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媒（梅花君子）
白媒（梅花君子）
白 媒
作者：梅花君子 编辑：文风乐乐
乔三端着碗，蹲在门槛上吃饭，听着狗咬就要忙着出去开门，他衣服扣子没扣，裤腰带没好好系，好像半条死蛇，啷当在裤裆上，丢盔弃甲，不利不索，让干净人看了都拧拧鼻子。常月华本想把他招呼回来，给他好好整理一番，心想算了他就那德行了，管死不成人，邋遢快大半辈子了，盖一时也改不了一世。小四媳妇跟着乔三进了屋，小四媳妇，在前趟街住，因为贫富差距平常素日很少来往。她扭搭着屁股来，肯定是夜猫子进宅没事不来。
“嫂子，你们这屋收拾的真干净，炕上柜上一丁点曝土豆没有，啧啧就连吃饭的大碗，都能照见人影影。”
“你四婶可是稀客，好几年都上我们家来了，快上炕坐会儿。”
常月华拉着老四媳妇的手。
“嫂子，我不上炕了，今儿来找你帮忙。”
“帮忙，你拉倒吧。我能帮啥忙。一个庄稼人，三个饱，一个倒，头发长见识短，笨嘴拙舌的。”
“嫂子，这事非得你出马，别人那是瞎扯淡，白扯。”
“你四婶呀，啥事说得这么神神叨叨的，都把我整蒙圈子了。”
“嫂子，我二哥都四十好几了，还没对象，我老爹老妈操死心了。前段天，听说你叔伯妹子死了男人，你看能不能给好好撮合撮合。”
没有不透风的墙呀，常月玲对象死不到一个月，没想到老四媳妇就知道了。他娘家哥倒是见过，脸黑黪黪的，个子倒是不矮，好好打扮打扮，还算是一表人才。常月玲对象刚死，前攒后跳给人家当媒人，那合适吗？不行，肯定不行，不能吃那个窝脖。
“我看挺好的，他四婶娘家哥，再不济还是处男呢？他配常月玲那不是富富有余吗？”
“你赶紧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我们老娘们家的事，你少往里面掺合。你吃完没有，吃完赶紧到西洼谷地拔草。”
乔三吓得好像耗子见猫，从碗橱顶上拿起小挎锄，挎着半大柳编筐就走了。在临走之前，撩开门帘，冲着常月华笑笑。
“常月玲迟早要嫁人的，晚嫁不如早嫁，我看他四婶娘家哥就挺好，你赶紧回家跟你家二叔说说，没准这事能成。成了，咱们不有多了一层亲戚。”
“你赶紧走吧，这事我自有主张，就不用你多操那份心了。”
乔三走了。
小四媳妇抓住常月华的手，亲热的好像亲姐们。常月华感到特别的恶心，如今这人咋都变成这样，忒假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
“嫂子，我娘家家底挺厚实的，家里存款多了没有，要是往外拿出个十万八万，我觉得都不用到别处倒腾。我家二哥，当初也是大学漏子呀，就因为心高，媳妇没少相了，看来看去，越看眼越花，扯扯拉拉耽误到现在，也没遇到合适的。”
常月华嘴角上挂着笑，心里面却不断翻个，你个四老婆把你家哥哥吹得神乎其神，再好再牛，咋还这么大岁数没说媳妇，人肯定有问题，巧说不如拙听。小四说得嘴角都起白沫了，她不插言不抢话，非得等到她说累了，再往下接话。
“嫂子，咱们荞麦梁这趟川，自古以来就有令道，红媒有白当的，这白媒呀可没白当的。嫂子，你就尽管放心的去跑吧。我老妈儿，都跟我许愿了，只要把这事管成了，这喜钱最少也得万八千的。”
小四媳妇生怕常月华没听明白咋回事，特意把这层意思颠过来倒过去，说了三四遍。常月华笑了，无论小四媳妇咋折腾，她的心连动都没动，再想常月玲的事儿，她呀，在妇女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精呀。你别看她三十五六了，好好打扮一番，真是杨柳细腰，唇红齿白，人面桃花，真乃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再者，她前半辈子就在土窝窝里闹腾了，后半辈还能再土窝窝里混吗？
“你四婶呀，这事儿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估摸着够呛，几乎就没有成的希望。我家妹子的脾气，你还真不清楚，那脾气忒倔，都快赶上小叫驴了。”
“嫂子，我娘家妈说了，你要是给我们把这桩好事管成了，肯定要好好谢承谢承你这个大媒人呀。嫂子，这事你肯定能办。这事我就求定你了。”
常月华心里好像板似得连动都没动，却也笑盈盈的把小四媳妇送出门外。她刷了碗，擦了柜，扫了地，喂了猪，喂了鸡，便拿起针线坐在屋门口绣着十字绣。她针线活好，尤其那十字绣，红花绿叶，那是一绝，凡是托人办事，她别的没有就给人十字绣，事情办得顺风顺水。女儿素燕下半年就该上初中了，为了给孩子折腾到一个好班，还得腆着脸央求城关镇的大姑父，他神通广大但是从来不白别人办事。那次不得多多少少表示一下，她要安安静静的绣一幅八骏图，把孩子上学的事情好好办理办理，为了孩子的前程受苦受累值呀。
十点半的时候，常月华听见有人咣咣的敲铁大门，拉开门一看，原来是小四搬着一台电视在门外站着。她整懵懂了不知道小四要唱哪一出。她指指小四怀里的电视，不解其意的问“你搬电视干啥，是不是要讹人呀。”小四向来是癞皮狗，曾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少赚她便宜。“嫂子，我家前几天新了一台42英寸液晶，这台电视就闲下来了。你家电视都老掉牙了，还是结婚买的十七寸黑白的，看着多别扭，嫂子你先看着我家的。”常月华那人也经过不少事呀，尤其是尖头镚小四，他一撅尾巴就知道能拉什么样的粪蛋蛋。“小四呀，赶紧的把电视搬走。我们家几乎不看电视，家里有上学的学生，就怕耽误孩子学习。”小四心里明镜似得，顶数常月华爱看电视，没事的时候恨不得钻进电视里看。“嫂子，你咋见外了。这电视我非放在你家，看不看那是你的事。”常月华顶扛不过小四，电视放在电视柜，这是台三十二吋彩电，虽是旧货却彩色鲜艳，声音震撼给人感觉效果就不一样。常月华捡了便宜，却还要卖乖。“小四呀，你这不是糟践我吗，这大个家伙，得浪费我多少电费呀，你呀真会糟践人。”
乔三回来看见大电视摆在屋里，心里特高兴摸摸这擦擦那，兴奋的不得了，好像是穷汉子得头驴呀。常月华是明白人，晚上睡不着觉就犯惦算，小四两口子实心实意要她当白媒，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那就得把这件事攒成，像套上夹板的小毛驴，四蹄不着地的给人家拉套，这事要是整砸锅可，可承受不起小四媳妇那张臭嘴，能把芝麻粒儿那么大的一点点小事，添油加醋宣扬成比西瓜还大的操蛋事。她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早晨刚睁开眼睛，就去敲小四家的大门。小四媳妇远接近迎把她让到屋里，小四家里条件好，新翻盖的房子，铺着地板砖，房顶是热水器，新式电脑，大屏液晶，在全营子也是数一数二的拔尖户了。小四只穿着短裤，光着肩膀正在电脑上聊天。小四媳妇狠呆呆的拧了他一下，大声训斥道“你他奶奶的，睁开你那双狗眼，就开始聊天，我气急眼，敢把你电脑砸碎了。”小四不恼，瞅着常月华就笑“我这人就贱种，非得让老婆给我扒皮我身上才舒服。”常月华没那闲心看这两口子打情骂俏，站在地上张口就说“你那天把你哥哥招呼过来，我也把玲子编排个理由，让这两个人往一起凑凑。现如今呀，红媒白媒，也都不好当。我只能是牵个线搭个桥，要是有那缘分，就再往一起闹闹，没那缘分，两拉倒。”小四媳妇欣喜若狂，高兴之下又许了不少的愿，这些常月华都不在乎。
常月华回到娘家，连脚都没住，就到二叔家和二婶盘算这件事。她太知道了，二婶在这家所起的作用，东扯西扯，便一点点的引到给常月玲当媒人这话题上。
“二婶呀，月玲早晚得嫁人，两口子感情再好，那人不是没了吗？她总不能在哪里守一辈子寡。趁着现在她还年轻，再寻一个人家，还能开怀生一个。抻来抻去，那岁月可饶人，把好时候过了，那个好男人还稀罕一个黄脸婆呀。”
二婶是明白人，正在为月玲这庄子事情犯愁，她这个女婿太要强，恨不得一口吃个胖子。她和月玲说过多少次了，不让他去煤矿下井，干阳间吃饭阴间干活，那可是不要命的活计。他对象不听，要实实在在干几年，把钱攒足在县城里买上楼房，也让月玲在县城好好享受城里的现代化生活。没想到，他还是被瓦斯熏死了。想起来，她就心疼这个女婿，180的大个子，从来没惹过常月玲生气，再找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那样的好人了。二婶擦着眼泪，长长的叹了口气。
“月华呀，你二婶是明白人呀，一点不糊涂呀。前几天，月玲回来的时候，我还特意劝她，不能囚在他们老刘家，虽然老公公老婆婆对着好，那也是不那回事呀。她倒是也想开了，过一段时间，再盘算嫁人的事情。她老公公老婆婆也再劝她嫁人。月玲女婿的那些钱，全都给月玲。让她把琳琳抚养好，好好供孩子读书，将来也是老刘家一脉烟火呀。”
二婶说着说着，眼泪顺着鼻子滴答下来，月华心里面也酸酸的，真是好人没长寿坏人活不够呀。她赶紧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
“二婶呀，你别着急，别伤心呀。月玲女婿死了就是死了，你就是天天哭，那不是也哭不活吗。往后的日子，比流水都长，咱娘们还得往后看。二婶呀，这几天我倒是替月玲物色一个，人体格好，脸色黑黪黪的，好像奥巴马。人家是大学漏子，是个巧面人，电脑了，电视了，啥都能鼓捣了。”常月华这话是针对月玲死去男人说得，那人认干、实在，不会拐弯。小四媳妇二哥，有智转有头脑，以后过日子错不了。二婶拉着常月华的手，就好像抓住额一根救命稻草。“月华呀，听你这么说，那个人比月玲原来那个主儿，还要好吧。你呀，多操操心，把这事管成了，你二婶还能亏待你吗？”常月华保这个白媒，可不图三瓜俩枣，为啥呀，他想不明白，一说到保媒上，一个个咋都说到报答上，就好像他专门只靠着保媒生活。
常月华是一个非常有心计的人，说了东再说西，就好像西厢记里面活泼乱跳的小红娘了。她给月玲打电话，想当初在娘家时，那也是在一起盖一个被子长大的好姐们。因为都是过来人，说话也就好说许多。
“月玲呀，咱姐妹不错，看着你在老刘家清风寡灶的，实在是太难受了。这些日子，我总算给你物色一个对象，虽然是岁数大些，但是个子高，脸发黑，跟奥巴马有些像。我觉得，你和他应该接触接触，在磨合磨合，把脾气秉性都了解了，咱再往下走。”
“姐，你说得也入情入理，你看着安排吗？你是我姐，别人给我当上，你还能给我当上。你说咋办，我就咋办。”
常月华得到月玲的口信，不敢耽搁马上给小四媳妇回话。小四媳妇特高兴，死活不让常月华走，并让小四到地里把乔三揪回来，四个人炒了八个菜，名曰四平八稳，管着这白媒能顺风顺水，啤酒喝勇闯天涯，白酒喝水井坊。小四这两口子，这些年为二哥的婚事，可没少操心，但是都没合适的。如今呀，这个大难题总算解决了。压在心头上的那座大山，一下子就搬走了，马上敞亮了很多。常月华这个人，不会说道，几个人坐在一起，还真没啥话。倒是乔三在饭桌上，喝上四两白酒，来了精神，嚷嚷吵吵，不够他折腾了。
“小四呀，兄弟呀。哈哈，我那小姨子，我靠特漂亮，要模样有模样，要脑瓜有脑瓜，她要是成了你大舅子媳妇，那可真是太好了。人和群马和套，就等着过好日子吧。哎，小四呀，这门亲事真要是成了，我跟你大舅子就是连襟了，咱们还是实在亲戚呀。从今往后呀，我们家要是有个马高蹬短的，你们科不能看热闹，必须帮帮哥。”
常月华是个脸皮薄的人，乔三这个鬼呀，喝了点酒就失去了身份，啥话都往外冒。这白媒当得八字还没见一撇，他在那就胡嘞嘞上了，这叫什么事呀。哎，谁让自己没长住眼色，找了这么一个给一根鸡毛不嫌轻，压上一个碌碡不嫌重的混蛋。她的脸越来越难看，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一个耗子窟窿钻进去。
“哎，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呀。咱们这事，还说不准到那火，看看你就到处张狂，你臭显摆啥呀。”
“小四呀，月玲是我小姨子，闹玩的话说呀，小姨子有姐夫半拉屁股。我到不喜欢他常月玲那半拉屁股，但是我这姐夫说句话，他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我告诉你们说，我说一句好话，这事就能成，我说一句操蛋话，这门亲事肯定就散。说一千道一万，我就是要提醒你们呀，小四你们两口子，别现用人现为人，去年我们家素燕上学，我手头紧没钱，想到你家借借倒到，我靠瞧你那脸子，拉拉那么长，比驴鸡巴都难看。你们别看我二潮八蛋，我心里有小九九，只不过不说罢了。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能没数吗？”
乔三说着还用拳头当当的敲桌子，常月华怕他耍酒疯，把挺好的事，搅活的磨磨唧唧没法收场，拉着他赶紧下地。
“咱们赶紧回去吧，家里的鸡猪都还没喂，晚了那些张嘴物，还不得造反。”
常月华特贤惠，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又掐又拧又打又骂，她始终牢记妈妈常说的那句老话“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小四两口子显得相当的尴尬，不知咋对付乔三才好。于是，他们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乔三还想乱折腾，常月华狠狠的拧了他一把，应该是拧疼了，只听啊呀一声，乔三表情极度的扭曲，便不再闹腾，跟着常月华走出小四家的大门，小四媳妇怕乔三磕着碰着，打着手电往回送。乔三回到屋后，便张在炕上打起呼噜，酣然入梦。常月华把小四媳妇送出门口，拉着她的手“你四婶儿，你看看你哥，喝点马尿这路子闹腾，说了不少混蛋话，你别往心里去。”小四媳妇心里不痛快，但是有好事求着这两口子，也只好把苦水咽到肚里，脸上带着笑。“嫂子，你家我哥的脾气我清楚，前后院说那些不外道了。嫂子，我的事儿，还得上上心，这事成了，我们肯定忘不了你的恩德呀。”
常月玲要买一台电脑，正好小四媳妇二哥懂行，这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小四媳妇陪着他二哥，常月华陪着常月玲在大什字电脑专卖店见面。小四媳妇二哥，个子高大，脸有些黑，却不像奥巴马，但不算难看，也就是一般人吧。两个人接头说话—
“你要买电脑？”
“早就想买，没时间。”
“开店的我同学，我们关系特好，比亲哥们都亲。我要给你买一个配置最好、样式最时尚，价格最低的。这些老板，心贼黑，他天天黑别人，今天我要黑他。”
店老板给足了小四二哥的面子，二话不说给降了1500元，还倒搭了摄像头、音响、耳麦、路由器。在小四二哥跟老板讲价时候，小四媳妇和常月华不知啥时不见了踪影，他们包装好了，觉得没意思就到冷饮店喝杯饮料。彼此岁数不小，也就没啥害羞的，话题挺分散，东一榔头西一杠子，每一个中心。快到十二点，小四媳妇二哥给小四媳妇打电话，要找一个地方吃饭。小四媳妇二哥，说啥要找一个大酒楼，好好摆摆阔，却被常月玲给拦住了“咱都是庄稼人，就是见个面，你就去酒楼扬钱，那样不好。”于是，四个人在老城边上的大红灯笼酒店，吃了一顿饭。这顿饭共要了6个菜，66大顺吗？
......
八天后，常月华敲开小四家大门,隔着小铁门。
“你四婶呀，我这桥也搭上了，线也牵上了。两个人都把手机号、QQ号都告诉对方了。成不成，那就看他们之间咋处了。我只能做到这些，这个白媒当得不容易呀。”
“嫂子，你可不能脱干坯呀。往后用着你的地方多着你。你放心，以后咱们两家亲上加亲，你们家要是有啥为难的事情，我们两口子，还能看你热闹咋滴。”
小四媳妇说完，就笑了，就好像庭院里刚刚盛开的月季花那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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