死孩子不说,我和亚杰心里火火的,恨不得把这两个小犊子拽过来——五马分尸。 更可气的是:那院的老娘们似乎对此事特别关注,每次玻璃被砸,都会扯着上吊的脖子逢人便说,哈哈声特别刺耳。连卖给我们房子的家住在附近的梁义媳妇都气不过,跟亚杰讲,她们是妯娌,都整不到一块去,说那死娘们一肚子的坏水。前院老王大嫂好意劝亚杰,说:“不干啥,把房子卖了再买两间,到别的地方住吧。”还说,梁黑子就是让她给欺负走的。 亚杰跟我商量卖房子,我也同意卖了再买。于是,我们张罗卖房子,决定搬到别处去住。 倒是有几家来看房子,一看邻居是那老娘们家,便摇头不买了。我跟亚杰交代,宁可赔钱也卖,可是一直没遇到买下房子的主顾。 见便宜就上的前院老马头,倒是问过亚杰,说要跟他换房子住,说倒找给他一千五,说这房子也就他能住了。亚杰有点活心,跟我说,我骂道:让他滚犊子,上我这找便宜,我宁可扒掉它!他那两间房下场大雨都得倒,我这么好的房子跟他换还得倒找钱,做梦!没人买,我还不卖了呢,我偏在这住,看看死邻居能把我咋的?! 从此,我和亚杰再无心为生活琐事争吵了,暂时挂起了“免战牌”,共同联手,一致“对外”。 1987年9月,原中学校长李志调离中学,担任乡教育党支部书记;中心校主抓业务的王宝祥当了中学校长,把我调到中学教语文。好心的王宝祥希望把我调到中学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他对我的认可,一是我的写作功底,上中学前,我写过大量的诗歌作品,王每次到永利小学,总要过问我的诗歌写作方面的事,他对我格外关注;二是在小学教改经验交流会上,我的《改革课堂结构,培养阅读能力》的经验介绍,在他看来,材料好,发言也干脆利落,他十分赞赏。他和中心校校长王云平曾私下议论,“张林的发言,都赶上演讲家曲啸了。”如此溢美之词,对我的鼓励很大。 我对王宝祥很感激。有他的认可,我调到中学后,工作上,很快就打开了局面,我成为了他的得力助手。调到中学不久,教语文的贾树文承包校田地去了,语文教学,我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心人物。 原中学校长李志有意拆王宝祥的台,便通过与我十分对劲的刘富,没课时经常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神聊,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李志的健谈,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对李志也渐渐地有了好感。后来,李志为写德育工作方面的经验材料,干脆连中学的招呼都没打,把我领到各小学抓素材。王宝祥知道后,十分反感。因为他与李志之间水火不相容,猜疑李志有意瓦解他的力量,王校长把我叫到校长室,明明白白地跟我讲:“今后不要跟李志接触!”,我讨厌谁命令我,顶撞道:“你跟李志有矛盾,不能要求我也跟他过不去,你是我的上司,他也是我的上司,我不能得罪一个交一个。我们接触,根本不会影响你我的关系。”王校长火了,我也火了,我道:“你把我调到中学,我绝对会为你做事,我跟什么人接触,完全是我个人的私事,你无权干涉!”王见我噼里啪啦的,咋也说不服我,威吓道:“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找你爸去。”当时,副校长韩丽华也在一旁劝我,说王校长是一番好心,让我理解。我当然理解,问题是王校长不理解我。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王校长怕我成为李志的眼线。真是好笑,我不是那种人,王校长对我那么好,我又怎么能出卖他呢?我有我做人的原则,不做对不起王校长的事,也不做对不起李志的事,两方面我都不想得罪。在中学教师队伍中,眼下我资历尚浅,我只是一粒草芥而已。 王校长认清了我的为人以后,非但不再限制我去见李志,还安排我做语文教研组长工作;李志呢,也知道我不是门口的鸭子,里外出出,说啥话也不背着我,我们在一起也很少谈中学的事,我也尽量回避这方面的话题。我与李共同的话题也很多,我调到老虎岗中学工作后,也从来未中断交往。 与我最要好的刘富则不同,他给王宝祥做事,却经常与李志私下商量整王宝祥。刘富一直是李志往上捅黑材料的笔杆子,我和刘富上李志家,他俩到一块,总是罗织王宝祥的所谓“罪名”,他们知道我不会泄密,从不背着我,我也从来表现若无其事的样子。 对王宝祥和李志,我当然有自己的看法:王宝祥是个好人,没啥坏心眼子,办事找到他头上,他从来都是鼎力相帮;李志则攻于心计,心术不正,一天天净寻思整人,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他的“甩头”挺好,谈啥都挺有见地。要说“人”字,一撇一捺,有长有短,真的不是十全十美。 在文化中学,我的工作很出色,尤其任教研组长期间,创造性地开展工作,那是有口皆碑的。 王宝祥对我的信任,现在想来都让我感动:有些老师下饭店,常叫我跟着去,我签字,到王校长那就能报销。在文化中学那些年,语文组的同志没少下饭店,也只有语文组是个例外,难怪当时语文组的苏学艺老师曾深有感触地说:“我教语文十几年,工作上,从来没有这样顺心过。”那时,语文组受到格外的优待,其它组对校领导的意见很大,在语文组老师面前,总说风凉话。当然,校领导也因此承受了来自下属的许多压力。事实上,这并不是我们的过错,作为语文组组长,我领着组员呼呼地干工作,校领导格外地厚爱,是我一心向往之,我乐此不疲。 语文组每次搞活动,校领导都要带上各组的老师参加,和老师们讲学习学习。其它组的老师产生了逆反心理,渐渐地孤立我们,王校长也渐渐地失去了民心。这是我不愿意看到和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可是,我又无力改变现状。 在文化中学,我的出色表现,早就引起了嗅觉灵敏的马校长的注意。两个中学开运动会,几次借旗还旗,几次与马校长有意无意接触,他看我是个人物,当教初三语文的柴晓山上市二中教课一走了之之后,马校长和张校长便到供销社找到亚杰,让给我挂电话。 中心校会计孙志叫我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给学生上课,在电话里,亚杰非常兴奋地告诉我,马上请假回来一趟,说马校长要把我调到老虎岗中学教语文,说已经定下来了,就看我了。一个民办教师,尤其没做任何努力工作,与老马不过唠两次嗑而已,说调动就调动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头些年,宋文福当老虎岗镇书记那会儿,爸曾找过宋书记,我也曾上宋书记家串过门,都没能调过来。可是事实就在眼前,我当时激动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我跟王校长请了假,说有急事,回趟家,我乐颠颠来到家,到中学见了马校长,马校长跟我简略学说了办调转的细节后,说让我拿定主意,想好了立即让校方开调转证明,说初三的语文课已经停一周多了。我除了说了表示感谢的话外,让马校长给我几天时间,我是任用教师,不同于自用教师,有些事必须得交待清楚。 工作调转一事,我跟爸妈说了,二老都不同意我上老虎岗,他们说老虎岗人生地不熟的,在文化中学干得好好的,还说亚杰不会干长,将来把家搬回文化,哥兄弟之间还会有个照应,爸妈这样说,我也有些二二思思的。我跟王校长说了,王校长感到很意外,当即冷下脸来,“上老虎岗干啥?马瞎子连瘸子都用,能重用什么好人?你在这我对你咋的呀?”当时,我很矛盾,我举棋不定。亚杰当然一百个希望我调过来,但她不表态,说过不过来让我自己拿主意,说她可不落那个埋怨。 我要调到老虎岗的消息不胫而走:老师们知道了,很快一些学生也知道了。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语文科代表张丽娟同学给我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道:“张老师,我们每个人都不应该,也没必要刻意地安排自己的人生,让一切都顺其自然,结局也许会更好些。”一切顺其自然,结局会更好些,这话深深地启发了我,我顺其自然,我不能失去这次自然的机遇,我要上老虎岗。 自用教师,说走就走;任用教师,得开调转证明。 我首先找到中心校校长汪云平,汪说:“你是民办,到那干啥呀?在文化干吧。”我陈述我的理由:我家在老虎岗住,我的妻子工作办不过来,东跑西颠终不是长久之计;好在,马校长那正缺人手,执意要我,不然,花钱办也不一定办成。汪校长劝道:“文化中学哪对不起你?在这干吧,你若实在要走,宝祥那头你先说通。”我再一次找到王宝祥校长,跟他说我决定上老虎岗中学工作的事,王校长意外的同时,跟我交代:“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走啥呀?你上那教毕业班,那咱们这的毕业班谁教?你来回上班才十二里地,净走公路,不比前卫村的老师近多了?!”与王校长没谈出任何结果。 这样一来,我有些泄劲了,为开调转证明,我已经跑半个多月了,汪、王还是不撒口。 我调不过来,老虎岗虽缺人,但也不能总等着我。下班来家,我找到马校长,跟他交代,你们如果能等再等我一周,我再做做工作,能过来更好,过不来你们就另安排人。 我准备找找文化乡的党委书记孙振国。 当晚,我正伏案写申请调转的报告,张永先副校长和柴晓山登门,张校长说:“你写那个干啥?干脆过来算了,不给开调转证明,你就过来,什么任用证不任用证的,到这,政府不给开,咱学校每月给你开。”我说:“张校长,不是那么回事,我在文化是任用教师,不给我开调转证明,到老虎岗后我成了自用教师,我不能那么做,有任用证,我将来有转正的机会。” 第二天,我到乡政府,找到孙振国书记,孙书记跟我说:“汪校长和王校长跟我说了,不想放你走,你实在要走,就别带证走。”我说:“不带证,我根本没必要找这个那个的,两位校长不同意我走,是看得起我;人家要我,我不回去,我往后还有什么机会解决两地生活?”孙书记沉思片刻,说:“这事你跟汪校长谈谈,我让他全权处理了。” 从乡里出来,在中学大门口,见到了“忘年交”——中心校副校长于洪文老师,问调转的事咋样了,我如实相告,他说:“张林,不放你走,这是好事,你就别硬走了,将来走不成,反而会影响你今后的工作。”这话也有道理,但当时,我去意已决,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要努力争取,尽力争取,免得将来后悔。 此后,记不清,我和妻子往汪云平校长家跑了多少趟儿,我认准一个理,汪校长的工作做不通,谁都不好使。我不能放弃。 有一次,汪校长不在家,我跟汪的老婆谈,意在让他老婆吹吹“枕边风”,跟汪的老婆,我确实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尤其不该说老虎岗中学不能总等我,说如果调转不成,我会恨汪校长一辈子云云。 我再次找到汪,他见了我,很气愤,说:“张林,你还威胁我的家人!”我解释说:“汪校长,我是心急了些,但你想,老虎岗那头都停快一个月课了,我能不急吗?说了些过头话,还望您多担待。我知道,你们执意留我,舍不得是为我好,我非常感动,不过也真是没办法,这个机会也真是难得。我妻子的工作办不过来,我也不能总这样跑下去,迟早还要上老虎岗。实在不行,你想想办法,把我妻子的工作给办过来,不能教课,你给安排烧烧炉子扫扫地也行。”汪校长被我说乐了,“那可办不过来,咳,真是没办法,这样吧,你回去写个申请,我跟王宝祥校长说说,看能不能放你。”我和妻子近二十天的“车轮战术”,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们异常兴奋。 来家,我立即写好了调转申请,妻子所在单位的一些姐妹帮着出主意,叫明天拎点东西去,省得汪“反桄子”,其实也真多余,汪和王两位校长不放我根本没别的意思,完全从工作出发。亚杰倒也真的花了五十块钱,买了几样东西。我们拎东西去了,汪校长和家人说什么也不收,并一再重申:不同意放我,是想把我留下。汪校长提笔写了个条,让我找会计孙志给我开调转证明。从汪校长家出来,我和亚杰异常高兴,感觉天空格外蓝,阳光格外明媚...... 拿着汪校长的字条,到中心校,没找到孙会计,说上安达了,得明天能回来。只得回单位,同志们问起,我没透漏半点消息,怕王校长知道后,从中“作梗”,毁了这“一线生机”。来家,我几乎彻夜未眠,说不上为调转一事有了眉目而兴奋,还是为要离开工作多年的文化而怅惘...... 次日一早,我到中心校,找到孙会计,当接到调转证明的那一刻,我忽然如释重负,一颗焦灼的心,顿时平静如水。我刚要出屋,孙会计说:“张林,等一下。”他哈腰从写字台下边拎出个兜,说:“张林,汪校长让我把东西转给你,他说他不能收,他不给开调转证明,是王宝祥校长要留住你,没想到你的去意这么坚决。”其实,我也明白汪校长和王校长的心思,他们完全是想留住我,无论什么时候,我对他们都心存感激。 那天,孙会计说啥让我把东西拿回来,我说啥也没拿,但愿汪校长能理解我,我丝毫不怪他,他迟迟不给开调转证明,根本不是想揩我的油,再说,我那点油水,对一个中心校校长来说,九牛都不值一毛。况且,我拎东西是在汪校长答应给我开调转证明以后的事。咱说话得凭良心,汪可决不是因为我拎那点东西才给我开调转证明的。 王校长把我调到中学,就是希图我能为他做事,我本来干得好好的,他对我本来也是好好的,我突然提出要上老虎岗工作,无论从感情还是从工作角度讲,他都不想接受,我能理解。 与王校长摊牌话别的时候,我拿出一条烟给他,一再谈到对他的感激,说你不把我调到中学,我不会有今天的作为,更不会有老马(马校长)的认可。王校长见调转证明都开了,只得说:“别看你拿到了调转证明,你得给我再上一周课,等我安排谁教,你再走。”我不很自然地笑了笑。这时,汪校长走进校长室,冷冷地瞧瞧我,跟王校长说:“张林要走走吧,你安排人吧。”我再坐下去大家都尴尬,我跟二位校长打一声招呼走出了校长室。我的心里很不好受,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与两位校长相处多年,在小学教学时,他们很推崇我,结果我却毅然决然地要上老虎岗工作。咳,不是我无情,不是我不珍惜友情,我也真是没有办法,这个机会对我也真是太难得了。 此后许多年,每次回文化,我都尽量避免与汪、王两位校长见面,我辜负了他俩的一番诚意和好心,我辜负了多年来他俩对我的厚爱和温暖情谊。 现在,有些知情的同志常对我讲:说我不上老虎岗,在文化干早干上去了,这话倒未必。说心里话,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我不上老虎岗,也许比现在的情形还糟糕。文化乡那些年兵荒马乱的,那地方的人勾心斗角,人员的流动性也很大,我未必适应。不过,也不一定,我常说,人都是水做成的,适应性最强,说实在的,调到老虎岗,一切从零做起,我也确实遇到并克服了许多困难,但我也因此得到了许多有益的锻炼,这也是事实。 做人,不能和自己过不去,认准的事,就做下去,不要整天地想来路,过去就让它过去,重要的是要走好现在的路。我曾在一则日记中这样写道:孤独,想哭,想一样东西,一个人,都可以,但不能沉于其中,必须也是能够做的只有想办法解除它们,之后会惊觉天很蓝、阳光很暖,而人群很值得爱。这种新天地的感觉会摘去眼中的每一滴泪水,这不是让人压抑强颜欢笑,而是使自己在博爱和对人群的宽容中通体透明、不再有悲哀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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