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天涯站庆出书文章(小说)
笛音天涯站庆出书文章(小说)
三
长夜无眠,我便在群里和人聊天,笛音如水群里都是我的好朋友,看我露面,纷纷和我私聊,远在国外的杨得知我父亲病重,下决心回来,我连忙阻止,杨虽然是好兄弟,却远隔千山万水,何苦让他受尽奔波?而给铁牛打电话的念头却犹豫了好久,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相信只要说一下他一定会回家陪我的,但我忍住没有说,一来是父亲当时还没有过世,二来是我不愿意让铁牛跟着我受累,好兄弟应该彼此体谅,虽然我担心着今后无法向铁牛解释,但我想他一定会理解我的。
快天亮时我强迫着自己睡了,我知道一定要保持体力,如果身体支持不住,带着儿子怎么能够支撑着到家呢?有几个女网友不停的打电话安慰我,使我倍感温暖。快到冷江时我拨通了小华的电话,我心里其实是很渴望她陪我回去的,电话里她说正在北京开会,问我有什么事,我便闲聊了几句,没有告诉她父亲病重的情况,只说自己回家探亲。她急着说自己尽快赶回来,我也阻止了她,朋友贵在知心,能够不麻烦还是尽量不要麻烦吧!和我亲如一人的铁牛我都没有告知,小华毕竟隔了一层。在娄底的如水发了很多的信息,我也没有告知她详情,在网络上虽然聊得投机,网络却并不是现实。
列车晚点,到娄底时已经快六点了,我牵着儿子走出车站,广场的车已经很少了,正是10月1号,国庆长假,回邵东的人不多,车子自然很少,我问了几个出租,出价两百,他们也不愿意跑长途,一个看着面熟的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回邵东,我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连忙说是,他说他有一辆面包车,是专门跑邵东的,我便跟着他上了车子,好不容易等满了九个人,车子开出广场,又在广场附近换了一辆车,这时已经七点多了,二哥和外甥女来了很多的电话催促我快点回去,我心里已经知道父亲情况紧急了,途中又接到三哥的电话,说父亲已于10日早晨9.20过世了。泪水不可抑制地滑落,我忍住哽咽,用手抱住头,无声的哭泣,儿子已经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的鼻涕流在了他的身上,我忙用纸巾擦拭。车里的音响里放着欢快的乐曲,我却在吞咽着凄怆、悲哀的苦酒,我责备着老天的不公,我千里奔波,为什么不能让我见到父亲在生的最后一面?人说父爱如山,我却认为父爱如天!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不坐飞机回家呢?就是坐汽车也可以给父亲送终啊!我后悔着,心里也怨恨着老婆,为什么不给我买机票回家?!可后悔和怨恨又有什么用呢?我强忍住大哭的欲望,拼命地让泪水往心里流淌,只希望司机将车子开得快点,再快点,我想早一刻看到我可怜的父亲,安慰我悲痛着的母亲。
在邵东我坐上了早已在车站外等我的车子,途中外甥女要我买一挂鞭炮在家门前放,车子快速地向老家开去,我却希望车子慢点,再慢点,我害怕恐惧着,这不是近乡情怯,我真的无法面对已经死去的父亲,我在车里瘫软着,眼睛里没有水,只涩得痛,这一天一夜里,我流的泪水比一生的总和还多!
车子停在老家的山下,司机不敢往山上开了,他说路况太差,无法送我回家他说着抱歉的话,我丢给他五十元钱抱着儿子向山上走去,司机下车追上我将二十元钱塞在我口袋里。
天空中没有一丝光线,伸手不见五指,我只是凭着过去对路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摸索着往家里走去,好几次都差点抱着儿子摔倒,我只能打电话向家里求助,没多久,二嫂和外甥女就打着手电来接我了,接过她们递过的手电,她们并没有给我抱儿子和提行李的意思,她们说要坐送我回来的车子回县里,我其实很累了,一天一夜没吃没睡,儿子有四五十斤了,背上的行李像一座大山压着我,我自然不能求她们帮我,咬着牙齿,继续往山上攀登着,走了几步,在家的大女儿拿着一支手电跑着来接我了,她抱过弟弟,哽咽着叫了我一声。
家已经在望,明亮的灯光照着巨大的悲戚,我再也忍不住巨大的悲痛,放声大哭着往家里走去。
在堂屋前我抖擞了好久,竟点燃不了手中的鞭炮,直到一个亲戚帮我。
堂屋里摆着父亲的棺木,父亲的遗像在两支蜡烛、三根线香缭绕的青烟里一脸的悲戚无助地望着我,我跪在父亲的灵前,嚎啕着,悲伤如潮水一波连着一波,狠狠地击打着我,我被哥哥(记不清是大哥还是二哥)搀着坐在椅子上时,泪水仍然如雨般滑落,我不知自己哭了好久,没有泪水时我就跪在父亲灵前烧纸,看着父亲的遗像泪水又迅速涌出来。我好想揭开棺木看看父亲,却也知道这为风俗不允许,我只能痛哭着,我看不到父亲,要看父亲要等到父亲出殡那一天了!
四
短先生是个瞎子,四十六七岁,也算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子,他带着三个人为父亲唱着夜歌,因为是亲戚,又隔邻居住着,他对我父亲的一生可说是了如指掌,他娓娓唱着父亲一生的功绩,说着我们兄弟为人处世的好处,我虽然没有认真去听,但涌进耳朵的话句还是令我神伤,那种凄婉悲伤的音调经过扩音器和高音喇叭的渲染,在茫茫夜空里回荡。农村里留守的人已经不多了,而那些在家的人听着这喧嚣的声音,是无法入睡的,他们也一定和我们兄弟一样,静静地在夜里陪着我的父亲,父亲一生忠厚老实,虽然年轻时受某种政策的影响得罪过一些人,骨子里的正直善良还是得到了大部分人的体谅,老家附近的人提起父亲,十个人里有九个要竖大拇指的。他们想必不会因了父亲去世而有的这份嘈杂打搅了他们的睡眠而心生怨艾吧!我还是调小了扩音器的声音,但愿他们耳朵里塞上一朵棉花能够入睡吧!
父亲去世的先天下过一场大雨,此时天空虽然阴沉着,风里仍然带着几丝雨的潮润,但天空中已经没有雨了,泥泞正渐渐干涸,如果不能天晴,父亲出殡就很麻烦的,几个坐夜的老人正在议论着:“申晚爷真的得天心,过的时候老天下了场大雨,那是天老爷在为晚爷哭呢,今天雨就停了,天气预报说明天就要出太阳,晚爷这样的人老天都在照顾的。”另外几个老人纷纷附和着,我听了心里伤感,确实,我父亲每年过生日那天都是出红把子大太阳,不论先天下好大的雨,父亲是阴历初十的生日,那种时候湖南正是阴雨绵绵的气候,难道真的有上天吗?上天真的会垂怜和照顾一个好人?我拿出从云南带回去的烟,每人发了一支,我心里感恩着这些老人陪伴着父亲,他们对父亲公允的评价。老人们诚惶诚恐的接过,口里说着客气话,我在乡人的眼里是个大富翁,乡亲们以讹传讹,认为我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三人成虎,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年轻时写过文章,却不是他们传说的大作家,做生意虽然赚了点小钱,也不是他们心中的那个千万富翁,充其量是能够糊口而已,而我越是谦虚,他们越是信以为真,我陪着老人们闲聊了一阵,村上的干部们已经过来吊孝了,大哥喊我和二哥一起跪在父亲的棺木前回孝,村上的干部们都是父亲的老部下,对父亲有很深的感情,我发现他们的濡湿的眼睛,泪水又流了下来,他们每个人在父亲灵前作了三个揖,又跪着拜了三拜,我跪在三花泥扑成的地上,膝头生痛。他们拜完父亲搀起我时,我竟然站不起来了。
村干部们和大哥讨论着给父亲开追悼会的事宜,说父亲是老党员,老干部,追悼会要开得隆重热闹一点,悼词要大哥草拟,大哥的文采在老家可说是家喻户晓的,大哥谦虚了一阵,点头答应了,我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那有让丧家儿子拟悼词的道理?未免有点不伦不类了吧!
我们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悲伤的哀哭声,我们走出屋,二哥的儿子,父亲的长孙宇慧一路嚎哭着踉跄着跪在父亲灵前哇哇大哭着,他年轻英俊的脸扭曲成苦瓜状,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他咚咚的磕了三个头,五体投地,哭声变成抽泣,宽厚的背脊不停地耸动着,我看见二哥搽了下眼睛,强笑了下,我便搀起侄儿,和他相拥而哭,侄儿哽咽着说:“何得了啊,我才好久没有看到爹爹,就看不到您了,您还没有享过我的福啊,爹爹!宇宇来看您了,您怎么不理我了啊,我说过要让您享福的啊------”侄儿的哭诉让我们更加悲痛,我强颜做笑,安慰着侄儿:“你爹爹在生你对他那么好,你没有悔想的,爹爹地下有知,也知道你的孝心-------。”
宇慧真的很孝顺,父亲生前他对父亲最好,甚至胜过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有好吃的他最先想到的是父亲,他可以不听他父母的话,在他爹爹面前从来是百依百顺,二哥家在县城,条件比老家肯定要好很多,宇慧却只要一有空闲就回老家陪伴爹爹,宇慧当兵回来的好衣服都给了爹爹,他说部队里的衣服穿了舒服、暖和。二哥想穿一套迷彩服,也没能如愿。宇慧在回家的两天里没有吃过一口饭,内心的悲痛扼住了他的食欲,父亲有一个这样心痛他、孝顺他的长孙,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含笑的!
相比宇慧的孝顺,大哥的儿子就太不懂事了,大哥的儿子涛澜二十三了,只比宇慧小一岁,他和大嫂从桂林坐车到邵东后竟然扔下大嫂溜到网吧上网,真的把我们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