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一)[夜莺之歌]
跪(一)[夜莺之歌]
跪 (一)
文/夜莺之歌 编辑/丁枫
“跪”,从字典里查,指两膝弯曲,使一个或两个膝盖着地;跪还指行跪拜礼。可在我的理解里,跪是一个可怕的字,带着煞气和恐惧,是绝望无助时的举措。
我有三次刻骨铭心跪的经历。
第一次下跪,是在一中读初三那年,那年我十五岁。
从我记事起,父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是严重的气管炎,天有个阴晴冷暖变化,父亲的喉管就如抽风箱。
八二年冬天,父亲的支气管炎又严重加重,有时为抽出一口气,一口痰在喉咙里咳不出,蜡黄的脸憋成猪肝色,父亲作出要用刀抹脖子的样子,我们都急得大哭。
父亲一直是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他虽然病着,但一直是我们家和我们生产队的主心骨。我们生产队是个出了名的穷队,在那帮贫下中农的管理下,一个男劳力日收入达不到两毛五分钱,人均口粮不足两百斤,七六年时我们队都还饿死过人。为了一家能活下去,身为地富分子子女的父亲年年主动外出“抓副业”,却比同时外出抓副业的贫下中农要多交出两倍的钱。父亲做的活计是烧砖瓦,他的病是在长期踩湿泥巴、糊砖瓦坯的阴冷寒湿中郁积的。每年年底队里外出抓副业的贫下中农都交不足钱,大家都只眼巴巴的盼着我父亲回来交笔大数额的副业钱好“分红”过年,而作为功臣的父亲是分不到红的,可他会在深更半夜把藏在山里路边的面、麦子、薯米、花生扛回家中,那就是他忙碌一年交足队上后的剩余。
我的母亲除了特别喜欢数说生活的艰难外,其实是个很粗心的人,在记忆中,每次给我们扎好看头发的是父亲,给我们买新衣、买手表的是父亲,教育我们要勤劳的是父亲,刮着我鼻子羞我把裤子穿反了的还是父亲。到分田到户后,父亲每天都是喜滋滋的,他觉得地富分子的子女也有盼头了,他拖着病体忙得更欢。但好日子没有过上两年,父亲开始一口一口往痰盂里吐血,开始是浓痰中夹着血,后来是血中带着些浓痰,再后来就是一咳嗽就是一小口血。家里人很恐慌,从八二年年底起,父亲多数日子都在医院住着。
父亲是很喜欢听《说岳全传》的,在骨子里有一股英雄之气,平日他总把自己收拾得特别的整洁,看起来精精神神的样子,他也不准母亲老是唠叨生活的苦,他更不会让我们去看、去倒那血痰盂,他只让母亲帮他做过这些。但在八三年年底,特别是住在人民医院的那段时间,他不再执意隐瞒一个将死病人的挣扎,他希望我在白天上完课后到医院去陪陪他,那个冬天,我是和父亲两个人在医院度过的。(因为母亲被他逼着回到四十里外的家继续喂养那几十头猪,我们的学费、父亲的医疗费都出在那里。父亲是村子第一个搞专业养殖户的人)我不知道父亲白天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吃饭,留给我的记忆是:父亲总在输液、挂着氧气,我去了,父亲会艰难的朝我望望,挤出一个笑容,现在回想起来,那痛中的笑留给我的是比痛还痛。
临近期考前,学校放两天假,在干冷的下午,父亲开始剧烈的咳喘,一口一口的血吐出来,脸变得死灰,我扶起父亲,给他抹胸、捶背,但父亲的那口气难以上来,我大哭,在父亲的病床前,我跪下,我不知有没有菩萨,有没有起死回生的灵药,我觉得天地在眼前即将毁灭,我愿用生命换得那一剂起死回生的灵药,我请求阎王不要锁住我的父亲,我愿替他下地狱。
那一刻,我没有一丝一毫对命运的顽抗,完完全全的屈服在命运的脚下。
父亲在我祷告中醒来,但在半年后死去。临终前,我扶着他,口迸鲜血而亡,我的白衬衫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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