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小记(二—四)(笛音天涯)
回乡小记(二—四)(笛音天涯)
回乡小记之无法瞑目(二)
作者:笛音天涯 编辑:文风乐乐
回乡小记之无法瞑目(二)
登上屋后的小山,隐藏在修竹碧树间的故居露出一角黑色的的屋顶,一片片铺陈的瓦如一张张喜逐颜开的笑脸,凝神细听,耳畔里只闻翠篠摇风,声若鸣玉,间有小鸟婉啭,清脆悦耳,而渴盼的母亲和哥姐们的语声却半点也无。极目四顾,太阳下除却小路,到处林木蓊郁,丛莽茂密,路边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微风中亭亭摇曳,淡红浅翠、薄紫浮金。几株野板栗树的叶子已经泛黄,数不清的板栗或微张小口,绽出金黄色的果实,或将青色的刺球隐在树叶间,一如躲在房门后偷窥客人的稚童。野板栗曾经是儿时的美味,它们虽然长得其貌不扬,果实却清脆爽口,甜香皆备,吃后回味无穷。而将板栗煨在灶膛里,要不了几分钟,听到噗的一声炸响,一股浓郁的香味缭绕鼻端,板栗在灶灰里破壳飞出,拾起来吹去灰丢到嘴里,那滋味------套用一句四川话,实在是安逸惨了。我信步走向小时候练拳的那块平地,几棵松树越发的枝繁叶茂、乱柯虬结,脚底野草没径,荆棘塞路,一只山鸡倏然从灌木里穿出,咯咯叫着振翅高飞,七彩的翎羽反射着阳光,美丽至极。我脑中原多烦恼,当此情景也觉神清气爽,百虑俱消,忍不住挥拳舞腿,打起拳来。旧事历历浮上脑海,少年时酷爱武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后山上的这块平地不知洒落过多少汗水,那几株松树当年被我拳脚摧残,树皮脱落,松针稀疏,虽未致死却遍体鳞伤。而今几十年过去,这些树迥异那时惨不忍睹的形象,比起其它的树更显茁壮。我气喘吁吁,全身大汗淋漓,扶着一株松树歇息片刻,迈步向家走去。
家,八五年造的房屋,青砖瓦顶,已经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般陈旧破败。屋前的坪地上堆着枯枝烂柴,到处是鞭炮的碎屑,红色的鞭炮碎屑里是一株株的矮草,四五只鸡正在草里刨食,凹凸不平的阶地里鸡屎、干草、枯枝、灰尘狼藉,房屋左边的两条小路完全被杂草铺满,根本就没有踏足的地方。这哪里还像一个家啊,完全是荒山里一座废弃的破庙!想起可怜的母亲独自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我不觉潸然泪下。母亲是非常勤劳的,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母亲总把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清寒的家是那样的温馨。可如今------,想起姐电话里说母亲每天只煮一顿饭,想起来就吃点,想不起来就饿着------。二哥说母亲现在走路都蹒跚了,有次在外面走着走着就晕死了------。我知道,但凡母亲还有一点精力一定会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的。母亲不愿到我们家里养老,我家是因为哈逼太黑,母亲受不了她的气,三哥是因为太远,二哥家二嫂颐指气使,母亲同样呆不住,大哥家呢?大嫂脾气不好,以前没分家时母亲就和大嫂有过矛盾,姐家呢?四个儿子家都不去呆女家母亲认为丢人。母亲的心气高,受不得一点气,她宁愿自己在家受苦,绝不愿意拖累儿女,宁愿在家里粗茶淡饭,绝不去儿女家吃呕气食。我知道我们四弟兄、姐对母亲都非常孝顺,可惜四个儿媳妇除了三嫂都太不是个玩意。二嫂虽然乖,可精明的母亲又怎么会看不出她乖背后的真面?人都要老,可是有几个人知道孝敬老人呢? 呆呆地站在坪地里,悲哀、愧疚、懊恼、痛苦、忧伤、愤恨等等负面情绪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头上,我低下了脖项,我弯下了腰,我曲了膝盖——我愧为人子啊!父母生我、养我、育我、痛我、爱我,而我回报了父母什么?父亲已经与世长辞,丢下了相依相偎大半生的母亲,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不是同样丢下了母亲吗?八十三岁的母亲还能活多久?如此凄凉孤单的晚景是一个为儿女呕心沥血、含辛茹苦的母亲应得的回报吗?母亲心里想得通吗?如果母亲在生养我们时可以预测晚年是这样的境况她会无怨无悔吗?就算母爱如山,无怨无悔,做儿女的又于心何忍,情何以堪?! 我踉跄着走向房门,一把“将军不下马”锁在门扣上,母亲他们应该已经去给舅父吊孝了吧,我原本答应母亲十点左右到家的 ,此时已经两点多了。 卖了二十多年的锁具,对这种简单的“将军不下马”只要有一根铁丝我就可以轻易打开,摸了摸身上除了个皮夹什么也没有,又在地上搜寻了下,铁丝的影子都没看到,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一身开锁绝技根本就无法施展。站在坪地上看着二楼,二楼那扇门是我做的,门和门框有巴掌宽的距离,只要攀上二楼阳台就可以用树枝将门闩扒开。我四处寻找着可以用来攀上二楼阳台的工具,忽然发现在那些枯枝烂柴里倒伏着一杆楼梯,我将楼梯抽出来架到阳台上,楼梯已经腐朽,我小心翼翼的爬上阳台,抚摸着这扇十多年前自己做的门板:粗糙的没有刨光的水桐树板材,板与板之间因为年深日久已经露出了缝隙,似乎在嘲笑着我手艺的低劣。而门板的颜色在经历了风吹、日晒、雨淋的荼毒后已经微微发黑,向我述说着岁月的沧凉。我回想起当年做这道门时那个正为家里做谷仓的木匠对我的夸奖,说我木匠手艺无师自通,已经登堂入室。一旁的父亲自豪骄傲的说我心灵手巧,不仅会做木匠活还会修理家用电器,吹得一手好笛子、写得一手好文章,还有一身好武艺,等闲的三五个人不是我的敌手------搞得我当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钉钉子的时候锤子砸在了手上------。脑中回忆过去,两根手指已经将门闩扒开,推开门,跨进屋去,迎面是一张大床,那张床是二哥的婚床,大女儿在家读书时一直睡在这张床上,床边是一张小方桌,上面散乱的堆着几本女儿高中时的教材。我拉了下床头的灯开关,大概是灯泡坏了,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光明出现。楼板上没有灰尘,几个平柜虽然不是光可鉴人但可以看到漆的颜色,墙角里没有蛛丝网,床对面井然有序的摆着些坛罐。二楼上的横梁上拴着一张吊床,不知是二哥还是三哥的儿子做好给大女儿玩的。随手扯了扯吊床,依然结实。循着屋内的楼梯下到一楼,母亲的睡床挂着一顶麻纱蚊帐,颜色有点发黄,草席上一床叠得整齐的薄被上铺着母亲的一件罩衣。地面虽然凸凸凹凹却还算干净,地灶边有一张新式躺椅,上面堆着几件男人的衣裳,看式样应该是大哥的。窗台上放着一包启封的白沙烟,我抽出一支点燃,手指碰到下巴上坚硬的胡须,便搜寻着三哥的刮胡刀,在母亲床头的高低柜里找到了三哥的肩包,里面有一台索尼DV机,一个大屏幕的手机,几包芙蓉王,一个半旧的剃须刀放在包的最下面,我摸索着刮净胡须,顺手将一包芙蓉王装进口袋,三哥早已经戒烟了,他的烟我自然用不着客气,丢下才吸了半支的白沙,弹出芙蓉王美美的吸了一口,几十元的芙蓉王果然不是十元钱一包的白沙可比的,已经快两天没吸过烟的嘴里回萦的是一种苦涩的味道,在抽屉里找出一只新牙刷,走到厨房里拿杯子舀了水,打开门在阶地边漱了口,洗了脸,觉得身上汗巴巴的很不舒服,又找了个桶洗了个澡。家中的一切还如往昔,半点也没有感到陌生,就算离家几十年,依然可以找到过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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