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死后(下)(梅花君子)
生前死后(下)(梅花君子)
生前死后(下)
死 后
作者:梅花君子 编辑:文风乐乐
1 死后说法
胡青不敢耽误,这可是要命的大事,低着头巴拉巴拉手指头,就把消息传给了胡瑞,为怕他打电话说出啥难听话,还不忘提醒他,还跟李全在一起。在胡青的潜意识里,胡瑞是典型的草莽英雄,动不动就粗话荤话连篇,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就会与人争执的脸红脖子粗。胡瑞短信回得很快“现在先把家属安排好了,只要不要我脑瓜壳,啥条件都应承下来。把活人安排好了,死人就好闹了。”胡青没想到胡瑞在大是大非面前,能沉住气了,比他想得还全面,他底气自然就足了,花些小钱也可自作主张了,顺理成章的抠出点小钱,肥肥自己的小金库。胡青这人贼精贼坏,对胡瑞已经看透气了,在他胡老板的眼里,他是什么呀,啥都不是,就是一个十足的跑腿子,用他婆娘的话说,好像是一块擦腚的石头,用得着的时候,随手捡起就用,用完了就顺手扔在乱石堆。他也曾想置气,发誓胡瑞的事再也不跟着瞎搅和,很快发现那憋不了人家的相眼,给他溜须拍马的人特多,谁都会从胡老板哪里捞一些好处。他看开了,什么一家子哥兄弟,在利益面前都斤斤计较,互相算计,他给胡瑞没处理一次事,明着要的不算,暗中多多少少也闹得小钱.....
李全和胡青返回医院,李双已经进入深度昏迷,病床前围一圈医生护士,进行着最后的急救——李双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李全着急上火,天旋地转,扶着墙慢慢的蹲在地上,李静静眼尖赶紧过来,扶住了他“爸,爸,你别着急,你别着急。”李全半天才缓过一口气“三哥,三哥,你咋那么心狠,把兄弟扔下就不管了。”胡青赶紧把李全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哭叫都没有。人,没也就没了。你可得好好保重。把你急出个病痞,谁来给你支撑这么大的事业。”李全眼含着眼泪,冲胡青点点头“谢谢你,谢谢你的关心。胡总和你对我三哥够意思,你们没得说呀。”胡青心里得到一丝满足,脸上荡漾起了,难以掩饰的微笑。他转到了电梯间,见李武背靠着墙用手卷旱烟,如今这玩意就是在乡下,特别的稀奇了。人们的生活水平都高了,哪怕就是收破烂的老头,嘴里也叼着带把的香烟了。“老哥,你抽我的,我的烟不算好,一般般,总比你手卷的烟卷要好抽。”胡青热情给他递上一支玉溪。李武眼睛发亮,也不客气接了过来,用半烟头直接对着,。“老哥,李双倒了没法治了,他就那么大寿数,你就是用钱堆起来也没用呀。老人们说得好呀,治病治不了命。老哥呀,你要节哀保重呀。”李武用皱皱巴巴的手,擦了擦眼角上的泪水。“李双一个光棍汉子,活着也没劲,早死早省心。现在他还能动弹,还能吃上喝上,假如到七老八十那天,窝吃窝拉,谁能管他吧,这些侄子白扯,就是亲娘老子,还给你下眼食,别说是叔叔呀。”胡青知道,李武说得全是实情,如今这年轻人,都干净惯了,你让看侍候一个脏老头子,一个月大大胆给两千元,人家晚辈都嫌弃你脏。要不然,在农村很多年轻人,宁可花钱也把老爸老妈送到养老院养老。
胡青背着手溜达到医办室,主治医生盯着监视器再看,他凑上前,讨好的笑笑“医生病人还有救吗?”医生摇摇头“人已经快不行了,现在还有微弱的心跳,正在进行急救,实际上也在走形式。像他这样情况,神仙也没治。”胡青深沉的点点头,他真有才真把自己当成大领导了,加重了语气对医生“要尽量抢救,钱我们出。”医生很反感这个半土还洋的家伙,懒得搭理他,眼睛死死盯住监视器。他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到电梯间转了一圈又慢条斯理的往病房方向走。恰在这时,听见医生喊“病人家属,人马上要不行了,赶紧到外面买寿衣吧。”胡青顿时来了精神,把大手一挥,高声喊“你们谁去帮助我,给他去买寿衣。”李文从病房里走出来声音低沉的说“我跟你去吧。”李文的脸色凝重,尽管他刚才口口声声说他家老三不如死了好,可老三真要死了心里面也好像活啦啦的揉进一大把碎玻璃渣子,刺心碎肺的疼痛。胡青放慢了脚步,却不敢回头看李文,恐怕看见一个大老头子,眼泪涟涟的样子,找不出啥好言语安慰他。胡青把李文领进了天堂丧葬用品店,这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跟这里的老板特别熟悉,凡是他经手的丧事都是从这家店拿东西。他进门就嚷喊着“老板呀,我们企业的员工够呛了,特来给他料理后事。在你们这里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拿全,全部给我们拿最好的东西。”老板也是鬼精,一边拿东西,一边叨咕“胡老板,你们挺大方。前几天,金矿砸死一个人,那老板太他妈的抠门了。啥都是对付事,我真想给他两拳头。人呀,都得讲究点,不能活人骗,死人也骗。你呀,真是厚道人。”老板用了十多分钟就把东西准备齐,趁着李文到外面接电话的空当,老板和胡青互相用手势说话,胡青脸上露出了些许欢喜。他在盘算,就这一项就闹个四五百元,不漏声色,神不知鬼不觉。李文回到店里,老板把所有东西都找出来,放在柜台上,一样一样给李文看,并不厌其烦的给他说这衣服料子多么多么好等等,本想得几句好话,却没想闹了一个大呛毛“这东西再好有个屌毛用,人死了啥都不是,就是一把骨头渣子。这些东西,就是给活人看的。”李文把寿衣、被褥拿走,剩下的哪些零碎东西打了包,就放在店里的墙旮旯里。在返回病房途中,胡青叹了口气,安慰李文“老大哥,你别着急,事已至此,节哀保重。”李文没啥反应,大步流星往回赶。
病房里医护人员,还在做抢救,过了七八分钟,医生说“病人家属,赶紧给人穿衣服吧。人,已经没有心跳了。”胡青赶紧给殡仪车打电话,他说是往南沟拉,李武急眼了,夺过他手中的电话“直接送到殡仪馆。”胡青想趁热打铁,跟李武理论“人都死了,不直接往回拉,活着你让你家老三就当游魂野鬼,死了也不让他进家,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胡青这家伙本以为拍打桌子就能把猫吓唬跑了,他们把死人直接拉到老家,放上一天半天,入土为安那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在李武哪里就打了铧子。李武瞪大了眼睛,提高了嗓门“我们家老三,在你们厂子得病死的,你说得倒是轻松,你拿我们人当小猫小狗,死了就拎着扔到乱丧岗子就完事了。咱们必须好好说道说道,不给我们个说法,不把我们打点好了,那肯定不行。”
胡青早就预料到只要李双一伸腿,李双哪些直近的人就会跟他撕破脸,张开血盆大口不分青红道白的乱咬。他怕拉硬吃亏,顺水推舟跟他们附和起来。“老李呀是你们一家当户,你们怎么处理都不过分。我是一个外人,只是按照传统的习惯,给你们提一些建议。”李家的人不约而同的对他都有了一种敌视,眼睛里各个都释放出逼人的寒光。
胡青把这里的情况及时跟胡瑞做了汇报,他们俩个人一嘀咕,为了挡挡外人的眼睛,胡瑞从其他地方杀回来,同胡青一起到殡仪馆给李双吊孝。胡青做梦没想到,胡瑞这家伙啥时变得这么大度。他们在丧葬用品店,买了两对花圈,些许香烛、冥币,到殡仪馆祭奠一番。在临别时,胡瑞拉着李全的手“兄弟呀,老李就是这么长的寿数了,你们当哥哥弟弟的,这些日子也都尽心尽力了,都要节哀保重。你们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不要口羞尽管跟我们提出来。”胡瑞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还特意用手指了指胡青。
胡瑞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溜之乎也,把胡青留在殡仪馆,孤零零的显得特别可怜。好在天色已晚,在亮起电灯的时候,李武对胡青说“胡总你们回去也得好好商量商量,我们家老三这事给多少钱。我们哥几个已经问道了明白人,肯定能算工伤,最起码得65万。当然了,你们对我们老三很够意思,不会要一个是一个。”
2家庭会议
胡青脑袋有些发炸,从殡仪馆返回县城的时候,他想了很多了,虽然他是胡瑞的叔伯弟弟,但是毕竟涉及到钱的问题,更何况这钱数还非常多,闹好了没功,落得拿屌上供,人死神得罪的下场。他给胡瑞打了电话,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必须要多找几个人好好研究研究。这两个人见了面,胡青把藏在心里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咱们也得组织一个谈判班子,不能坐以待毙呀。我看这件事很麻烦,老李家哪些王八种,一个个都没按啥好良心,肯定想狮子大开口,呲牙瞪眼往死里要钱。你还得再找两个信得过的人,明天上午就得跟他们过招。这事不能拖,最好是光腚撵嫖客一刻都不等。”
胡瑞脸色很难看,那火苗呼呼往上蹿。
“你说说,南沟老李家那些人,就那么不讲究。我都赶上老李的孝子贤孙了,他们咋就那么不知足了。操,他们不要脸漫天要价,我一个镚子都不他妈出,愿意那告就那高,我怕他个什么。人是病死的,也不是在厂子磕着碰着。有能耐他们就折腾,公检法我也有哥们。”
胡青皱着眉头抽烟,烦乱的听着胡瑞这些三七疙瘩话,心里也挺不痛快。胡瑞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白当了好几年老总,就这素质就这水平呀。现在是法制社会,人命值钱了,你还以为在前些年,死个人给点埋葬费就糊涂过去。
“你说那些有用吗?一点用都没有,现在咱们得静下心,找人商量着如何解决。我知道呀,咱们掏钱冤,法律规定到那了,你不掏钱行吗?”
“你说咋办?”
胡瑞放完炮以后,情绪缓解很多。
“我看呀,明天再加上两个人,做好跟他们谈判。”
“谁合适?”
“你老丈人何局长、你家大姐夫张新涛。”
胡青他心里清楚的很,在这关键时刻,肯定不能当风匣里面的老鼠两头受气。他必须把胡瑞的老丈人何局长抬出来,那老头可了不得本地通呀,无论是政府机关再到各个部门,只要老何咳嗽一声,谁敢不给他几分薄面。张新涛这家伙也是个人物,不敢啥正事,前些年附近铁矿日进斗金的时候,他纠结一些混混,到处帮虎吃食挣好汉子股钱。谁要是把他惹急眼,他就会招呼建平、凌源、平泉的小混混,给哪些顽固分子提高认识。
“他们行吗?”
“你老丈人在咱们这地方,那可是人物头,当官敢驳他的面子。俗话说得好呀,虎死余威在。再说你家姐夫,那是大赖子,谁不害怕,他一跺脚这小地方不得忽悠乱颤。”
李文是长房按道理啥事都应该由他掌握着,怎奈他岁数大了,脑瓜子也不够用,经常拿老眼光看人,哥几个谁都不服。李全是有外面的人,为了几个糟子,不可能当跳梁小丑,落下个贪财的坏名声。跟胡瑞挑事的重担,自然就落到了李武的肩膀头上。当然了,还不能把李桂花给落下,他虽然老实忠厚,一个女的,没啥准主意,但是他是这哥几个唯一的姐妹。这大事你把他给撇了,那肯定不妥当。
李武在殡仪馆把李双安置妥当后,把人全部撤走,一个人都不留。写到这里,笔者倒是要插一嘴。按照当地的习俗,人死入殓之后,倒头灯那是不能灭的,香火必须有专人给烧,不能断了。李双是光棍汉子,没儿没女,人情冷暖一看就清楚了,要不是李武发话,谁还来凑这热闹呀。这些所谓的亲亲故故,谁还那么傻,肯留下来烧纸守灵号丧。
“大家伙跟着折腾了这长时间也都够意思了。老三在殡仪馆只能先放在这,咱们先不给他指路,不给他烧香烧纸,不给他送浆水,女眷们也不用给他吵灵。老三这死不能白死,必须有说法,不能就这么死悄悄的过去。要不然呀,我这做二哥的也太对不住我们家老三。”
大家伙的意思也都明白咋回事,除了亲哥兄弟之外,其他人全都扯淡。这些人不相关的人,好像卸妆的演员,心急火燎打道回府。李武倒是没觉得有啥不妥当,倒让李全这个很有脸面的人,感到满脸羞愧。他把大家拦住,带着哭腔说“你们别走呀,我在唐都酒店订了桌,你们吃完饭,我雇车把你们安安全全的送到家。”大家伙谁都想早走早清净,这死人的饭咋吃,菜再香,酒再好,在家人的眼泪吧唧中,你能好意思,不管不顾的吃吃喝喝。人们都想着尽快回家,炒一个热菜,喝一杯滚烫的烧酒,在温热的被窝里,进入了酣畅的梦乡。
李全没能阻挡,呆呆看着前来捧场的人们全部散去。他独自一个人,看着冰冷的棺椁,心酸的情感,在内心里波涛汹涌,他捂住眼脸,那泪水便泪如雨下。李桂花不顾李武的话语,席地而坐,放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便抽了过去,被李文掐人中五六分钟才醒过来。
“我那可怜的三兄弟呀,你咋那么狠心呀,扔下你苦命的姐姐不管了。呜呜呜呜,三兄弟呀,姐姐对不住你呀,我答应过妈妈,要好好照顾你呀。我没好好照顾你呀,我的三兄弟呀。我的三兄弟呀,你年纪轻轻就不活着了,老天爷呀你咋活活摘我的心肝呀。”
李桂花边哭便叨咕,更刺痛了李全的心,伏在李双的棺椁上,痛苦不已。李文哭了,用手擦着眼泪,用手拉李全。“老疙瘩,你别折腾了,你一闹腾,我该犯病了。”李全紧紧的搂着李文泣不成声。
“大哥,我想我三哥,我三哥他死了,我舍不得我三哥。”
李武双手掐着腰板,阴沉着脸,来回转了几圈,他提高了嗓门,跟这些直近的人说。
“人都死了,哭哭闹闹有啥用。谁也别折腾了,赶紧到洗漱间好好把脸洗洗,咱们找一个酒店,先好赖垫垫肚子。老三没了,你们不吃不喝,趴炕不起,那不更麻烦吗?你们呀,都把心放大大的,爹死娘亡忘不了食嗓。”
在李武的劝说下,李桂花和李全的情绪才渐渐的平静下来,便都挤上了车,在福来顺酒店安顿下来。整个家园里,顶数李全最小,顶数他知道的多,见识的广。简单的吃口饭,一大家子人,聚拢在房间里,就如何安排明天的事,进行仔细盘算。
“人,都死了,还有啥盘算的,明天早晨找个车,拉到火化场,直接火化就完事。”
“大哥,你咋那糊涂。咱家老三那可是死在单位,活蹦乱跳的进去,抬着出来,咱不跟老胡好好掰扯掰扯,咱老李家是不是太孬种了,那多让人笑话。”
“老二呀,咱们老李家那可是厚道人家,为了点臭钱你就横跳黄河竖跳海的瞎折腾,嚷吵出去那好嘛?”
“啥好不好,饭到口,钱到手,那才是硬道理。你清高,你当好人,我们要出钱来,你别眼红,别跟着分红。”
“老二你咋说话呢?我是你哥,一个娘肠子爬出来的亲哥。这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长子为大,老三的事情究竟咋处理,应该由我说了算。我退一万步说,不想揽这个权,那也得对我差一不二的。你别以为你胳膊头硬气,就没大没小,那能行吗?”
你看看,这哥俩个,还没扯到正题上,三句话不来就要顶牛掐架。李全用力的吸口气,咔咔的清理着喉咙里的黏痰,用力的敲敲桌子。
“大哥、二哥,你们别乱吵吵,好好坐下来,安静下来,咱们心平气和的好好商量商量。”
老四说话了,大哥俩顿时闭嘴了。
“咱现在是啥社会,你们看电视呀啥的,应该都明白,咱这社会,就是法治社会吗?咱老三这事,就得用法解决!”
李文坐不住了,噌得一下从沙发站起来。
“怎么着,老四你还想打官司呀。老人说得好,屈死都不打官司。你到任何时候,都别忘了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你别进来。”
李全有些急躁,这个大哥咋还是榆木脑袋,现在都啥年代了,那脑瓜咋还一点磨都不转,我的那个天呀,还真活活愁死人呀。李武看不惯,大哥那种来派,有些话都到嘴边了,愣是抻抻脖子,好火冒钻天的那些话,愣是咽到肚子里,恐怕三句话不来,就呛呛起来。
“大哥,你别抢话,等我说完了,你觉得我的话不在理,你再跟我理论。”
“老疙瘩你说吧,大哥先在一边候着。”
“我觉得老胡对我三哥还不错,要是不叫人家跑前跑后的紧张罗,我三哥比这死得早。我反过来掉过去说,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明天咱解决事儿,咱们不能直接找他们说,咱咋说,老胡也不是孬茬子,几句话就把咱整没电了。我想这样做,咱们找老姑家的儿媳妇,她是律师让他给咱们争口袋,闭着眼睛就得三四十万。”
李文激灵一下,顿时精神不少。
“老四,你是不是在说冒话。”
“大哥,我学过《工伤管理条例》,三哥绝对能靠上工伤了。老胡要是不服这条杠,那就榛子红栗子黑,好好整整,那是非把他整死不可。”
李全的话,让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李桂花马上挺直腰板,睁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全。她心里面打起了小九九,假如能分个几万子,那也是不错的事情,儿子娶媳妇, 把她逼靠的人不人鬼不鬼。那怕是一万,也能解决她很大的难题。
“我说一句话吧,老四说法我很赞成。现在,有人吗,根本就没人。你就是尊着他,你让着他,过后谁认识你呀。我觉得老三这事,咱能多要一万是一万。啥是爹,钱是爹。”
说到钱的问题,老李家这几个人,顿时来了精神。
3 两军对垒
胡青、张新涛、何局长凑在一起,虽然说摊上死人这事,让人特别的郁闷,但是那毕竟是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外人。他们在“大蟹天下”的雅间里,喝着热腾腾的茶水,先不说正题,总是要扯一会闲篇。那个局长,跟女主播有一腿,被人家在背后捅一刀子;那个陪读的妈妈,深夜会网友,被人骗走八千元;市纪委又找那个书记谈话,估计要出大事。菜上来之后,胡青拧开一瓶白酒,挨个门口倒满。
“咱们先别嘞嘞哪些闹心事,咱哥们也好,爷们也好,都好长时间没见面。今个,我胡青先跟大叔、姐夫碰一个。”
这三个家伙都是酒徒,见了酒也就不要命了。你来我往,喝了一瓶半白酒,这才刹住车。何局长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在他的掌控下,显得特别的平静,根本就没这回事,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再说正事。三个人脸红了,不约而同的打个酒嗝。何局长笑了,蛮有把握的那种笑。
“你们俩别有啥顾虑呀,挺大个活人,到底是死了。咱不说别的,开着车把小狗小猫压死了,几个老娘们一纠缠,你还得扔给人家几百子。我跟胡瑞说了,咱这几个人,都是里手赶车没外人。我们还能祸害你,还能吃里扒外不成,你呀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面,啥都不用管。”
胡青和张新涛脸上露出笑容,要是这样往下办,还真没多大瘪子。这俩家伙心里也明镜似的,老李家之所以不发丧,那动机就很明显,就是要借着这机会,跟胡老板多闹点钱,没有其他啰嗦。他们得意却不敢忘形呀,这里面难办的事情太多,吃了人家的饭,喝了人家的酒,啥也别咧咧,就得好好给人家平事。胡青明白事,抢着往话题上引,他先给何局长倒上一杯水。
“何叔呀,明天不用你出面,你就在背后当指挥官当军师,等到关键的时候,再请你出马?”
“嗯,这办法好。”
“明天我们先到殡仪馆探探老李家那伙狗娘养的,肚子里究竟怀的啥鬼胎,回来之后咱们再研究对策。我就不信,咱三个高人,玩不了那帮狗熊。”
张新涛最见不得胡青这样咋咋呼呼虚头虚脑的样子,打断他的话,当中来了一刀。
“老李家那伙子人,那算个球呀。明天早晨看看啥情况,这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我找几个道上的哥们,干残废几个就都老实了。这人也太他妈的贱种,你们的人得病了,治也治了,他死愿意死,与我们有啥关系。我可不怕那套,专治各种不服。”
何局长不愿意听了,咋说话呢?你要是有那么大能耐,你就在这解决,还用我们出面干啥。他马上变脸了,把烟头狠狠的摁死在烟灰缸里。
“你姐夫行呀,能耐不小呀。你有这么大能耐,明天这事谁都不用出面,你自己个出面就行,还省钱那多好呀。”
“老爷子,你看看你,火气咋那么大。我这个人,没心没肺,好激动,嘴没把门的。你是咱县有名的智多星呀,没有你这戏就没法唱了。”
何局长听了这话,才把火气压住。
“我在县里面,大大小小也算是个人物,县里五大常委,我们处的非常好,亲哥兄弟一样。我是有脸有面的人,这事要处理就得和和气气,咱该掏钱就掏钱,不能把事情整的鸡飞狗跳,那就没面子了。咱这社会是法治社会,党和政府绝不允许胡来。谁要是胡做,谁就得挨收拾。”
张新涛被何局长恶狠狠的收拾一顿,顿时就泄了气。在睡觉之前,何局长把胡青叫到一边,悄悄的叮嘱。
“你是个很有道眼儿的人,我看你姐夫那就是个猛,碟子扎猛子不知道深浅。你晚上没啥事,把道道想好了,出现啥情况咋应对,心里面要有数。”
“请问咱们的底线是多少?”
“最多不能超20万。”
胡青的脑袋嗡地一声,好像要爆炸。二十万肯定下不来,如今这人谁傻呀。猪嘴鸭子嘴都能绑住了,那人嘴能绑住了吗?切,二十万那可能吗?要是三十万能撸下来,那就念阿弥陀佛了。如今呀,人命越来越值钱了,老板越来越不好干了。胡青想到这些,面露难色,让他去跟老李家那伙子人交涉,那就是坐蜡呀。
“啊,你是不是感到冻豆腐有些难办呀。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在后面给你当参谋。我当了一辈子的一把手,知道轻知道重,要是实在不行,也可以突破这个数吗?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咱爷俩搭伙,我能让你做瘪子。你出了问题,我这张老脸也没处放呀。”
何局长几句话就把胡青牢牢地拴住了,他本想还想说出自己咋个想法,仔细一琢磨不妥当,在没想好之前,万万不能随便乱说,要是把事情搞砸锅了,在何局长眼里狗屁都不是。他回到屋里面,洗了澡就想早些困觉。张新涛是一个很不安分的家伙,他张罗着去洗澡做按摩做足疗,胡青最看不起他,刚有点臭钱,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分量。要是讲花钱,他可比张新涛能折腾,不用半天就能把钱给扬得净眼毛光。胡青心烦不知咋办好,正愁没出撒气,于是就不三不四把张新涛好个撸嗤。“姐夫,你长点心好不好,你腰包里有点镚子,就不知道咋显摆好。你那钱给我姐留下。你他妈的在外面肥吃肥喝,把老婆孩子扔在家里受清风,吃不到好处喝不到好处,你是什么人呀。”张新涛别看他,平常素日咋咋呼呼,不知道他底细的人,还以为他多有背景多有人,知道他底细的人,都清楚他屌毛都不是。张新涛懒得跟一个小舅子置气,没啥用你爱咋说就咋说,犯不上生那月白气。这两个人斗完嘴之后,便商量着明天早晨咋应对。明天的事很关键,既不能整出事来,还得想法好好收拾收拾老李家那伙人,张新涛不得不佩服胡青比他脑瓜好使,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他不能胡作,一切行动都得听胡青安排,让他打狗决不能撵鸡,否则就如何如何。
早晨八点多一些,胡青把张新涛从被窝里赶出来,在宾馆对面的羊汤馆喝了一碗羊汤,草草的吃了一个烧饼,便坐了出租直接奔殡仪馆。胡青不断的琢磨,必须早些赶到,这是对死者尊重,趁着机会做做李家兄弟的工作。人死如灯灭,你就是放在殡仪馆呆上十天半个月,那能起到啥作用,终究还是死人折腾活人呀。他们赶到的时候,还不到九点,李双占的那个千古厅,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花圈呀等等东西还在厅里面锁着,他来气了,你们老李家这是啥来派,就管顾躲在酒店里争吵着要多少赔偿金,把一个老光棍李全的死尸仍在这里,不闻不问你们的良心是不是都让狗给吃了。他掏出手机,直接给李全打过去,充满了火药味儿。
“你们啥意思,把人往殡仪馆一放,你们就拖干坯。可惜你们老李家那么一大户人家,我都替你们脸红。你们忙可以,但是总得安排一个守灵的人吧。老李活着时候,没享一天福,死了你们也给晾起来了,你们还有没有人味儿。什么姐姐哥哥兄弟,全都白废,要是他有儿有女,肯定就不是这样子。你们这样做,让人们看着多笑话,你们不脸红,我都替你们脸红。”
胡青这些话,确实挺让李全难为情的,在电话里不住点给他说好话。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李全才带领老李家那伙子过来。亲属们不顾李武反对,竟烧香燎纸,吵灵祭拜,胡青和张新涛也象征性的在棺材前磕了头烧了纸。他把李全叫在一边,悄悄地问“你们看看这事咋处理。”李全心里面早有数了,他递给胡青和张新涛烟卷,恭恭敬敬的点着烟“胡大哥呀,我们老李家门上,头一次遇到这方面的事,一时还真不知道咋个处理法。我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咱们一起找一个律师好好问问,这种情况究竟该咋处理。法律规定,胡老板该给我们60万,你们对我三哥还不错,不能要一个是一个,咱们再坐下来好好研究,你看这样好吗?”胡青心里骂道,好个屁呀,他皱着眉,顿时来了脾气。“李老板,你这是啥意思呀。胡老板对你们多够意思,从老李发病到殡仪馆,我们这些人低三下四,比三孙子都滴答。咋着,你们老李家这些人,我们就是把心掏出来,也都喂不活你们这些狼崽子是不是。要知道你们现在这样混踢乱咬,我们还不如让老李死在厂子里,都比这样折腾省心。”李全面露难色“哥哥,你不知道我的难处,依照我的意思就要个四万五万埋葬费就知足了,可是我那两个哥哥不干呀,要死要活的把我折腾的头都大了。哥哥,假如说这事我一个人说了算,那可就比现在要简单多了,拉到火化场一火化,把我三哥好好的安顿好,啥啰嗦事都没有。哥哥你也清楚,农村人特不好办,我没办法呀。”胡青不再跟李全啰嗦了,直接跟了他们到律师楼找麻晓芳律师。
胡青心里面早就有思想准备,做好了各种应对准备。这个麻晓芳四十多岁,带着眼镜还显得挺秀气。麻晓芳用眼睛盯着胡青,拿出一本厚厚的法律法规。
“胡总呀,死者在岗工作期间,突发疾病在24小时抢救无效死亡,那就是典型的工伤。”
“不用你解释,我知道这是工伤。”
“知道就好,按照国家工伤赔偿标准,咱们按最低算,你也得给死者家属赔偿60万,这是最少的数据。因为他是独居,没儿没女,没父没母,还涉及不到家属供养这块,这事还是比较好处理的。”
“麻律师呀,你这样说我坚决不同意,一万个不同意。”
“不同意,你把你们的想法说出来。”
“在讲法的同时,是不是也得讲人情吧。死者李双在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就提出不能要了,我们老板那是宅心仁厚呀,一个光棍汉子,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你让他找谁去。我们老板就这样收留了他。平常素日我们没少照顾他,给他衣服给他零花钱给他酒喝。他得病时,我们及时送医院治病,治病的所有费用,我们全掏,就连他死时的装老衣服殡仪车的钱,我们都掏了。麻律师,你们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你也得综合考虑。他们要是一是一二十二,狮子大开口,我们宁可把这钱扬在法院里,也不能给他们。真要是掰了脸,我们说到做到,你们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折腾吧,看谁盯不住烙铁。”
“胡老板,你们给工人上工伤险没有?”
“没有。”
“没有就是违法,就凭这一条,你就是把官司打到北京去,你也就是一个输。”
“麻律师,你是不了解农民的难处。咱们的工伤险跟养老保险都捆绑上,你让工人一年拿出三四千上养老保险那现实吗?在说了,很多工人都超过五十八九了,本身都不应该要。你不要他们,这厂子还能干吗?你别动不动就用法律来吓唬我,那没用。咱就是要好好商量商量,这钱究竟怎么给。拿法律说事,在我这里没用。”
“胡老板,你误会家属的意思了,他们意思让你明白明白,国家的工伤死亡赔偿标准究竟是多少钱?他们肯定不会超过上限,看在你们对死者够意思这种请以上,肯定往下挫,给足你面子,让你在你们老大那里好交差。”
这话说到胡青的心里面去了,他最怕东跑西颠,最怕干那些割屌上供人死身得罪。他笑了,言不由衷的那种笑。胡青对李家兄弟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单独跟麻律师说,那些人明白咋回事,便都知趣的到走廊等候。他把门咣当一声关死,努力的放平神态。
“麻律师,你就直说吧,他们要多少钱?”
“他们也没跟我说,你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我属于中间人,我可以从中调解。”
“那就好办了。”
“我也挺同情你们的,你们老大就是再有钱,要是往外硬磕硬拿出好几十万,也够闹心得。我没少处理过这方面的事情,尽量让双方都满意。”
胡青心里在撇嘴,律师这东西就是势利眼,谁给他好处就向着谁说话。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笑了。
“麻律师想必你也清楚我们老大的为人,那家伙特好爽。你要是把他给魅惑住,保不定就请你当法律顾问,一年总也得闹个几万子。”
“你别这么说,你们胡老板的法律顾问就是我们主任,我跟他抢饭碗,那他不得给我使绊子,我还能在这儿混吗?。”
“麻律师我看你就是能办事的人,我们这两家子的事,都指着你给办理好了。”
张新涛才明白胡青的意思,也顺着杆往上爬。
“我们胡总在我们大老板跟前,那可是个说一不二的红人。麻律师,你把这事办漂亮了,我们大老板肯定会给你辛苦钱。”
“谢谢你们的好意呀。我当了律师这么多年,懂得该怎么维护当事人的权益,我向来都是依着律师法行事。为了促成你们两家这事,我肯定会好好做,不能打哭一个哄笑一个。你们大老板我听说过,有好几个企业,在咱们这小地方,一跺脚都会忽悠半天。”
4 针锋相对
胡瑞脸色很不好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还真气得不轻。他转过脸,对着墙壁,长长叹口气,又把脸扭过来,跟胡青怒吼。
“瞧瞧你干得熊事,我啥都托付给你了,你咋花钱我都不心疼。整来整去,咋还让我掏五六十万,你咋给我处理的呢?平常素日哥哥长哥哥短,一到叫号的时候,就给我松套。我对你也够意思,那次处理事,我让你白落忙咋了?”
胡青不言语,知道胡瑞那臭脾气,遇到闹心事,不分青红皂白,跟谁都急头白脸吵吵嚷嚷。何局长打断胡瑞的话,浓浓的吐出两口浓重的烟雾。
“胡瑞你这话我不愿意听,胡青你兄弟对这事没少尽力呀,他一个人对着一群人,够不容易的。现在啥也别说,人都学坏了。人命都值钱了,按照国家法律,你胡瑞就得掏六十万七十万,这是国家规定。你有种就跟人家拉硬,我就不认出钱,愿意那告那告,到头来你看看吃亏的是谁?不是人家老李家,而是你胡瑞。”
“现在没人,就是把心掏给他,到时候也不说你好。这企业还咋干,今年挣点钱,全都给他赶账了。”
“我说胡瑞呀,你也得知足吧。胡青跑来跑去,我看效果蛮好的吗?人家那边一下子挫下十万,还没说死还有往下挫的可能。这事是大事,必须要好好处理。咱们该让步还得让步,别把人逼急眼了。人家要是把死尸拉到你厂子,摆上花圈,在你大门口烧香燎纸,哭哭咧咧,你不更是事吗?到那时候,事情就难办了,县委县政府肯定不会轻饶你?你呀必须会看事,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何局长说出这番话,吓得胡瑞也就老实很多。
“刚才呀,我有些着急呀。一下子让我拿出好几十万,我能不心疼。好在咱们屋里这些人,都是自家人,高点低点你们谁都不会怪罪我。兄弟呀,这事你还得接着给我办,办完事我肯定不会亏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