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滋(水上灯)
RE:注 滋(水上灯)
所谓故乡,就是年少时拼命往外奔,年老时拼命往回跑的地方。是我们灵魂的皈依,根之所在。因为茅盾,我们知道了乌镇,因为《边城》,我们认识了凤凰,因为水上灯,我们知道了湘北有一个美丽的古镇叫注滋。下一次文学风文友聚会,建议定在注滋~~~~赏读性很强的文章,推荐加精。
注 滋(水上灯)
注 滋
■ / 水上灯
注滋是我的故乡。故乡是什么?故乡是在外远游时怀念而身临其境时麻木的地方。我在注滋生活了十八年,做过农民,做过木匠,当然做得最多的是学生。注滋滋养了我的梦,还有身骨。在它的怀里生活的十八年里,我咒咀过它,当然也赞美过它;我痛恨过它,当然也喜爱过它。它让我感受了最纯美的亲情,也让我体会到了最苦难的爱情。他把我塑造成了一个样子,一个注滋人样子,使我在后来的日子里吃尽了苦头,怎么想翻身打破它都不行。
注滋有水,洞庭湖的一条小支流绕镇而过,那条支流叫沱江。注滋是应该感谢这条小江的。水对一个小镇的发展是不言而寓的。可以说,没有沱江,注滋小镇也许早己淹没在时间的风沙里了。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另有一条沱江是很有名的,它也绕过了一个小镇,小镇名叫凤凰。注滋是不知道凤凰的那一条沱江的,注滋似乎都己忘记了环绕自己而居的沱江了。当然,不是过去,是现在。现在,沱江之于注滋,更多的似乎是熟识之后的相互依靠了,就好象是两个已进入老年的夫妻,以前是相互愉悦,甚至是你推着我,我推着你,而现在,岁月停滞了,时间好象成了一具符号,两个老人只有相互支撑了。
注滋是湘北名镇,春秋时,这里就是人口出入频繁的栈道。那时是不叫注滋的,叫胡。我实在弄不懂它为什么叫胡。胡总让我想起突厥,想起外族。当然,作为突厥繁衍而来的胡现在早己不是什么外族了。但我一接触到这个词,首先想到的还是大漠、风沙、孤烟、强悍、无情等等诸如此类的印象。后来我终于想起,也许是因为它通洞庭湖。古人是不是胡湖不分呢。我查了辞海,想弄清楚胡与湖的渊源,我家的辞海是上海辞书出版社1978年版的,上面对胡的解释只有一条让我望文生义,那是这个字的第四种解释:通遐。远;大。不过,这个叫胡的地方在北宋时就正式叫注滋了,并一直绵延至今。据《华容县志》,清末时,它一头系着湖乡,一头系着长江,无数的鱼米、莲藕在码头边解绳系缆。客栈、商行、画店、酒肆在小码头旁聚集,商贩、艺人、工匠在卵石街巷里穿梭往来。他们一定是见识了注滋的生机和魅力的,也见识了注滋的年轻与活力的。那时候,走在注滋的街道上,会是怎样的一种惬意呢?我一直无法揣摩。我曾询问过街道上几位花白老人,他们现在己如一具具活的化石,停滞在时间里。其中还有一位据说是当时的浪荡公子。他们给我描绘的注滋让我气馁:十里花街十里洋场啊。码头边哪一天不是穿梭闹热,彩号招展,注滋是号称“小汉口”的,花香、酒香、姑娘们的胭香几十里可闻啊。可仅仅几十年后,沱江冷落了,汽车代替了水运,且由于林木大量砍伐,经年不衰的沱江也变成了盛夏时节雇佣而来的短工了。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些幽远的小镇,如吴江的周庄、屯溪的老街、安庆的桐城、湘西的凤凰。这些地方的自然风物与人文环境和谐共存,在一片灵动的青山绿水中,走出一个个艺术秉赋极高的大家。像茅盾之于乌镇,沈从文之于凤凰,方苞之于桐城。良好的氛围孕育着天才,这些天才又使这片水土拥有浓厚的文化沉淀。据说三毛到了水乡周庄后,热泪盈眶,不是无缘故的。置身于久藏于心中的处所时,人们会产生家园的亲近感和文化的认同感。而注滋,它存在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雨雪风霜,竞没有走出过一个大儒,也没有成就一个大哲,是这方水土缺乏灵气,还是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人缺少气度呢?
站在河床上,我眺望着那些千疮百孔的老房子,无法想象注滋的文化历史。这些地方对于我是那么熟悉,我曾在这些地方穿梭过,把自己的青春和汗水倾洒在了这里,把自己的意气风发和烦恼苦闷也倾洒在了这里。它们和我一样,也在不断地变老。前年我来的时候小镇正在开展览会,青石板街虽然比起多年前少了些热闹,但还是泄露了一线生机;去年我来的时候,只有小街上几家商场零星地打出些推销广告了;而今年,整个小镇似乎已经沉睡了,街面上行人稀少,如行动不便的老人。我悄悄地在心里问自己,一代一代的注滋人,当他们从容地走在街巷里的时候,他们在思想着什么呢?他们是否和我一样,会在某一个日子里,带着自己的苦闷和无奈,对着注滋和自己,作一些与古老历史的对话呢?就象一个人,在外面碰得头破血流后,总会在故乡里养伤,总会在故乡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寻求故乡和自己相依相存的血肉联系,从而对故乡作一些深入的人生思考呢?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