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的回忆(六)恐怖的山村(何缘)

版主: 清风云想衣裳宁静致远

回复
何缘
帖子: 7
注册时间: 周五 1月 16, 2009 2:06 am

忘却的回忆(六)恐怖的山村(何缘)

帖子 何缘 »






















忘却的回忆
(一)
恐怖的山村
(6)
文/何缘


解放军的车队走了以后,土匪要来血洗村子的风声越来越紧。有一天,我和奶奶去赶集。走到半路,远远地看见路边的大树上,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粗大的树干上贴了标语。这又是土匪造的孽,也不知谁家遭了殃。我和奶奶集也未赶,就匆匆返回了。大人们一改往日的耕作习惯,太阳出来老高了,才出来做事。也不走远。日头还未下山,就早早地收了工。
吃完饭,就猫在家里。连小孩子也不准出门。晚上,谁家的狗偶尔叫几声,,也马上被主人喝住。整个村子冷冷清清,恐怖的气氛令人窒息。大白天走在村子里都起鸡皮疙瘩。
爹阴沉着脸,仍然背起枪,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有时回来晚了,一家人都提心吊胆,不断地向马路上张望。直到爹回来了,才放心。
雪峰山区的匪患,历朝历代从未断过,一般不会血洗村庄。善良的人们不知道,国民党白崇喜部从这儿撤退的时候,收编了所有的土匪。封了不少师长,团长。愚昧的土匪头子一下子当了官,狂妄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变得十分残忍。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土匪,抹上了浓厚的政治色彩。
娘总是背着我们流泪,记得她以往很少哭的。奶奶虽然不停做事,但老是唉声叹气。一会儿忘了这样,一会儿忘了那样。还牢牢的盯着我,不准我出门。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趁老奶奶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去。跑到村子里一看,只有二个小伙伴在打“灵郎”,也就是蜻蜓。其它的伙伴不知道哪儿去了 。
我们三个人一起追赶着,很快打死了二只“灵郎”。于是,就坐到码头下喂蚂蚁。嘴里唱着:“蚂蚁子,快报信,金缸银缸把你抬抬。”很快,一个蚂蚁碰到了死“灵郎”,触了几下,往回爬去。一会儿,大群的蚂蚁来了,排着队,抬着“灵郎”,浩浩荡荡地往窝里爬去。蚂蚁大部分都很努力,只有一些大脑壳蚂蚁, 我们称它们是“棒脑蚂蚁”。耍奸使刁,爬前爬后,不用一下子力。我们三人看得手舞足蹈,高兴极了。
这青石板码头是我们村子里一个大户人家的。他家有二兄弟。老大何世武, 外号“红胡子”,四方脸。酷爱喝酒。常常瞪着发红的眼睛,动不动就骂人,出口老是“娘卖**”。
老二何世文, 外号“绿胡子”,和“红胡子 ”同父异母。瘦长身材,手里捏着水烟筒,经常蹲在码头上。眼睛阴沉得能挤出水来,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这“哼、哈”二将,依仗着有钱,有枪,有势,和土匪头又拜过把子。平日横行乡里, 有恃无恐。前几年土匪抢劫村子,他们家分毫未动。因此,乡亲们谁都敬而远之,怕他们三分。
我们正兴高采烈地看着蚂蚁往洞里搬食物。忽然觉得头上,脸上,脖子上钻心地痛。一抬头,“绿胡子”拿着一把楠竹枝,朝我们劈头盖脸猛抽。嘴里怪叫着:“打灵郎喽!打灵郎喽!”那一对三角眼瞪着我们,就像“五步蛇”的眼睛,又阴又冷,又毒, 还充满了恨。令人一望打冷颤,夜里都要作噩梦。我再也顾不上看蚂蚁,忘命地往家里跑。还未进门,就听到屋里有人说话。我摸着火辣辣的脸,偷偷挨近一听,原来是叔娘和奶奶、娘在议论什么。只听见叔娘说:“大哥要小心,你们也要小心!现在土匪不一样 ,乱杀人。竹山坡的农会主席一家大小都被杀了!他有个儿子,十二、三岁,本来已躲到地板底下。一不小心, 掉了一只草鞋在外面,被土匪发现了。把他从地板下拖出来,用豆角扦, 从屁眼里慢慢捅进去。可怜那伢子哟,一面哭,一面叫“哎哟-------,妈妈呀-------”喊着喊着, 就喊不出来了。在地下不停地扭动,足足有一袋烟的工夫,才口鼻流血,咽了气。临死还在淌眼泪。土匪自己都不敢看,只有土匪头子和刽子手哈哈大笑。妹崽哪儿去了?要招呼好呵,年岁不太平呀!
“ 造孽哟 !”奶奶答腔了,“这世道是不一样了,土匪从来就有。土匪有土匪的规矩,要钱不要命,不乱杀人。现在你看,土匪还有什么‘师长’‘团长’,当了官就乱来。农会主席和他们有么咯仇?婆娘和细伢子和他们有么咯仇?这不是发疯了么?” 我不敢做声, 就坐在门口。吃晚饭时,我脸上的伤,终于被奶奶发现了。一再追问,我瞅瞅爹,瞅瞅娘,吱吱晤晤地讲了个大概。爹听得火冒三丈,“啪”的给了我一个大耳光。嘴里骂着:“你找死!”这一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叫,鼻血都流出来了。奶奶生了气。一把把我拉到胸前护着。朝爹骂道:“你要打死他呀!妹崽咯大,晓得么咯?你只晓得朝他出气!政府给你发起枪做么子?我一家人不晓得和他对了!”奶奶一边流泪,一边给我用冷水洗脸。鼻血是止住了,脸上的伤,却让冷水沁得生痛。爹不再做声,沉着脸,扒了几口饭,丢下碗就出去了。奶奶在哭!娘在哭!我也在哭。我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
风声越来越紧,我们又躲了两次土匪。这两次土匪是攻打区政府,每次都来了几百人。
李区长带着区中队,拼死抵抗。后一次特别危险,区政府大院被土匪攻占了,李区长和区中队全部撤进了大院后的碉堡里。土匪仗着人多,把碉堡团团围住,怪叫着往上冲。李区长满头大汗,一边抱着机枪向土匪猛烈扫射,一边安慰区中队员:“你们不用怕,安江的援兵马上就到!”土匪的进攻一被打退,李区长马上操起无线电话机,焦急地呼喊:“安江!安江!我是雪峰!听见请回答。”一边向枪眼外张望。发现土匪的影子,马上又操起机枪。
后来终于联络上了。安江的兵力有限,只派出了一个迫击炮连,乘卡车出发。离区政府还有十几里地,就在车上往荒山上开炮。土匪听见炮响,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叫着:“解放军的援兵来啦!”一窝蜂地退走了。不过,土匪的气焰十分嚣张。撤退时路过我屋后的茶山坳,扯着喉咙朝下喊:“你们农会干部听好,屋里有鸡杀鸡,有鸭杀鸭,多呷几餐饱饭!来日好做饱死鬼!”
第二天,奶奶在天楼上摊上稻草,放了一床被子。睡觉时把我带到上面。嘱咐我说:“妹崽,你以后个人在这里睡,不准告诉别人。睡觉时把上来的梯子推到一边去。听到下面屋里有么咯动静,千万莫做声。这里我用绳子吊着一块木板,离屋后荒土只有二、三尺远。你一推,就架到荒土上了。你顺着荒土到后面山上躲一躲。但愿菩萨保佑,你如果逃得性命,也好给何家留一条根。”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我从来都和奶奶一起睡。如今一个人睡在天楼上,天天晚上提心吊胆,又惊又怕。一听见响动就吓得要命,怎么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
这天晚上,摸着黑爬梯子。快到顶时,一脚踩空,从天楼上倒栽下来。头刚好跌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耳朵嗡嗡叫,痛得钻心。惨叫一声,想哭,怎么也哭不出来。一会儿,见到微弱的亮光。老奶奶带着哭腔的声音隐约传来,仿佛很遥远。“你们快来呀!妹崽栽死了!啊-------”不晓得过了好久,好像睡了一觉。我睁开了眼睛,自己在灶屋里的竹床上躺坐着。爹、娘、叔叔、三叔公都围着我站着。手里拿的松明子,搞得一屋子烟雾。我觉得头好大、好沉,还痛得要命。脖子边痒痒的,勉强用手一摸,弄了一手血。只听叔娘叹了口气,说:“哎!这娃真命大,总算醒过来了!”我不知道快半夜了。看见爹,怕他又打我,想站起来。“莫动!”老奶奶的呜咽声从耳边传来,原来她一直扶着我。
娘给我打来了一盆温水,一边擦眼泪鼻涕,一边给我洗手,擦脸。可是,她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妹崽,痛吗?”娘轻轻地问。我没有回答,她又转过头抽泣起来。洗完脸,娘把半盆血水倒掉,仰起了头,坚决地说:“妹崽,莫怕!今夜和娘睡,要死,我娘俩有伴。”
头上的伤早包好了,敷着我们叫“泥鳅草”的止血药。那晚我和娘睡在正房里,头炸裂似的疼痛。痛得我不停地叫唤,一直到天亮。娘不时起来看看,安慰几句,也一直未曾合眼。
这一跤跌得真历害,到现在头骨还凹着拇指大一块。那段时间,头肿得像个葫芦。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都快看不见光了。嘴也张不开。每餐喝稀粥。那粥全是大米熬的,真香!
天天没有菜吃。在这之前,国民党的败兵从这儿经过,把菜园里的菜都扯光了,连菜秧子都不放过。还用枪托砸着谷仓,说我们把菜藏起来了。其实,那里面也只有一坛腌野葱而已。
天天吃着腌野葱就稀饭。躺在床上,不断呻呤。那个炸裂似的疼痛哟!实在难捱。不知持续了好多天。
screen.width-333)this.width=screen.width-333" border=0>

请欣赏歌曲《血色湘西主题歌》:

《高山有好水》


编辑:清风

何方86
帖子: 989
注册时间: 周五 8月 01, 2008 9:06 am

RE:忘却的回忆(六)恐怖的山村(何缘)

帖子 何方86 »

家门你好!连载《忘却的回忆》写得真好。我佩服你儿时的往事记得那么清楚,写出的文章文笔那么流畅。真不愧是教书三十多载的人民教师。向你学习!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