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梅花君子)

版主: 清风云想衣裳宁静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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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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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弯弯(梅花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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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弯弯


编:梅花君子 辑:一缕清风


吕英行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明亮的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茂密的草丛散发出浓郁的芳香,一阵清风慢悠悠的从山顶上吹来,甜丝丝的果味儿扑入鼻子钻进心扉。沉积在心灵深处的灰尘和劳乏,顿时被这清风吹散了,来了精神有了力气。她对这山这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东坡她跟大伙儿一起抡镐头刨坑种过杏树,南坡帮着老李叔摘过苹果。还有呀,在十多岁时,她常常一个人,拿着镰刀在这山坡上割齐腰深的蒿子,用麻绳捆的结结实实,忽闪忽闪扛到家里,搭在墙头上风干后当烧火柴。那时候,家里总是缺东少西,年年秋天开学,妈妈总是腆着脸,满脸堆笑的跟邻居借学费,五元、十元、甚至毛票也借。缺钱不算,还缺米缺面缺柴。好在妈妈脸皮厚,用砖头都搓不透,借东借西,让人家说两句,都不当吃个小辣葱。这一切,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妈妈在外面连说带闹,恨不得管有钱人叫爷爷喊奶奶。她回到家里,却拿爸爸出气,啥难听骂啥,好在爸爸不言语,一边吧嗒着嘴里的旱烟卷,一边用手指头扣脚指头缝里的汗泥,把汗泥搓成一个小球球,像弹球似得弹到地上。她最不愿意闻,爸爸那身味儿,特臭熏人不敢喘气,尤其他喘气的时候,口臭还有烟味儿,总是在感叹妈妈的超强忍耐力,这些年妈妈究竟是咋过来的。在她印象中,爸爸最愿意过夏天,到山后的水泡子里抓鱼,鱼不大也就是一捺多长,而且很细,妈妈却很珍惜这些小鱼,破肚清肠,扣腮去尾,撒上一层盐,放上葱花、花椒、大料、味精煮熟后,装在簸箕里,放在房顶上暴晒。妈妈最不放心是邻居家的花猫,听见响动拿起炕上的笤帚就扔到房顶上,花猫犹如武功极强的侠客,嗖的一声逃跑站在树梢上,喵喵叫着格外让人心疼。她总是在吃饭时,用竹筷夹一块咸鱼,放在桌子底下,花猫叼着咸鱼,躲在墙旮旯里尽情分享美食。妈妈总是大怒,不三不四的数落“你个死丫头,那是人吃的好东西。你咋就给猫吃了,他是你爹还是你妈。”爸爸就是脾气好,瞅着她笑,慢条斯理解劝妈妈“这才多大点的小事,就骂骂咧咧,犯不上。那天我在下河,捞一水桶,管够行吗。”爸爸虽然脏还臭气熏天,但是对孩子可是一百个爱,不像妈妈成天到晚叨叨个没完没了,急眼了还会举巴掌拿笤帚打人,咣咣打后脊梁,还有屁股蛋子,火烧火燎的疼.....不知为啥,一回家走到这山间小路,往事就好像开了春的虫蛇,从石头缝里沟壑里纷纷爬了出来。她摇摇头,晃晃脑袋,无奈的苦笑,也许是睹物思情,还是这山、这沟、这壑都沾满了她太多的情感。
吕英一个人,孤零零的行走在弯弯的山路,习惯了一点都不害怕。她的脚步很轻,以至于她都到跟前了,肥壮的山兔才惊慌失措的从草丛里钻出来,嗖的一声钻进草丛没有了踪影。她不怕兔子从脚下跑过,就怕蹲在草丛里的傻斑鸡,出其不意从草丛里扑楞着翅膀飞起。要是在十年前,她肯定会提前给爸妈打电话,让老爸在车站接站,免得一路一惊一乍的难受。如今呀,爸爸老了,走路都费劲了,万一磕着碰着,那不把肠子都悔青了。前几天,老爸打过电话,前营子的宋大庆在鸡西煤矿干活,赶上瓦斯爆炸,把命交代了,矿主给了六十万,不许哭不许喊,悄悄把骨灰拿回来,在那乱滋毛就有来无回。爸爸还说,宋大庆就埋在山路边上的松树林子里。宋大庆是她班长,长得老好看了,用现在时髦的话说,那是典型的帅哥。学习好,有人缘,还特懂人心。在高中时候,她对他就萌动了感情,算是爱吧,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每次放假回家,都走这条路,一前一后,那是她扎着羊角辫,穿一身发白的上衣,虽然是旧衣服,却清洗的干干净净,飘扬着一股肥皂的清香。他在前,她在后,谁也不言语,不知道咋说好。那时,她的心里真干净,干净得好像山上流出的泉水,清亮亮的没有一丁点儿杂质。她家有钱,钱很多,都是是爸爸在双鸭山煤矿,下苦力挣得血汗钱。这都依仗她姑爷爷女婿,在煤矿里管事,专门在地上干活,从不让爸爸下井,虽然累虽然脏,但是安全不会磕磕碰碰。在她的记忆里,每年腊月二十五六爸爸才回来,大包小包的往回拎东西,夜深的时候爸爸脱下油腻腻的老羊皮袄,用纳鞋底锥子把里面的布兜拆开,拿出成扎成扎的钱,她和弟弟趴在被窝里,睁着眼睛仔细看,妈妈嘘了一声,严厉的告诫姐弟俩“你们俩谁不能出去乱嘚嘚,要是走漏风声,我把你们的嘴巴子拧烂了。”妈爸怕露富怕左邻右舍借钱,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借就得罪人,借了就等于进老虎口,往回要那就穷亲戚恼死了,有人还会怀恨在心的。她也许秉承了,爹妈的那种低调的做人风格,至今虽然楼住上了,轿车买上了,回家看爸看妈,还是步行不在老少爷们跟前腆腰鼓肚的瞎显摆……宋大庆呀不知咋搞得,在高考的时候,身体出现了问题,得了重感冒躺在病床上输了好几天液,白白的错过了好机会。考试完毕后,他特意去医院看了宋大庆,因为疾病把他折腾的面黄肌瘦,说话都很虚弱,一个挺大的小伙子,居然在小姑娘面前掉了眼泪,哭得抽抽搭搭,她看了真是疼在心里,咬紧嘴唇都不知在说啥……上学的时候,宋大庆特意沿着山路送她,那年的雨水多,杂草很高很旺盛,,草丛里闪烁着蓝色的鸽子花、黄色的葵花,红色的石珠子花,有蝴蝶从他们头上,对对双双的飞舞。她耳边不自觉想起悠扬的小提琴梁祝,曾经那个在心中沉淀的那个迷蒙的梦,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淡。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回望着宋大庆半天无语。她不清楚应该咋说,宋大庆告诉她,老爸决定不让他复习,钱太多负担不起,家里的老坟没埋到正地方,就是考上了,有出息了,能当官了能发财,也没那个命担。他爸说他爷爷那啥当伪满洲国警察,没少干过坏事,欺负过董老六的老婆,用枪杆子逼着张寡妇给苏老财的三哥捡过骨头渣子,太缺德了,在孙子这辈儿就遭报应了,有才没德担不起呀,担不起呀。她不信,但是她扭转不了,只能是呆呆望着曾经才华横溢的班长,热乎乎的滴眼泪不自觉的从脸上滚落。阳光很热烈,风停止了摇摆,枝叶上的蝈蝈,草丛里的蛐蛐,此起彼伏的鸣叫。“你站下吧,别送了,再送我也得走。”她接过行囊,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走,把他远远的甩在身后,走到山下她回过头看,他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站成一尊肃穆的雕像。她的心被刺痛了,挥着手向他告别,他却看不清她满脸的眼泪。她和他彻底分叉,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宋大庆因为家穷,在亲戚的游说下,跟同村一个叫汪厉害的姑娘结婚,汪厉害——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她的模样,眼睛看人发直,说话总是所问非所答,因为精神不正常,从而导致孩子也智力不全。因为穷,因为家破,他始终困在大山里,落魄的生活着。她的脑子里还飘荡着,宋大庆的身影,还有镶嵌在脑子里那纯净、憨厚的微笑。生活是什么,至今也闹不清楚,她上了大学后,很快就把宋大庆忘得一干二净,不是她薄情,不是她势利眼。高节奏的学习,几乎忘了寒暑,真有寒尽不知年的麻木的感觉。宋大庆只回过一封信,显得非常的低沉,对生活充满了悲凉的感觉。现在想想,宋大庆该是多么的孤寂与无助,现实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深崖,他挣扎着躲避着不想跳,但是他爸会暴跳如雷,他妈会哭得天昏地暗,在无奈之下只好端起那杯生活酿造的毒酒,哆哆嗦嗦的喝下去,他一定想起了“饮鸩止渴”的成语,他就是在无奈的端起鸩酒,泪眼汪汪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她只是凭空想象宋大庆苦闷不堪的样子,无法体会他真实的感觉。没想到,宋大庆才四十多岁,就为财丧命,想想就流泪。她和他毕竟是同学,在青葱岁月留下一串欢乐的记忆,犹如古塔上的风铃,在夜风的轻抚下,激荡起她快乐的、苦痛的涟漪.......不远处,看到了新坟,堆了几个花圈,还有被雨水淋过的纸钱.她没有恐惧,而是带着特殊的感觉,迫不及待的往前走。老班长,老同学,你咋走得那么早,你老婆孩子咋办,你一辈子为钱,没少折腾。如今,你用命换来了数不过来的钱,那有用吗?已经没有用了,你一分钱都花不了,你多冤枉呀。想到这里,她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流下来,心里特别的酸涩。她只是停留两分钟,就拔腿走了。那坟确实是宋大庆的,被松树挂住的破碎的招魂幡,还写着宋大庆的名字。她赶紧走,不能在这里耽搁,因为事前没给爸爸打电话,怕他们手忙脚乱张罗东西,如今又怕爸妈睡觉,折腾起来怕他们感冒。

她努力的转移自己的思路,努力的想象快乐的事情。毕业后在县城找了工作,在政府上班成为人人羡慕的干部。她跟林业局小郑恋爱了,他是森警对山对树都有很深的感情。在小郑第一次认门的时候,也是走在这弯弯的山道,他可没有宋大庆那样呆板,看着前后,出其不意掰过她的连就不管不顾猛亲她,他的胡茬子真硬,扎得她生咧嘴......日子过得不错,有楼有车有存款。他这次本想要来,开着车来,却被她给驳回,她有她的想法,爸妈上了年岁,手脚都不灵便,女婿上门他们肯定闹着闹哪,生怕吃不好喝不好。她一个人回去,非常随便就像小时候,掀开锅盖拿盖帘上的饺子、红薯、烀玉米,甚至到 门前的菜园拔下几颗葱,蘸着妈妈做得黄豆大酱,咧着腮帮子大吃一顿。晚上她要和妈妈盖一个被子,还像小孩子似的揉搓妈妈那干瘪的乳房,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妈妈笑爸爸乐,那感觉多好呀。

她在离家还有一百多米的泉眼旁,蹲下来看着水中那轮圆月,明晃晃的分外的圆满。她双手捧了一口泉水,非常惬意的喝下去。这里的泉水她最知道根底,水质特好有些发甜,用这泉水做出豆腐嫩滑还炖住了。她用水洗了脸,怕爸妈发现她脸腮上的泪痕,她要高高兴兴,欢天喜地跟爸妈在一起。她用手绢擦干了脸,轻松的走着。家里的那条狗,耳朵可真灵,居然汪汪的叫了起来,早早得远远的再和她打招呼,她加快了脚步,要隔着院墙大声喊“爸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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