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痛——我与前妻及家庭,《李恒久》(暮闲欣逸)

版主: 清风云想衣裳宁静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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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闲欣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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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痛——我与前妻及家庭,《李恒久》(暮闲欣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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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痛——我与前妻及家庭,《李恒久》(暮闲欣逸)发表日期:2006年12月12日 本页面已被访问 72 次 永远的痛——我与前妻及家庭李恒久 (此文最早发表在2000年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的《我的前妻》书中) 喧嚣的一天又匆匆而去,夜已沉寂,秋意正浓,窗外的白杨树已褪尽最后一片残叶,托举着幕布般厚重的天宇在夜风中艰难抖动。香烟一支支燃尽。伴着台灯的嗡嗡声和袅袅升腾的烟缕,我久久沉思,却不知该怎么写完今天的这段文字。 十一月六日是我实在不愿过却总也妥不过去的一天,今天更是如此,因为今天是一个具有双重纪念意义的日子:它是毛毛(我的前妻)四十四岁的生日,又是我和她离婚的整整八年。这冷清的秋夜,她是沉入了梦境,还是也在独对孤灯、象我一样沉思?凄清的秋夜悠长而悠长。此时此刻,无尽无休的思绪源源不断奔涌而来....。 1979年春,因“文革”中的“反革命罪”,我在监狱已度过整整9个年头。1978年年底又被押解到天津宁河县附近的茶淀农场劳改队服刑改造。 春天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来到人间。 北国的渤海之滨对于四季分野是敏感的。早春特有的带着咸味与腥 的寒风从宁河县原野上销声匿迹了,柳枝吸饱春日的光辉,似乎也有了活力,不断地伸展着、晃动着,变得婀娜起来。天地间仿佛有一只巨大而无形的画笔,一笔一笔由浅入深地用绿色在描画着我眼前的一切,树木、村庄、大路、渠水和冬小麦,甚至连监狱的高墙也显得不再那么灰暗与阴沉。 这一天是四月二十六日。 早上,全中队300多名犯人来到挖河工地。中队指导员杨全亮讲完工作要领,大家回到各自的河段去完成任务。突然,一辆黑色小轿车在河渠边上颠波着飞驰而来,车后卷起一股烟尘。车停在不远以示警戒线的小红旗下,车上走下一位穿军便服的中年妇女。她熟识地与指导员打着招呼,指导员杨全亮快步跑过去,像对待首长一样恭恭敬敬地举手行礼。 犯人们都停下手中的锹镐,惊讶地看着监狱里这难得的一幕。消息灵通的犯人交头接耳说:“这是朱小星的妈妈,我们农场唯一的一台彩色电视机就是她捐赠的(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犯人的家属探监是绝无此种优待的。) 朱小星就是我的前妻____毛毛的弟弟。 命运的安排往往出人意料,它带有太多的偶然性。1979年,朱小星是我狱中的难友,就因为如此偶然的关系,演绎了我后半生家庭与婚姻中曲曲折折的故事。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看见朱小星的妈妈。但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几年后朱小星的姐姐会成为我的妻子,他的妈妈会成为我的岳母;我更想不到,这偶然性会给我一生带来许许多多的苦恼与无奈。 朱小星何罪之有? 五年前,还是个孩子的朱小星因与人打架抢了一顶军帽,而对方家长是比他的爸爸、妈妈更有权势的干部;所以,虽然他后来参军了,但还是从部队里抓回来判了5年刑期。 由于他妈妈的努力以及为监狱农场做出的巨大贡献,1979年夏天,趁着社会上平反冤假错案的潮流,朱小星首先被释放了。年底,在我坐牢将满10年时,也被宣布了无罪释放。出狱后,做为朱小星的朋友,我走进了他的家庭,认识了他的姐姐——我后来的妻子毛毛。 毛毛是个残疾人,她自幼患小儿麻痹症。1960年,我的岳父在福州空军部队服役。当时正值国家面临自然灾害,而且也是大陆与台湾局势最紧张的时候,他回不了家,顾及不了生病的女儿。在那艰难的岁月里,我的岳母带着孩子们在北京也是一筹莫展,一来二去延误了毛毛的治疗。到文化大革命时更是无奈,大人挨整,孩子倒霉。最可怜的就是毛毛,她拖着一条病腿在房门紧锁的家里爬来爬去,一晃就是十年。文革后,当她的父母能够安下心来为女儿治病的时候却一切都晚了。 毛毛动了两次大手术,两次把腿骨敲碎后再接上,但终于没能治好。为此,她吃尽了苦头。 毛毛的性格是坚强的也是孤僻的,这是她的身体和经历使然。她没有干部子弟通常的优越感,因为她从未体验过干部家庭那种养尊处优的生活;她自卑,因为她自幼就没有身体健全的女孩儿的种种快乐;她热情、乐于助人,因为她从小饱尝过无助的痛苦;她偏狭,因为身体残疾,她无法更多的接触社会。当然,这也使她过于珍视她能得到的温情与爱。 1980年,刚刚释放的我被安排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街道工厂当临时工,菲薄的收入使我穷得连一本书也买不起。家住比邻的毛毛同情我、看得起我,她成了我家的经常客人,她的热情、善良、她给予我的无私帮助使我感激她,也使我年迈的父母喜欢她,我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象好朋友一样接触。 但不久,一直为毛毛婚事操心的母亲知道了她女儿与我的太多的接触,她不愿女儿与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在感情上走得更远,要求她与我断绝来往。而毛毛此时已完全把我当作她感情上的依托。她真心爱我、依恋我。她执着地要走自己选定的路。为了我,她成了家庭的叛逆。 终于,她不顾家庭的坚决反对,一无反顾地走进我的家门。婚姻问题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摆到我的面前。那时,我的确是真心感激她的,感激她对我的友谊和同情,感激她为我的不顾一切(这种感激之情我永远铭记在心)。但凭心而论,当年在我对她的感情中到底有多少爱的成分,很多年过去了,我心中的天平却始终也称不出来。但我们终于结合了,1982年初我们草草完婚。 婚后,毛毛在物质上对我无所求。为了我,她从此远离了她的家庭(断绝了与她家庭的关系),甘愿和我面对空空四壁,甘愿和我数着硬币过贫寒日子,她要求的只是家庭的温暖与丈夫的爱。 婚后的日子里,她无怨无悔地与我一同承受艰苦生活的重压。 那时,我拼命地工作,我寻找挣钱的机会,我不甘心、也不忍心让毛毛与我一同吃苦,我只想报答她对我的深情厚谊。幸运的是,我没有让她过太久的贫寒生活,仅仅三年,我终于从拮据的经济状况中解脱出来,衣食温饱对我们再也不成问题(这过程在另外文章中述说)。 在婚后最初的几年里,我们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却平静。 我的良知使我永远无法否认毛毛对我一往情深的爱,但她爱得却是那样沉重,爱得竟使我无法承受。我无法承受她那爱的方式、爱的规范、爱的限制。但在我们为衣食温饱而奋斗的最初时日里,这些导致后来离婚的原因统统都被掩饰了。 当我们具备了一定的经济条件,脱离了可怕的贫困生活后,她忍受不了我还要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去谋求事业的发展。她满足于现状了,她满足于丰衣足食的小康生活,她甚至害怕我继续前行,害怕我抛弃她。终于,我们之间潜在的矛盾一点一点暴露了。在我们之间出现了争吵、出现了彼此的不满和猜测。 1986年,我昔日的狱中难友李少白引荐我来到创办不久的中国《桥》杂志社。 1987年2月23日,在我和毛毛婚后第五年生下了我们的儿子,这是我将至不惑之年得到的儿子。儿子的出生本应使我们的夫妻关系得到强化,但是(由于身体和生理原因)毛毛性格愈加乖戾,加之她愈加厌恶夫妻生活,我们之间的的感情反而更加疏远、淡化了。 1990年,由于身体缘故她再到医院动手术治疗,这一住就是半年,她又一次忍受了手术的巨大痛苦。也许是太多、太大的痛苦使她失去了以往的热情(也许只是对于我吧),她变得冷漠与苛薄。我尽量理解她,我履行着做丈夫的义务和责任,按时到医院去看护她。但是在医院里,只有当她见到儿子时,我才能看到她冷若冰霜的面孔上露出的笑容。 毛毛始终是善良的、无辜的,而我们的婚姻却是不幸的,无论对她对我都是如此。 1991年底,我们的婚姻终于结束了。 就是那一年的今天____11月6日,在萧瑟的秋风中踏着厚厚的落叶,我们各自拿着离婚证走出了街道办事处那漆皮剥落的大门。我看着她瑟缩着、一步一步走远了,走得是那样艰难、那样蹒跚。 我永远不会忘记分手时她那最后的目光_____那满含哀怨的目光。 我们之间的离异没有财产纠纷,没有争夺孩子的矛盾。我带着自己的衣物离开共同生活了八年的家,暂时搬到办公室居住,把我们曾经共同拥有过的家与永远的孤单一同留给了毛毛。 我们的离婚是那样痛苦,表现得又是那样平和。但凭心而论,我们谁也没有从离婚的结局中得到解脱的感觉。 离婚后不久,由于我和毛毛都没有能力和时间单独扶养、教育儿子,当然也是为减少因我们的离异带给儿子的影响,我不惜花高价把儿子送进了“北京幼儿启蒙学校”———所全寄宿制的所谓贵族学校,那时儿子还不到五岁。 离婚后,毛毛艰难的生活着,她把儿子当成生命中的唯一寄托,她的身体、她那小儿麻痹的右腿随着年龄的增长使她行动一天难于一天。尽管在我们协议离婚的条款中儿子是属于我,但她离不开儿子,她呕心呖血、为儿子倾注了全部的母爱和精力。 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女人的成功是因为有一个使他痛苦过的男人。”对毛毛来说,我就是这样的男人。尽管我不愿承认这一点,尽管我努力地回避着、解释着。但这的确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毛毛与我离婚后,在痛苦和孤单中没有绝望,她开始学习,她在知识中寻觅精神的寄托。她虽然没有很高的学历,但凭着惊人的意志,她学习了中医、西医、财会并取得了结业证书. 我知道,毛毛那时是怨我、恨我的。她不愿再看到我,就是每次在儿子读书的学校门口不期而遇,她都视我如路人。她拒绝我的任何帮助,甚至拒绝我走进她的家门。她不给我任何表示歉意的机会,她决不想让我得到一点儿心理上的平衡。 1993年春天,我与我的朋友李少白一同离开中国《桥》杂志社创办了“北京紫禁城文化发展公司”,公司办公室设在北京的金朗饭店。也是在这一年,我有了女友——就是现在妻子。 记得是一个周日,我与她带着我的儿子在办公室里玩儿。毛毛来接孩子,无意中看见了她。当毛毛带着儿子转身离去时,我看见了她眼中噙着的泪水。我茫然地跟她走到楼下傻傻地问:“你怎么哭了?” 那时,我多么希望她能对我说一句温情的、回心转意的话呵,果真那样,我或许会不顾一切地跟他回到我们原来的家,使破裂的家庭重新组合起来。但是她拉着儿子痛哭着走了,没有一句话留给我。 是的,毛毛恨我,但那恨不正是由爱而生吗!到我真正理解这一点的时候却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那一年,我又结婚了,我娶了现在的妻子,她的名字叫陆梅。妻子是贤良、温顺而通达的女人,她理解我也同情毛毛,这是我第二次婚姻的基础与幸运。 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我结束了无家可归的日子,又有了属于自己新的的家庭。 也许是我始终无力驱散过去数十年可怕的生活经历带给我的阴影,也许是由于离婚后我内心中从未忘记过旧日的家,也许是对毛毛潜在的负疚感与日俱增;因此,新的家庭愈是安宁,我内心里便愈是纷乱;妻子对我愈是体贴入微,我便愈是感到一种莫名地压抑。我不知道有谁能理解我那时的心态? 妻子是个聪明的,极富同情心的女人。她从一开始就感受到我内心中交织的、无法摆脱的矛盾。婚后,她支持我、鼓励我在经济上和精神上给予毛毛更多的关心和帮助,她自己也尝试着去和她接触,用心灵去与她沟通。 也许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吧,毛毛渐渐地对我不再冰冷,我们之间重新有了交流的机会。这期间,我们的儿子也慢慢地长大了。儿子在“北京幼儿启蒙学校”里一待就是四年,我和毛毛各自履行着做父母对儿子应尽的职责。但是那四年里,毛毛为儿子付出的心血远胜于我,她在事业和对儿子付出的爱中几乎心力交瘁了。慢慢长大的儿子依恋他的母亲更甚于依恋我,这使我感到欣慰。 毛毛对儿子的爱是无与伦比的,但我不敢苟同她对儿子爱的方式。我愿儿子在从小的磕碰中更多一些男人的坚强,而她却象母鸡待小鸡一样生怕儿子受到一星点儿的委曲或伤害(这又是我们之间无法协调的矛盾)。但我不愿也不能在对儿子的教育上与毛毛再发生太大的冲突,再去伤害她那已是伤痕累累的心,我无奈的保留着我的意见与不满。就这样,儿子在她的呵护与我的忍耐中年复一年地成长着。 在没有了丈夫的凄凉日子里毛毛过早的苍老了。 离婚后,她始终没有再婚,她不想再有第二次婚姻。她说,这是为了孩子。 不管因为婚姻的裂变在我与毛毛之间掘出多么深的沟壑,孩子始终是我们进行沟通的桥梁。我们关注着孩子成长,小心翼翼地教育他、培养他,尽量减少裂变的家庭给孩子的心灵造成太大的创伤。我永远感激毛毛的是,她从未在孩子面前说过他爸爸的不是,她永远对儿子说的是:“你爸爸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为了孩子受到正常教育,孩子读小学三年级时,我们让他离开了那所私立的寄宿学校,转到普通学校——新街口东街小学读书。平日他就住在学校对面的姑姑家里。 孩子渐渐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他有两个家,一个是妈妈的家,这个家里只有他与妈妈两个人;一个是爸爸的家,爸爸的家中还有一个像妈妈一样爱他、关心他的小陆阿姨。可庆幸地是,他的小陆阿姨也是一个无可争辩的贤良的母亲,她从学习到生活上给予孩子无微不至地呵护。许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建立了水乳交融般的感情。他不叫她妈妈,而是一直叫着“小陆阿姨”,我也愿他永远地这样称呼下去。我感激毛毛的是,他终于认可了我现在的家庭,认可了像她一样钟爱着孩子的“小陆阿姨”。那时,每周五是我“法定”接儿子回家的日子。当我看到儿子兴致勃勃地跑进家门,亲切地依偎在小陆阿姨身边,讲述这一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时,我感到欣慰;当我看到儿子香甜地吃着小陆阿姨为他特制的“三明治”或不断变换的饭菜时,我感到欣慰;当我看到他的小陆阿姨专心至至地为他辅导算数或外语时,我感到欣慰。 我更感到欣慰的是,儿子虽非妻子亲生,但她的爱是那样无私、那样彻底。她从不姑息儿子的错误,她对孩子的教育、诱导、批评,其耐心的程度远胜于我。 人与人的心灵到底是相通的,女人之间更是如此。在生活的点滴积累中,妻子的善良与通达,儿子与他小陆阿姨相互建立起的母子般的感情,这一切都暖化着毛毛那原本已经冰冷的心,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沟通与交往。 离婚后若干年,毛毛终于学业有成。在她的母亲、姐姐等人的帮助下,建立了一所不大的私人医院,毛毛担任了这所医院的院长(迄今已经十余年)。 建院之初,大量的事情堆在拖着残疾的双腿拼命工作的毛毛身上。妻子同情她甚至心疼她,主动为她承担了数万字文件的打印工作。毛毛完全信任了儿子的小陆阿姨,儿子在这个家里的生活,她放心了,她可以把更多的精力和热情投入到她热爱的艰难的医疗事业中了。 扪心而言,毛毛原谅了我,这其中有着妻子太多的心血与付出。当然,我与毛毛离婚的几年后最终还能以朋友相处,原因是多方面的。记得那时,在我与毛毛离婚的问题上,我的传统与本分的家庭始终是反对的_____ 母亲反对、姐姐反对、兄长也反对。她们许多反对的理由归结为两条,那就是,毛毛是个好人,毛毛是个残疾人。 虽然她们的理由是正当的、无可挑剔的。但夫妻之间的感情与爱却不是靠理性维系的。我没有接受她们的规劝,毛毛也同样没有接受关心她的人们的规劝。 离婚后,我的家人没有因此断绝与毛毛的往来,我的姐姐、哥哥们仍旧关心她的生活,给予她帮助;我年迈的母亲直到过世前,心目中的儿媳妇还是她,而且就是在她的医院里安详地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日,甚至在她始终认定的时媳身边闭上了双目。但那已是我们离婚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为此,在毛毛的面前,甚至在我的弟兄姐妹面前,我的内心中增加了更多的歉疚。 毛毛与我离婚了,但她与我的家人始终是相互接受的。这是我们最终还能以朋友相处的另一原因。 儿子总要长大的,他终于长大了。 不久前,在我接他回家的路上,稚气、单纯的儿子与我有过一次深刻的对话: “爸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我感觉到了儿子将要提出的问题,心里萌生着淡淡地忧虑。我总要面对儿子即将提出的问题,只是没料到这个问题儿子今天就会提出。“好的,我一定回答你,你问吧。”“老师和同学们还有我佼佼姐姐(朱小星的女儿)说你和我妈妈离婚了,这是真的吗?”儿子一本正经地问道。“妈妈怎么说?”我问他。“妈妈说等我长大就知道了,但我现在就想知道。”我不能欺骗儿子,但在没有征得毛毛同意之前,我又该如何回答呢!但我终于实事求是地回答他了。“是的,我和你妈妈很久以前就离婚了.”“你为什么和妈妈离婚?”儿子的问话中带着他还不会掩饰的埋怨与责备。 “那是因为我和你妈妈的性格、脾气都不一样,我们合不来,经常吵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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