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心门》连载 第七章:同学关系(洞庭水怪)

版主: 清风云想衣裳宁静致远

回复
洞庭水怪
帖子: 31
注册时间: 周六 5月 15, 2010 11:36 pm

长篇小说《心门》连载 第七章:同学关系(洞庭水怪)

帖子 洞庭水怪 »





长篇小说《心门》连载

第七章:同学关系

文:刘子华 编:一缕清风


太阳还只有一树来高,空气中便热烘烘的,仿佛身边放着一个煤炉子。烈士陵园离县城有二三里路,黎子益准备到县城去冲洗照片,刚走不远,一台草绿色北京吉普迎面开来,车后扬起的灰尘像滚滚浓烟遮盖住整个路面。公路只有一车宽,两边都是排水沟,黎子益无处可躲,只得捂着鼻子尽力站在路边让道。吉普车呼啸开过,灰尘像春天的麻纷雨一样包裹了他全身。他在心里狠狠骂道:“狗日的有台车就了不起!”

他松开捂着的鼻子正准备往前走,吉普车却停了,从车里走下一个人大声喊:“黎子益、黎子益。”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黎子益转过身,看见郝爱民朝他笑嘻嘻地走来。他明知故问吉普车是不是他坐的。郝爱民说他现在当副乡长了,出来公干坐吉普车有什么稀奇的。黎子益感慨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郝爱民说,同学之间,快莫说气话,他正要到烈士陵园找他有事。郝爱民就把乡政府组织全乡村干部来烈士陵园参观学习的事告诉了他。
黎子益说他找一下吕主任,看能不能免门票。郝爱民说一张门票只要五分钱,不要找领导了,公家可以报销,黎子益只负责跟他联系好一个讲解员就行了。黎子益一口应允没问题。郝爱民要办的事落实了,准备往回走,他问黎子益到哪里去。黎子益说上街去冲洗照片。郝爱民要他上车,顺便送他。
砂石公路很窄,根本不能倒车,只得把车开到烈士陵园大门口倒车才能往回走。
郝爱民说同学之间难得会面,中午他请黎子益吃饭。黎子益讲客气,说郝爱民到县城来了,当然是他请客。郝爱民要他莫争,说黎子益请客要私人掏腰包,他请客可以公款报销。黎子益看着郝爱民的脸,说当官真好。郝爱民拍着黎子益的肩哈哈笑了。
黎子益将胶卷送到了冲洗的照相馆,郝爱民又邀他一起坐车来到了团县委。团县委副书记毛耀祖也是一中的同学,自然很热情。一杯茶没喝几口,进来一个穿着很讲究的人,毛耀祖站起身来打招呼。来人姓刘,是一个青年企业家,这次参加全县十大杰出青年评选。毛耀祖把郝爱民介绍给了刘厂长,说是他的同学,在乡里当副乡长。刘厂长连忙跑上前去握手。毛耀祖把黎子益也介绍给了刘厂长,说他也是同学,在烈士陵园开照相馆。黎子益站起身想跟刘厂长握手,那知刘厂长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朝他点了一下头。黎子益像被黄蜂蜇了一下,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刘厂长也太势利了。
刘厂长没有注意到黎子益脸上的变化,没事一般说中午请毛耀祖吃饭。毛耀祖说同学来了,他要陪同学。刘厂长说他们同学难得相会,平常请都请不到,正好一起去。毛耀祖征求郝爱民的意见。郝爱民客气地说,同学小聚,要刘厂长破费不好意思。刘厂长说,请客是小事一桩,千万莫见外。毛耀祖拍板表态,恭敬不如从命,刘厂长请客算了。
黎子益敏感而虚荣,从毛耀祖办公室出来,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去跟他们吃饭。他有意放慢脚步,远远地落在后面。毛耀祖钻进吉普车,没有发现黎子益,他下车大声催促他快上车。不知为什么,黎子益没有拒绝,而是加快了脚步,默默地上了车,心里十分失落。
刘厂长十分热情地点了一大桌菜,还不停地给毛耀祖和郝爱民敬菜。黎子益是个文学青年,敏感而多思,从坐上郝爱民的吉普车起,心里就一直不平静。从高一起,他们三人同在一个班。黎子益是城市户口,父亲又是农业局副局长,他又特别能言善辩,被班主任老师一眼相中指名为班长。毛耀祖和郝爱民俩人都出生农村,成绩属中等水平,在班里毫不起眼。说实话,那会黎子益根本没把他俩放在眼中。郝爱民个子瘦小,黎子益叫他外号“郝矮巴”,毛耀祖个子高挑,黎子益叫他外号“毛长子”。黎子益叫开后,全班同学一起跟着叫。那时,睡的是上下两层床。黎子益睡上床,只要睡下床的郝爱民在,黎子益都是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床的,郝爱民从不敢多言。也许是命运的捉弄,黎子益高考落榜了,而郝爱民却考上了大专,毛耀祖考上了中专。黎子益为了追求自己的文学梦,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放弃了复读的机会毅然去了湖洲棉种场。一些年不见,命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黎子益口袋里虽然赚了几个钱,但社会地位却不能跟他们相比。他俩都是副科级干部,自己副股级都不是。黎子益唏嘘不已,自卑如寒风一样钻进心窝,冷嗖嗖的。
吃饭时,毛耀祖扯闲谈说现在文凭吃香,提拔任用干部主要看文凭,文凭就是水平,学历就是能力。西边镇镇长学历大学本科,昨天,市委组织部来考察干部,准备提拔他当县长,至少跳了三级。郝爱民说可惜他只有大专文凭,现在这个社会,走运的时候喝白开水也长肉。黎子益暗暗叹了口气,他后悔为了追求文学梦没有复读考大学。
酒过三巡,黎子益心里才渐渐暖和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他拿过酒瓶要给郝爱民倒酒。郝爱民双手捂着酒杯:“酒量有限,不能再喝了。”
黎子益借着几分醉意说:“郝矮巴,你喝不喝?不喝老子倒进你脖子里。”
没想到黎子益还是读书时的牌气,说话不顾场合,口无遮拦。郝爱民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又不便发脾气。
毛耀祖和刘厂长眼盯着黎子益,一脸惊讶。
郝爱民知道黎子益说到做到,坚持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紧绷着脸,松开了手。黎子益刚倒了一点酒,郝爱民就迅速拿开了酒杯。
黎子益又走到毛耀祖身边:“毛长子,我知道你的酒量,你还加点。”黎子益话刚出口,刘厂长立马站起来阻止说:“子益兄弟,毛书记下午要开会。”刘厂长故意加重了“毛书记”三个字的语气,显然对黎子益公开叫毛耀祖的外号十分反感。
毛耀祖感觉到了刘厂长的情绪,望了刘厂长一眼说:“子益,我下午确实要开会,不喝了行不行?”
黎子益红着眼道:“爷的个卵,当了官同学感情都不讲了。读书时,你们酒量都比我大。”说着,夺过了酒杯。
毛耀祖没有再坚持,他想,黎子益走出社会这么多年,怎么没学一点社会知识呢,在这样的场合,公开叫外号,这不是丢人现眼吗?他有点后悔叫他来了。
黎子益又给刘厂长倒了酒,大家一齐干了杯。黎子益似乎越来越兴奋,又起身要倒酒。郝爱民说:“子益,酒就不要再喝了,我下午也有事。”黎子益说:“郝矮巴,你少耍滑头,当了乡长酒都不能喝了?”毛耀祖知道黎子益的蛮劲上来了,忙打圆场:“郝乡长,老同学开了口,多少表示一下。”郝爱民悻悻地说:“子益,就依毛书记说的,每人表示一点好吧。”
毛耀祖和郝爱民都互称官名,语气十分谦恭,这极大地刺激了黎子益,自卑在瞬间变成了嫉妒。他鼓着牛眼说:“你们俩个一个乡长来,一个书记去,都是副的,喊得别扭。我们几个在一起,没有乡长书记,只有同学。”
毛耀祖实在按捺不住了,他说:“子益,你这个观点不太对。”黎子益反问道:“怎么不对?我们不是同学吗?”毛耀祖说:“我谈点个人看法供你参考。子益,我们生活在这个灯红酒绿的社会需要理性思考,通过思考,明白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价值,找到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联系纽带。你简单地把同学关系放大,掩盖其它关系,这是不对的。同学关系放在社会这个大环境中,随着职业和职务的变化会有很大的改变,比如说同学关系也可以变成上下级关系。”
黎子益讪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们是副科级干部,是领导,我是群众,群众要尊重领导。”
郝爱民接过话:“公众场合,也可以这么讲。”
“今天不是公众场合,”黎子益走到毛耀祖身边,“毛长子,闲话少说,从你这里开始先倒。”
黎子益当着刘厂长的面又叫毛耀祖的外号,越来越无所顾忌,郝爱民再也压制不住心头之火,“砰”地一巴掌拍在酒桌上:“黎子益,当着刘厂长的面,开口郝矮巴,闭口毛长子,你懂不懂得尊重别人?”
黎子益像触电样僵住了,眼里燃烧的激情像电灯一样倏然熄灭。
没想到性格一向很温顺的郝爱民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毛耀祖劝道:“郝乡长,同学之间不要太计较了,子益下次注意就行了,来,喝酒喝酒。”
黎子益怒气冲天地说:“还喝卵酒,在同学面前,摆起官架子来了,我走了。”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烈士陵园照相馆,黑着脸,喷着酒气。彩彩问他怎么了。黎子益嚷道:“你少跟我啰嗦!”彩彩眼睛鼓得滴溜溜的圆:“喂,你中午没吃枪子吧?”黎子益手一扬,把四方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摔成了八块:“你不能少说两句呀?”
彩彩不敢再作声,弯腰捡地上的茶杯残片。这时,吕主任进来了,他问:“小黎,你找江局长吗?如果……”
“吕主任,你莫说了,”黎子益从椅子上弹起来打断了吕主任的话,“我哪个也不找了,我不承包了。”
吕主任一脸疑惑:“小黎,你怎么用这个口气跟我说话?”
彩彩上前解释:“吕主任,他猫尿灌多了,你千万莫介意,我今天晚上就去找我姨父。”
这年12月,黎子益的人生道路上发生了两件很重要的事:他和彩彩结婚了,媒人是彩彩的姨父民政局朱局长;另一件事是他主动提出不承包照相馆了。这两件事都与彩彩有紧密的关系,她对结婚的事当然渴望,黎子益会赚钱,他父亲又是农业局副局长,跟他不会有苦吃。但对黎子益放弃承包照相馆的事有看法,为此,还在蜜月中她就和黎子益经常吵架。有一次,两人又吵上了。彩彩骂他是神经病发作鬼迷心窍,他回敬说彩彩不懂他的心。彩彩很恶毒地说,他的心早让那个洞庭湖里的死鬼勾去了。黎子益心头之火腾地熊熊燃烧起来,使出吃奶的劲甩过去一个耳光。彩彩“哇”地一声哭了,声音高亢而嘹亮,嘴巴张开时,两个小酒窝就很迷人地闪现出来,嘴巴闭拢时,小酒窝就跑得不见踪影。在黎子益看来,彩彩脸上两个小酒窝装的不再是芬芳的美酒而是苦涩的泪水。
这一年,是1987年。



文学风网站欢迎您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