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剑锋)
情劫(剑锋)
情 劫
文:剑峰 编:紫藤花
那日组团吊丧,我固执地要找一女子演《哭灵 吊孝》的悲戏。开着车走完县内1814高速,又找完了衡宝路,最后从火厂坪拐入砂石乡的乡村公路。不经意间放慢了车速,公路两旁的地理景状似曾相识又完全不是当初的摸样。随行的李团长埋怨不断:
“你这人真怪,我推荐的五个人都不合你的意,到底谁是你要的人啊!”
我这人向来我行我素,相信总有一个是我要找的女子,而且是内外兼修的名角。便恼怒的冒出一句:
“不耐烦就下车,我自己找!”
李团长赶忙陪笑脸,我知道他是看在酬劳的份上敷衍我。他装作眉头一皱突然想起的样子说:
“这里有个姓曾的妹子,唱功、舞蹈百里挑一,如果再不中你的意,我今天就没法了。”
我有点怀疑:
“我怎么就从来就没听说过呢?”
李团长冷笑:
“人家才二十几岁,你老战友常年不在家怎能知道!不过我知道她是继承了她妈的衣钵,她妈可是我们这一带赫赫有名的‘胡秀英’呢”。
这年头的“赫赫有名”的原因实在太多,也许是艳名呢?也许是臭名呢?也许就可能是恶名骂名呢?我不屑地问:
“谁呀?”
李团长卖关子:
“听说早些年她经常去你家走动呢,你家里人都认识,包括你老婆。”
说话间车已到了叫八面岭的村镇,李团长叫停车。我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在想这一带早年经常去我家的女性,脚步有点沉重起来。突然眼前一亮:莫不是她?这时李团长已在叫门:
“小曾小曾,在家吗?”
老家昨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天气冷路又泥泞,大多人家都围着地炉子、扯着向火被子烤火。来开门的是一个单瘦的男生,年龄也在二十岁左右,我同李团长进门,屋子里光线暗淡,围坐的人都站了起来,我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容。他们同李团长是熟人,只顾让茶敬烟给他,我似乎是跟班,有点尴尬。正好手机响了,我一边接话一边催李团长快点,脚步就往门槛退,就在将要转身的刹那,我看到了一张脸。
我血液突然凝固,呼吸完全停止了,傻傻的举着手机,任凭“喂喂、喂喂”着。
这张脸浮肿、雪白,糖尿病重症似地臃肿,只有那眸子里漾出的笑意能让人觉得一丝生意,眼袋被泪腺灌得沉甸甸的,枯草似蓬乱的头发随便的挽在脑后,我看不见当年那惹人爱怜的小酒窝。估计是认出了我,她艰难的颤巍巍的站起来,隔得很远伸出肥胖的手来,直呼:
“老石(音SHA)坐,坐”。
第二个“坐”字的声音只有从口型辨别出,我听懂了,如解了定身法一样突然上前紧握住了那只右手。全然忘却了周围惊疑询问的目光,忘记了这些人都是她的至爱亲人,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忘记了李团长。
晶莹的泪光中,我看见她满面泪痕的笑,那种笑是肆无忌惮而又真纯的,我的心尖尖被灼痛了。这是四十年前的她吗?是那个吹拉弹唱歌舞容貌身段俱佳的燕子吗?是那个纯洁透明心志坚贞为爱出逃自杀的华春玲吗?是那个无论天涯海角或生死磨难都令我魂牵梦萦的玲吗?
我无所顾忌地呆瞪着眼前面目全非的老妪,无法将她与当年深深喜欢的少女做任何比较,却笃信她就是我一生痛苦愧疚和温馨幸福的总源头。快四十年了,我终于将无数次想握紧的小手握在了手中,终于将欲日夜端详百看不厌的小脸定格在我痴了醉了的瞳仁里。我感觉到了她身体的瑟瑟颤动,感觉到了她心灵掀起了惊涛巨浪,我也读懂了她目光中的自责、彷徨和挣扎。我俩几乎在同一秒钟张开了双臂将对方拥在了怀里,听到一句细若游丝的“安呀!”,脖颈上已经湿透。我用心抚摸她失去光泽的发丝,似乎要将几十年的思念痛惜都表达在这深情抚摸发丝的动作里。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一屋人的表情僵住了,李团长又用上了戏剧动作:眼睛溜圆一动不动,头部却一个劲往前探,嘴巴大张着,好像第一次亲眼目睹惊世骇俗的样子。
玲的丈夫是一位工于心计的小学教师,当年“仗义救人”赢得了玲的父母信任。那年仲夏,这位小学教师在双方父母帮助下完成了娶玲为妻的一切准备工作(扣押了我给玲的107封回信,并冒充玲的名义笔迹给我回了32封信,使我怒火中烧又心灰意冷)。傍晚,他溜进玲的闺房,乘玲洗澡时夺取了玲的贞操。同年冬天,枝柳铁路竣工,我回家时,玲已经有了6个月的身孕。玲蹒跚着来看我,我们第一次这样拥抱,玲哭湿了我的胸口讲完2年的种种,最后哽咽着对我说:
“我逃跑和自杀了几次都不成,父母给我下跪,我家穷啊!成份又不好......"。
今天的拥抱,我俩都有报复的惬意。这个人曾经夺取了我俩比生命还神圣的东西,我俩还应顾及他的感受吗?
我俩一起用眼睛的余光向这位丈夫投去轻蔑的一瞥,我们看到他眼光怯怯的扭过头去,还看到玲的孩子疑惑不解的眼神,我俩终于如释重负的松开了双手,那个叫”小曾“的姑娘已在默默地收拾服装道具。李团长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钻进了桑塔纳,我在车窗看到玲在儿媳的搀扶下招手要我的手机号码,我对李团长说:”告诉她,女儿小曾会知道,还有俩人的故事”
我将车开出很远才停下,伫立在山坡上,久久注视那一溜红砖瓦房,那个人,那个地方,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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