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梅花君子）
年货（梅花君子）
年 货
作者：梅花君子 编辑：文风乐乐
临年傍近的腊月里，遇到熟人，我总是习惯性的问“年忙啥样了。”或者是“年忙完了没有。”忙年最主要的一项内容，那就是上集赶店置办年货。现在被问话的人，总是满脸含笑的说“年，有啥忙的，只要有钱，要啥有啥。”这话答得简单，却反映出一个时代的巨大变化。
小时候，我跟着爸爸上集买年货，那光景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爸爸赶着驴车，总是装着自己种的旱烟，摆摊卖烟买年货。爸爸认识人比较多，走在路上碰见熟人，总是把人叫住，上赶着跟人家打招呼，拉扯写闲话，话题无非是今年收成如何？儿子啥时结婚？你家老爷子身子骨还硬棒吗？然后再给人家卷上一支旱烟，卷烟纸张都是我写过字的作业本。大多数熟人抽了两口烟之后，总是赞叹一番，这旱烟不错，颜色好、香气浓、还够劲。爸爸便顺着杆往上爬，把人家弄得不好意思，碍于面子就买一斤二斤，价格总是高于市场价。爸爸一般的时候，在路上就把旱烟卖光，到集市上就专心的置办年货。买一盘双响炮，买几张年画，买一些烟酒糖茶。把手里的钱，也就所剩无几了，然后就得意洋洋的回家，到家吃中午饭正好。与爸爸相反的就是我同学张二混子的爸爸，村西头的老张大爷，不会卖东西总喜欢赶晚集，东张西望，磨磨蹭蹭，非等到快散集的时候，才开始买东西。他总是买一些残次品，年画要最后一张的，不是撕一个大口子，缺一个边儿，有一个大脚印子。妈妈管他集油子，爸爸说他冤大头。在饭桌上，爸爸总是拿他说事，末了还进行总结性结论，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老张大爷总是到腊月二十七八，罗弓着腰，咯吱窝夹着破面袋子，到我家串门，先总是要扯一些闲话，捡爸爸爱听的话说。夸我个子高，钢笔字写得帅气，长大后一定能当中央大干部，最后才说明来意。“老兄弟，今年的日子没鼓捣好，到现在还欠一屁股饥荒。你把你那二茬子烟，卖给我斤八的，过年来人时候抽。”爸爸笑了，显得特别和蔼“咱哥们二茬子烟，都比别人的一茬子烟好抽。咱哥们交情不错，我给你拿四把抽吧，要啥钱呀。”为这，张二混子落在我手里，他冒犯我的时候，我在拧他脸蛋子踢他腚蛋子，还翻小肠，拿他爸爸说事。
爸爸闹病的那几年，置办年货那是妈妈最犯愁的事情。爸爸天天需要花钱，把家里的那点儿老底都掏空了，自然也就债台高筑了。妈妈过年最讲究了，为了过好这个年，在冬至月初就忙忙乎乎的编炕席。说起编炕席，那倒是一个特别辛苦的活，先把秫秸褪了叶子，用镰刀头咔咔的劈成两瓣，放在场院里，推着碌碡压扁了，在到村东头的小河里，用尖镐把厚厚的冰层刨开，把秫秸泡在水里，泡好后再把秫秸瓤子用镰刀头挎干净。妈妈便没日没夜的蹲在炕上编炕席，攒到足够的数量后，点了窿黄熏，熏过后的炕席显得特别白净，到市场后特别的收欢迎，每年光卖炕席钱就能折腾到一头二百。妈妈用这些钱，专门置办年货，鸡鸭鱼肉，年画挂钱，衣服鞋帽，准备的特别充裕，让我们过一个有滋有味的好年。我们看着妈妈粗糙的手指，裂开了很多口子，经常流血就劝妈妈，过年我们啥都不要，宁可素素淡淡过年，也不忍心让妈妈遭罪。妈妈总是显得很平淡，固执的说“这两年，你爸爸闹病，咱花钱紧。只要我这个当妈妈的活着，就不能眼看着你们过年啥都不是。”过年的时候，妈妈看着红艳艳的对联，花红柳绿的挂钱，听着乒乓作响的鞭炮，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过年就是过得精气神，没有精神了，那就没啥指望了。”
婚后，我成了甩手掌柜的，年货总是由老婆一个人完成。她是个细心的人，提前把要买的年货拉出一个清单。买一样，就用笔划掉一样。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还特别讲究。比如鞭炮，年年买1000响，有年腊月朋友给我2000响鞭炮，她说啥要破成两半。只为这事，我还摔碎一只大花碗，闹了好几天别扭，最终我占了上风。从这以后，老婆年年都买2000响鞭炮。她总是说“过年的鞭炮，要和每年一样多，千万不能少，那样管着过不起日子。”有时候，我故意拿这事跟她开玩笑，说我那买鞭炮的朋友，今年要送10000响鞭炮，她信以为真有时候半夜睡不着觉，总是央求我想个法子，不要这超级鞭炮，我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盘，却不道破根由，让她心里只犯嘀咕。妈妈在世的时候，老婆在买年货时候，总忘不了给老人家提前买好药，橘红化痰丸、双黄连、安神补脑液等等，发现老人不舒服就及时给她吃药。她有一句很实在的名言“过年的时候，就是要保养身体，身体不好，啥都完了。”这话听起来很粗，仔细琢磨琢磨还很在理。
如今，我领着孩子老婆进城了。过年的时候，对年货却失去了兴趣。鞭炮不能买了，附近都没有放鞭炮的地方。鸡鸭鱼肉不用买了，没有闲屋子放，几天下来，就会缓化变味。蔬菜水果，出门就能买，不必担心有钱花不出去。过年还真没啥忙的，但是却没有老家那种，置办年货，清点年货那种喜悦和幸福。我把这失落的感觉，跟老婆叨咕之后，老婆笑了，用手指捏着我鼻子“你呀，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啥都不用你费心，你还不知足。”我想想也是，不用为置办年货拆除费心，本身就是进步，应该倒上一杯好茶，随便的翻几页书，在平淡、悠闲的光阴里，回味着岁月深处的幸福，品咂着任何年月无法替代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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