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办现在电视台之三十(比烟花寂寞 李佳俊)
RE:创办现在电视台之三十(比烟花寂寞 李佳俊)
《阿里军魂》作者李佳俊最近来信:看到发在网上的文章和网友留言,很激动很高兴。谢谢推荐。年轻人喜欢老故事,深得安慰。
RE:创办现在电视台之三十(比烟花寂寞 李佳俊)
李佳俊再次来信,让我转达他对网友的热情鼓励的诚挚谢意!英雄记者不敢当。那是英雄时代,你我皆然,过得很充实,无怨无悔。
RE:创办现在电视台之三十(比烟花寂寞 李佳俊)
也许是我们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看到您们这些老同志或称为战友的老人,多年后相聚的欢乐情景,真让人动容。李佳俊写的《冈底斯英雄》中的李狄三的事迹,也使我想起50年代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的兄弟姐妹们{我在通讯学校的许多男同学} 。想起这些我们这些耄耋之人应该说看到了中国在世界的崛起与强大!知足啦。
--宫晓群
--宫晓群
创办现在电视台之三十(比烟花寂寞 李佳俊)
编者按:前辈,看了你的文章很受教育,你们是忘我工作的人,就像那一盏灯。用生命之光照亮了世界,自己却还如此清贫。忘不了自己的使命。一颗火红炽热的心,献给了党,献给了人民。你们不怕辛苦,甘于奉献的精神,以良好的精神投身于工作中去,一件件看似平凡却又感人肺腑的事迹感化着下一代,你们那种忘我工作 无私奉献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下一代,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 ——文风乐乐
创办西藏电视台之三十
——电视剧的前期工作
作者:比烟花寂寞 李佳俊
编辑:文风乐乐
为促进西藏第一个电视剧的诞生,我们做了很多工作。明玛才仁给我讲述了西藏朗塔姆王的故事,我主持召开了西藏电视剧创作座谈会。发动西藏藏汉族作家,写电视剧本。不久我们收到了不少电视剧本。但是从中选出第一个电视剧本却很困难。
我们也曾准备将一个描写解放军进军西藏阿里的话剧《冈底斯英雄》,改编为电视剧。这是第一支从新疆南部翻跃昆仑山脉进驻阿里的英雄部队。作者是西藏人民广播电台和西藏日报驻阿里记者站站长李佳俊同志。李佳俊长期坚持在西藏最艰苦的阿里地区工作,他走访很多当年首批进驻阿里的解放军先遣连的战士和最早与解放军相见的藏族老汉和他的女儿,经过很多难以想象的周折,写出这部话剧剧本。这个剧本写得非常真实、生动、感人,但是场面很大。特别是将它改编为电视剧,必须拍攝出进军西藏沿途与暴风雪搏斗和敌人战斗的真实场面。我们当时拍摄这样的电视剧感到人力物力财力难以胜任,经过考虑再三,最后不得不忍痛放弃这个改编计划。我在西藏期间,这部话剧还没有在西藏演出,否则电视台也会录像或电视直播,让西藏电视观众看到这支连队的英雄事迹。
这件难忘的憾事,我一直牢牢地记在心上,直至三十多年后的2013年,我在三亚听到李佳俊也在三亚,脑海里马上浮现的并不是李佳俊的模样,而是他创作的那本话剧《冈底斯英雄》!而李佳俊也为我三十多年后,仍然念着他创作的话剧感到十分激动。我马上邀他和其他六位在三亚的西藏电台老同志,一起来我家作客。李佳俊竟然第一个来到我家,可见他与我相见是多么地心切。这七位同志都是老进藏,李佳俊可能是西藏台第一位进藏的大学毕业生。相别几十年三亚一见如故,席间有讲不完的故事,说不完的笑话,还有唱不完的歌,我举杯向老进藏们致意!这七位同志中李佳俊年龄最长,临别时,我送他到公交车站,直到他上车……后来我们再次在任裕湛家聚会,席间天南地北,笑声、歌声依旧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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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2月西藏台老同志在三亚合影。李佳俊(二排右一)二排依次是张邦炜、任裕湛、陈文华、后排左起是杨振南、张金华、曲滨洁、孔剑清,我最年长大家让我坐在前排。
一部没有改编成电视剧的《冈底斯英雄》,怎么会牵动着我们三十余载年念念不忘,那是因为英雄的故事非常非常感人。三十年多前没有改编成电视剧,没能让电视观众看到它的故事,已经成为憾事;三十年多后如果能够把它的故事讲述给网友,也算是一点补偿。无奈,今天我再也无法追述《冈底斯英雄》那些动人细节了。
正为此一筹莫展,2013年5月7日突然收到李佳俊发来的两封电子邮件。原来他从三亚回到成都,打开家里电脑,看到我几个月前发给他的《创办西藏电视台》的长篇文章。这位西藏的文艺评论家回信写道:“这篇文章把我们带回那如歌如梦的黄金岁月…….” 同时发来他写的《我在西藏当记者》一书的散文集校对版。文中详细记述了他在西藏40年的记者生涯,和从事西藏文艺评论的经历。文中生动有趣的故事连篇,让我开心地笑着手不释卷。其中,《阿 里 军 魂——李狄三和他的战友们》,详细记述了《冈底斯英雄》为西藏和平解放,牺牲奋斗的真实故事。现在我把这篇李佳俊同志在西藏最为艰苦最为缺氧的阿里,徒步骑马千里跋涉,用血和泪写出的这篇散文,转发在下面,以響读者,也圆了我几十年来传播这个动人故事的梦想。
阿 里 军 魂
——李狄三和他的战友们
作者 李佳俊
1965年,阿里军分区委托我创作一部表现进军阿里先遣连英雄事迹的大型话剧,即后来发表和演出的《冈底斯英雄》。为了写作的必需,我曾去新疆军区和阿里军分区查阅到先遣连当年活动的有关资料,并沿着英雄的遗迹,先后走访了南疆、藏北、普兰和噶大克等地,与先遣连接触过的各族农牧民和后续部队的战士进行了广泛交谈,搜集到许多荡人心魄的故事。话剧的创作和演出受到舞台和时间的限制要求人物的相对集中,虚虚实实,张冠李戴是免不了的。与李狄三和他的战友们真实感人的事迹相比,总感到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值此西藏和平解放五十周年,特将当年的采访记录整理出来,表达我对进军阿里的解放军先烈的深情怀念。
一
1949年10月1日,五星红旗在天安门前冉冉升起,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开始了我国各族人民当家作主的崭新时代。接着,英雄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在继平津、辽沈、淮海战役之后,又以雷霆万钧之势,相继解放了华东、华南、西北和西南广大地区的川、滇、黔三省。祖国大陆只剩下雪山丛中的西藏还没有解放。西藏上层分裂主义势力和西方帝国主义加紧活动,妄图趁此机会把西藏从祖国大家庭中分裂出来,实现他们多年搞所谓“藏独”的野心。
1950年1月,毛主席在赴莫斯科访问的火车上,仍挂念着祖国统一大业,作出了“解放西藏宜早不宜迟”的战略决策。在与西南局、西北局反复商量和认真调查研究以后,”制定出了“向西藏多路进军的作战方针。根据这个作战方针,决定驻扎四川的二野十八军承担解放西藏的主要任务,同时由青海、新疆、云南驻军派出精兵强将进军后藏、阿里和昌都南部,从东、西、北和东南方对西藏进行合围。解放阿里的任务落在了驻新疆部队二军的肩上。
一野的二军刚刚开进新疆南部的喀什,营房还没有修好,政权建设和清剿残匪的任务相当繁重。但接到中央军委的命令以后,立即进行全军动员,着手解放阿里的部队组建和社情调查工作。军党委分工由著名的“独臂将军”、军副政委左齐负责具体筹划和指挥。二军在抗日战争和解放大西北的战斗中以英勇顽强、吃苦耐劳和善于做群众工作著称;左齐既骁勇善战,“还用仅余的”一只左手练得一手俊逸潇洒的毛笔字,故更名“左齐”,文武双全,很得彭德怀元帅的赏识。但面临进军阿里的任务,这位独臂将军却遇到了新难题。“他查阅了当时能收集到的有关阿里的所有地理、敌情和社会资料,头脑仍基本上是一篇白纸。国民党军队遗留下来的军用地图,在阿里三十余万平方公里的荒原上,只标有一个名叫“噶大克”的城市,找不到任何道路和桥梁。“访问”南疆的学者和居民,一提起与阿里交界的昆仑山就谈虎色变,“新疆居民”从古至今就没有人翻越过昆仑山;据说十九世纪曾有一支俄罗斯的探险队从昆仑山到了藏北无人区,结果全都冻死饿死在雪山丛中,无一生还。为了完成党中央赋予的解放西藏的神圣使命,新疆军区和新疆各族人民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从天山南北抽调精兵壮马,西北局又从青海省抽调来吐化英、彭措扎西等藏族干部,迅速组建起一个骑兵师,承担进军阿里的光荣任务。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左齐与骑兵师精心筹划,先后三次派出小分队,前往阿里侦察,大都在耗尽粮草后返回基地。第三支小分队经过半个多月的艰苦跋涉,总算在藏北无人区的南部边缘地带发现了牛马的蹄印,还在一个小山包下看到牧民野炊的三石灶和用牛羊角垒砌的畜圈,证明那里有居民活动。他们欣喜异常,立即把身穿的军装埋在小山包下的一个土坑里,披上藏装准备与藏族群众见面。可惜他们在山包周围转悠了一天,仍然不见群众的影子,而距离约定必须返回的日子已经很近了。他们把一块三角石垒在埋军衣的土丘上做为标志,匆匆返回部队汇报。于是左齐编绘的军用地图上,昆仑山南麓增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埋衣山”。
1950年8月1日,二军进军新疆后的第一个建军节过得非同寻常。于阗县南面七十余公里的一个极其寻常的小村——普鲁村也因为这一天给她的历史抹上最引以自豪的浓重色彩。这里,纵目北望是极目千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转身向南是银装素裹、云遮雾绕的茫茫昆仑。沉寂了千年的丝绸之路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人山人海,战马嘶鸣,歌舞喧天,汇集在这里为进军阿里先遣部队送行的各族军民达一万多人。考虑到阿里地广人稀,路线太长,后勤供应将十分困难,军党委决定先派一个加强连进驻阿里,宣传党的政策,联系群众,侦察敌情。为了保证先遣连的正常工作,喀什和和田专区组织了一支包括2000多民工、五万多头驮畜(毛驴、骆驼和驮马)的援藏大军。每个骑兵配备了一双毡靴和一件皮大衣,在刚刚经过战乱洗礼的新疆,这已经是最好的装备了。一位当年参与欢送进藏部队的维吾尔老人告诉我,在普鲁村“挥动花束彩旗、载歌载舞夹道”为解放军亲人送行的各族军民整整排了三公里长,很多姑娘都激动得哭了。那天,王震将军也来了,亲自给部队官兵举怀壮行,将军发现带队的李狄三个头特别魁伟,担心坐骑经受不住未来的千里征途,坚持把他的战马送给了李狄三。
李狄三是出发前临时从别的团派来率队进藏的。他1917年出生于河北农村,1938年参军入党,只读过小学,但勤奋好学,战术枪法没有说的,吹拉弹唱也来得,行军途中总带着一只竹笛,还写得一手好字,是团政治处的保卫股长,有名的文武双全干部。创作《冈底斯英雄》时,我很渴望找到一张李狄三生前的照片,可惜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戎马倥偬的岁月里,他没有能给我们留下一张小照,无法一睹他魁梧的身姿。在南疆军区的军史展览墙上有一张李狄三的画像,手持竹笛,两眼炯炯有神,坚定而乐观,是请画家根据他儿子李五斗的模样和战友的介绍画出来的。
二
李狄三率领的选遣连共有173名官兵,人员不多,却由汉、藏、回、维、蒙、哈萨克、锡伯等七个民族组成,是新中国多民族大家庭的一个缩影。这里既有身经百战的老共产党员,也有刚从地主恶霸的残酷压迫下解放出来的参军农牧民,还有新疆和平解放时的起义官兵,怀着祖国统一和建设新西藏的共同心愿投身于解放阿里的神圣事业。
八月,仲夏的南疆烈日炎炎,挥汗如雨。先遣连沿着克里雅河南行,人烟越来越稀少,农田没有了,战马的铁蹄在河边的卵石上溅出不停的火花。经过两天急行军,部队到达昆仑山下的赛虎拉姆峡谷口,天气骤然变得阴冷起来,河水发出虎啸般的吼声,凛冽刺骨。酷似一群魔鬼,张着獠牙阻挡凡人闯入神秘的昆仑山。山谷里没有道路,自古就没有行人走过。行人尚无处落脚,战马和骆驼这样的宠然大物更是寸步难行。但骑兵决不能扔掉战马,官兵们只好前拽后推地一步步往前挪。越往前走坡度越陡,山崖上尽是风化数千年的石块,踩动后哗哗地向下飞落,威胁着下面人马的生命。李狄三命令部队拉开距离,成“之”字型前进,一百多人的队伍拖了二十多公里长。
“上山不骑马,下山马不骑”,这是阿里骑兵奉行的金科玉律。没有经过长途跋涉的人,很难理解骑兵对战马的感情。翻越昆仑是最需要骑马的时候,官兵们却没有一个人坐在马背上,都拉着马缰绳步行,棱角分明的风化石块很快把一双双新发的毡靴磨破了,脚板被割出一条条血肉模糊的口子,也没有人叫一声苦。
最大的考验还是山高缺氧,这是新疆战士没有预料到的。正值酷暑季节,突然进入昆仑雪山,沐浴着山凹吹来凉爽的风,还感到一种意外享受,忘却了旅途的疲累,一些年轻战士竟然捧着雪团玩起孩子打仗的游戏。但他们很快就尝到了高山的滋味。先是呼吸变得短促接着嘴唇发紫,头脑也不那么清醒了,很多人想大解,却蹲下去又拉不出来。卫生员告诉大家,这是高原缺氧的自然反映,治疗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翻过昆仑山,进入相对较低的藏北草原。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大家直想坐地休息,但又不敢停下脚步,都强打精神,牵起马缰趟着齐腰的积雪往山口冲刺。人马都张着大口直喘气,步履维艰,战士们头顶象压着一块石板那样难受。
夜色越来越浓。好在四周一片白茫茫,依稀看得见前边人马的影子,只听见队伍脚踩白雪吱噶吱噶的声音。摸索着一夜急行军,到了海拔六千多米的昆仑山口已经是旭日东升的早晨。纵目远眺,丘壑起伏的绿色草原尽收眼底,进藏大军已经站在西藏边缘上。大家情不自禁的狂呼起来:受苦受难的藏族兄弟啊,我们来啦!
山顶不能久呆,但下山比上山更难。太阳出来了,积雪在阳光下反射出万道金箭,好像直往眼眶里钻,刺得两眼生疼,待久了就流泪水,不敢再睁开眼睛。这是因为几天雪地行军得了雪盲。卫生员叫大家用雪团揉搓眼睛,撕一块布条剪两个豌豆大的小孔蒙在脸上,治疗雪盲。视线受到影响,行军却不能停止。其实大家都精疲力竭了,走路已相当困难,很多人是抱着战马从山顶滚下来的。
8月底,先遣连抵达埋衣山,决定在这里扎营休整两天,并寻找群众,侦察进一步前进的道路。
三
我军能否在阿里立住脚跟,顺利开展群众工作,如何第一次与群众见面是关键。李狄三召集党支部会议,组织官兵认真学习党的民族政策,请藏族干部介绍藏族的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并给出去寻找群众的战士准备了哈达。但是接连三天派出的联系小组都没有见到群众的踪影。群众是不是已经发现部队的行踪,产生疑虑,远远地躲开了呢?或者,是不是阿里地方政府已经知道我们的到来,正组织武装和民众准备与我们打仗呢?
为此,我在十五年后的1965年7月,从改则县物玛区政府出发,骑马一个多礼拜到当年先遣连遗址进行过调查。群众告诉我,他们那时确实不知道会有解放军翻越昆仑到阿里来。阿里的北部人烟稀少,交通闭塞,居民之间绝少往来。山那边沧海桑田的变化,他们都一无所知。只知道从新疆窜来了一帮哈萨克土匪,在日土宗一带抢劫牛羊,似乎与他们相隔太远,并不在意。先遣连进藏后的第一个住地埋衣山,属于改则本(相当于县)管辖的俄如郭杰部落,只有五户人家放牧,那儿牧草稀少,每年游牧的时间很短。1950年8月底,无论解放军还是哈萨克都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
到了9月初,在埋衣山西南大约三十公里的扎波草场游牧的三户牧民开始搬迁。有两户牧民上午就搬走了。贵桑和他的女儿留到下午才开始搬迁。父女俩刚刚拆下帐篷,突然发现五个持枪的陌生人飞马朝他们走来,嘴巴还哇啦哇啦地叫个不停。女儿莫名其妙,父亲首先想到的就是哈萨克土匪,大祸临头,近百头牛羊肯定完了。父女俩丢下家具和牛羊慌忙向附近一个小山头逃跑。但又不甘心丢失的牛羊,就躲在山坡一块岩石后静静地观望。他们发现有三个背枪的人正在集扰牛羊,另外两个却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走在前头的一个还会讲藏语(后来得知,他叫彭措扎西),但听得不太真切,吓得女儿直叫唤。他们继续往山上跑。讲藏话的人停下来,不再追赶,但也不肯下山,一再向他们呼叫:“我们是解放军,你们不要怕!”贵桑想解放军可能就是哈萨克的别称,怎能不怕呢。僵持局面一直坚持了一个多种头。这期间,集扰牛羊的人中走了两个,却没有带走牛羊,大概是回去报信。果然,不久飞马走来一个大个子军人,像个当官的(他就是李狄三),下马后径直向山上走来,李钬三没有带枪,双手中却意外地捧着一条洁白的哈达,宽阔的脸庞上滚动着慈善的微笑,在彭措扎西站立的地方停了下来,高声向贵桑呼喊“大哥,你不要怕。我们不会要你的牛羊。请你下来,我们要和你交朋友。”彭措扎西把他的话译成了藏语,这次听得明明白白。贵桑感动了,即使素昧平生,但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告诉他,绝不能躲开老远跑来献哈达的人。
这就是先遣连进藏后结识的第一个藏胞。还有一个小插曲:贵桑接过哈达以后,按照与长官见面的习惯向李狄三伸出舌头表示敬意,却发现对方伸出了右手(后来他才知道要和他行握手礼),以为是要和他盟誓交朋友,立即举起右手的小指。李狄三迟疑片刻,在翻译的提示下,也笑着弯起小指。于是,汉族和藏族,解放军军官和贫苦牧民在阿里首次见面,就以高原勾手指结盟的古老习俗结为生死与共的好朋友。
正是这位贵桑老人,把解放军来到阿里的消息传遍了改则草原:新汉人不是哈萨克,解放军要和我们交朋友。贵桑根据先遣连的要求,带信给当地的马本(一个部落的小头人)日加木,通知他来与李狄三见面。日加木十分胆小,什么事都不敢做主,但答应让解放军从埋衣山搬迁到南边两天马程的扎波草场去住,扎波水草好,便于放马,还有几户牧民,生活和联络都方便些。李狄三要求日加木带信给阿里的最高长官,邀请长官尽快来扎波与解放军谈判。日加木不敢去见阿里的噶本,只答应通知附近几个部落的头人与解放军谈判,地点定在距扎波还有一天马程的廷空,时间定在四天以后。因为草原上居住分散,要把通知送到很不容易,四天是最短的期限了。
四天以后,李狄三穿戴整齐,带着翻译和十二个官兵,在扎波牧民塔尔巴向导下准时到达廷空。廷空已经搭起一顶帐篷,帐篷里摆着一圈羊皮坐垫,还备有酥油茶,一共来了六个头人。李狄三和彭措扎西进入帐篷,副连长彭青云带领战士在帐篷外担任警戒。李狄三首先讲了新中国成立后全国的大好形势,讲了解放军到阿里来的目的,接着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和西藏的光明前景。希望头人们不要惊慌,并通知所有牧民安心生产,协助部队完成进驻噶大克和保卫边防的光荣任务。在这次会上,李狄三责成头人们联名写信,并推举一位头人亲自送信给阿里噶本,十四天以后来藏北与解放军谈判解放阿里的有关事项。四天以后,日加木来扎波拜会李狄三,说递送通知的头人已经出发,再过十四天即可在廷空与阿里最高长官举行正式谈判。
第十四天,李狄三率队来到廷空,噶本没有到。但送来了一封信,说由于准备工作仓促,要按原预定日期再推迟三天才能到达。第十七天,噶大克的人来了,但僧、俗两个噶本都没有来,派来了是两个强佐,一个叫才旦朋杰,一个叫扎西才让,是噶本下面最大的官。强佐递交了噶本赤门色写给阿里驻军的亲笔信,要求:1、不要打仗;2、尊重藏族的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3、部队和地方政府和睦相处;4、解放军不要来得太多;5、解放军到哪里去,要事先通知他们。虽然噶本有的要求显得不太友好,但考虑到中央正在争取西藏地方政府派代表去北京和平谈判,李狄三只对五点要求进行了必要的解释,会谈的气氛还是比较友好的。双方通过谈判,达成了关于协助解放军开展工作的五项协议。其中一条是给解放军迁往扎江索郭草原驻扎提供方便。江索郭草原背靠山丘,紧邻一条小河,草原比较宽敞,还长着许多低矮的刺柴。战士们特别喜欢那一丛丛蓬松的刺柴,给它取了一个诱人的藏语名字——扎玛芒波,翻译成汉语就是“刺柴丛生的地方”。扎玛芒波也从此进入我国军事地理和西藏地方志,成为一个闪闪发光的地名。
赤门色的信通过电波送到新疆军区,新疆军区又转呈中央军委,最后呈报给了毛泽东主席。毛主席在12月30日,专门给阿里噶本写了一封亲笔签名的信,对阿里地方政府与进驻阿里部队合作共事的友好态度表示赞赏:“我们很高兴,知道你们同到达你们那里的人民解放军结成了朋友。”
据笔者所知,在中国历史上,由国家最高元首给西藏阿里地方官员签署亲笔信,这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四
在阿里,冬天来得特早,也最漫长。刚刚与地方政府达成五点协议的先遣连面临最严峻的考验。
10月初,一场大雪飞飞扬扬,把辽阔的藏北草原变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如果说平坦地方还可以扫雪牧马,昆仑山的积雪却是扫不掉的。大雪封锁了那里所有山口,新疆军区多次组织民工推雪开道都无济于事,给先遣连发去一份紧急电报,告知粮草、衣物、弹药和一切生活军事用品都运不过去,指示他们马上转为备战过冬,立足于本地资源,自力更生,筹备充足的食品、马草和冬装,一直坚持到来年春天。
寒风提前降临,越刮越紧。党支部首先提出修建营房。可是草原上没有树木可供砍伐,更无法烧制砖瓦。李狄三首先想到挖掘地窖。他试着在平地上挖出宽三米,深一米半的地坑,上面再搭上军用帆布,成为一间半地下半地上的小“房子”。战士们参观后都说,既暖和又舒适,还提出挖地窖时应留出两个人的土床,一个土茶几,墙壁上还可以挖两个壁龛作为橱柜。都说这个办法好。连部统一规划,连部和三个排分为四个区域,每个排再分为几人班,每两人一间房。营房四周用土石垒筑一圈矮墙,既便于于警卫,又可抵挡风寒。营房修好后远近牧民都跑来参观,对解放军的营房赞不绝口:“解放军才来几个月,修的房子比我们祖祖辈辈住的还好!”
营房修好了,正值中秋佳节。没有月饼,李狄三吩咐炊事班炒了一锅喂马的豌豆,叫蒙古族战士、狩猎好手巴利祥子打来几只黄羊,用炒豌豆和手抓羊肉过了一个欢乐的传统节日。晚会上官兵轮流表演节目。一人汉族战士的节目是侃故事,他说,你们知道为什么中秋节要吃月饼吗?那时中国归鞑靼人统治,汉人不服气,就在中秋节给亲朋好友赠送月饼,每个月饼里夹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是“杀鞑子”,于是中秋节吃月饼成立传统习惯。李狄三感到个多民族组成的连队应该提倡民族团结,“杀鞑子”的故事容易伤害一些同志的感情,当即对那位战士进行了善意的批评,并解释说,那是旧社会的传说,在民族团结的新中国不要再传播了。一个偶然发生的插曲,成了对战士进行民族团结再教育的生动课堂,一直成为先遣连的一段佳话。无论是部队与藏族同胞之间,还是连队内部的各民族战士之间,都要相互尊重,友爱相处,像爱护自己的眼珠一样珍惜民族团结,成为驻阿里部队的传统。
粮食越来越少。先是每餐每人四两粮食,以后改为三两、二两。大米白面已经所剩无几就穿插着吃马料(豌豆)。噶本政府答应给部队供应粮食,但从来没有兑现过,牧区不种粮食,在牧民中购买粮食是根本不可能的。巴利祥子提出打猎过冬,得到党支部的支持,任命巴利祥子为狩猎组的组长。组里有四个战士,都是来自牧区的狩猎好手,熟悉野生动物习性,枪法精准,每次出猎都大有收获。扛回来的野驴、野牛、黄羊把炊事班的仓库都堆满了,还送给附近断炊的贫苦牧民过冬。
长期劳累,高山缺氧,没有粮食,战士的体质急速下降。当初,部队并没有意识到高山缺氧对生命威胁,而且对住地的海拔高度也没有精确的测量过(后来知道,扎马芒波的海拔高度为5500多米),只认为那么多牧民能祖祖辈辈在荒原生活下去,新来的战士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大家信奉一句古话,“人是铁,饭是钢”,一心想到是进食,命令炊事班不断变着花样做饭,野驴肉、野羊肉蒸、炒、拌、炖都试过了,动员大家努力加餐,但味口就是提不起来,端起饭碗扒不进嘴里去。看来“人是铁,饭是钢”的传统信条在这里不管用了。病号越来越多。先是在纳如巴草场牧马的两个战士倒下了,李狄三带领官兵去安葬的时候,发现发给的干粮——当时部队剩余的最好的食品——依然未动,而肚子和大腿却鼓胀得透明。接着,机灵而又乐观的巴利祥子也倒下了……。在扎玛芒波周围,开始出现一座座战士的坟茔。春节以前,官兵因病牺牲的频率越来越高,一直持续到1951年6月后续部队到来,坟茔已经增加到56座。
1965年7月,我在先遣连战斗过的藏北草原访问了李狄三勾着小手指结交的藏族朋友塔尔巴(现任改则县人民代表)及其女儿扎西卓玛(日甲乡副乡长)。扎西卓玛当年是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姑娘,竟然也抢着与解放军的“大本布”勾过手指头。作为那次忘年交的纪念,“大本布”李狄三送给她两颗水果糖,是她平生吃的最香甜的食品。事过十五年,父女俩仍然清晰地记得许多解放军官兵的模样,甚至能指出那座座坟茔的死者生前是班长、饲养员或医生。面对眼前一个个忠于职守、在风雪高原上孤军奋战的先烈英魂,我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写出一份《关于李狄三等烈士墓的调查报告》,呈送了给了阿里军分区和参加自治区成立庆典的中央代表团。年底,军分区指派先遣连后续部队参谋马占山手持这份报告中的附图将牺牲者的遗体全部迁葬到狮泉河烈土陵园。有幸走访阿里的朋友们,当你乘坐豪华轿车转悠圣山圣湖的时候,当你为狮泉河新城霓虹闪烁的夜景激动不已的时候,我拜托你登上城北的烈士陵园,向安眠在那里的李狄三和他的战友们深深地鞠躬吧。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坚忍不拔的精神,为西藏解放和祖国统一书写了最壮丽的篇章。
五
我无缘与李狄三见面,他却是我心目中一面永远飘扬的红旗。他总是那么高大、魁梧、智慧和坚强。战友们一个个都病倒了,但李狄三作为先遣连的顶梁柱是不会倒的,虽然在给巴利祥子送葬的不长的路上,他两次摔倒。通讯员要搀护着他走完去墓地的路程,李狄三把他推开了,生气地说:“我身体比你结实!”
党支部的委员们不敢说,但心里都很明白,经过进军和驻守阿里半年多的艰苦磨难,这位先遣连体质最棒的人身心交瘁,已经大不如前了。尽管噶本政府与解放军签订了五条协议,只不过出于他们在军事上无法与我们较量,并没有要真正执行。 他们正在观望,看共产党的部队还能坚持多久。
扎玛芒波的坟墓越来越多,是一个无法隐藏的秘密。噶本政府当然是知道的。有天,一个马本跑到先遣连驻地,假惺惺地说十分关心解放军“大本部”(首长)的健康,要向“大本部”表示慰问。其时李狄三已经病倒在床,连长和指导员告诉马本:“我们首长工作正忙,你有什么要事可以和我们商量。”马本什么事都没有,却东扯葫芦西扯瓜,就是不肯走,很显然是想看看大本布“工作”到底有多忙。正在连长和指导员为如何打发客人发愁的时候,李狄三竟然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与马本寒喧时嗓门提的很高,握手时分外有力,一副威武健壮的军人楷模。
马本灰溜溜地告辞走了,李狄三却昏了过去,面色苍白,额头上汗珠直冒。大家扶他上床睡觉,衣服半天都脱不下来,这才知道他的两腿已经浮肿流脓,渗出的汁液把绑腿都湿透了。他一直靠着绑腿的支撑在行走。为此,连部对李狄三的通讯员进行了最严厉的批评,通讯员委屈得哭了:“是李股长不让我讲呀。他说,这是革命的非常时期,必须绝对保密。”
从那天起,党支部也“以革命名义”开始限制李狄三的活动,但李狄三坚持“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仍然每天到各班与战士谈心,检查备战工作。无奈,只好在李狄三卧室通往班排的路上牵一根绳,让他扶着绳子去与官兵见面。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伏在床头书写日记,把了解到的阿里社情、敌情和对阿里工作的设想通通记录在笔记本上,作为对党和祖国的汇报。他可能已经估计到,等不到亲自给上级首长汇报工作的那一天了。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昆仑山冰化雪消。1951年5月6日,骑兵二团副团长安子明率领包括医生在内的后续部队280人,急速向阿里进发。先遣连得到消息,营地一片欢腾,党支部连夜研究迎接大军到来。李狄三更是精神焕发,布置会师事宜,组织炊事班烤制馕饼,指挥战士排练节目。他还取出那支许久没有用过的竹笛,一心要在联欢晚会上吹奏一曲河北民歌,正像他在一首歌词中写的:
进军藏北先遣连
不怕苦来不怕寒
寒冬将退阳春到
坚持会师边防线
等待后续部队的那些日子,李狄三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要电台送电报给他看,真是在扳着指头度日。后续部队过了昆仑,到了埋衣山,到了两水泉,到了扎波!5月SPAN style="FONT-SIZE: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